初秋清晨的阳光洒在“江城一中”烫金的校门上，空气中弥漫着新鲜书墨和青草的气息。
穿着崭新校服的学生们三五成群，步履匆匆地汇入校园，喧嚣中透着一种新学期的蓬勃朝气。
“史莫？来的这么早！”洛川瞧见校门口那个正朝他大力挥手的熟悉身影，脸上满是藏不住的惊讶。
“那肯定啊！”史莫几步冲过来，一把勾住洛川的脖子，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声音洪亮得引来了旁边几个同学的侧目，“入学和升格仪式双重buff加持，这么重要的日子，我史莫能迟到？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嘛！”
他松开手，双手叉腰，下巴抬得老高，一脸“快夸我”的神气。
洛川被他这活宝样子逗笑了，无奈地摇摇头。
面前这个咋咋呼呼、精力过剩的家伙，正是他初中时期的死党——史莫。
两人相识两年，臭味相投，如今又幸运地进了同一所高中，史莫的兴奋劲儿从收到录取通知那天起就没消停过。
“话说你呢？怎么也来得这么早？”史莫凑近了些，脸上的嬉笑稍微收敛，带着点关心，“你妹妹的事儿......都安顿好了？”
“嗯，”洛川点点头，语气平静，“洛汐现在学着照顾自己呢，而且我把拾柒留在家里了，以防万一。”
“拾柒？！”史莫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嗓门又高了起来，满脸写着“你认真的吗”，“就那个整天除了瘫在沙发上就是晒太阳的懒猫拾柒？他能照顾好洛汐？兄弟，你没发烧吧？”
他夸张地伸手去摸洛川的额头。
洛川笑着拍开他的手，眼神里却透着笃定：“别小看他。拾柒平时是懒散，但关键时刻，他比谁都靠谱。”
“喂！那边那两个！还不进来吗？还有10分钟就要关门了！”校门口的保安大叔叉着腰，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嗓子。
他环顾四周，刚才还熙熙攘攘的校门口，此刻竟只剩下洛川和史莫两人还在原地磨蹭。
“哎呀！对不起对不起！”两人这才惊觉，连忙道歉，在保安大叔“现在的学生啊......”的嘟囔声中，拔腿就往教学楼冲去。
“都怪你，非要拉着我聊拾柒！”史莫一边跑一边抱怨。
“明明是你先大惊小怪......”洛川反驳的话音未落，两人在走廊一个急转弯处......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洛川只觉得肩膀一阵钝痛，整个人被撞得向后趔趄，差点摔倒。
“洛川！你没事儿吧？”史莫赶紧扶住他。
“没......没事......”洛川揉着发疼的肩膀站稳，皱眉看向撞到的人。
那是一个女生，显然也撞得不轻，正有些狼狈地从地上撑起身。
她的校服外套有些歪斜，深黑色的长发此刻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上，几缕发丝黏在皮肤上，衬得脸色有些苍白。
她急促地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低着头，纤细的手指紧紧攥着校服衣角，指节都微微发白。
“那个......同学，你没事吧？”洛川看着眼前低垂的头颅和那身再普通不过的江城一中校服，有些歉意地开口。
女生听到声音，身体似乎更僵硬了一瞬，才缓缓抬起头。
那是一张清秀却毫无血色的脸。
她的眼睛，瞳孔是纯粹的、近乎墨色的黑，此刻里面盛满了惊惶和无措，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抖着。
小巧的嘴唇抿得紧紧的，微微发白。
然而，就在看清她抬头的瞬间，洛川的心脏猛地一跳。
一股极其强烈的、挥之不去的熟悉感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
他眉头紧锁，目光下意识地在女生脸上逡巡。
就在他苦苦思索这莫名熟悉感的来源时，女生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猛地回神，眼中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填满，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哭腔：“糟了......要来不及了！对......对不起！”
她甚至不敢再看洛川一眼，像一只被猛兽追赶的、受惊过度的小鹿，跌跌撞撞地绕过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朝着教学楼深处仓惶逃去，很快消失在拐角。
史莫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等女生跑没影了，才用手肘狠狠捅了洛川一下，压低声音坏笑：“喂喂喂！回魂了兄弟！眼珠子都快黏人家背影上了！开学第一天就锁定目标了？不愧是洛川，眼光......咳，挺独特的啊？不过......”
他摸着下巴，咂咂嘴，“那女生看着是有点瘦得过分，但仔细看......五官底子是真不赖，就是胆子也太小了，跟个受惊的兔子似的。”
洛川这才从那种怪异的熟悉感中抽离，没好气地瞪了史莫一眼：“别胡说八道！我就是......觉得好像在哪见过她。”
他嘴上否认着，目光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投向女生消失的方向，心头那点疑虑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
“哎呀我的祖宗！别发呆了！”史莫一看他那样子就急了，扯着洛川的衣袖就往前拖，“再磨蹭下去，我们这开学第一天就得在教导处扬名立万了！”
两人一路狂奔，终于在教室门口刹住脚步，还没来得及喘匀气，教室里就清晰地传来老师点名的声音。
“糟了！”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妙。
赶紧手忙脚乱地整理了一下跑乱的衣领和头发，硬着头皮推开了教室门。
“开学第一天就卡着点到？”讲台上，一位年轻女老师停下了点名册上的笔，目光扫过门口两个气喘吁吁的男生，声音里带着明显的不悦，“进来，自己找空位坐下。下不为例。”
“是，老师。”洛川和史莫如蒙大赦，赶紧低着头，顶着全班同学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快步走向教室后方。
幸运的是，后排还有三个连着的空座位。
两人迅速在靠窗的两个位置坐下。
“喂！还发什么呆呢？”史莫刚坐下就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洛川，一脸八卦地凑过来，压低声音，“不能吧？你不会真对刚才那撞你的女生一见钟情吧？”
洛川正要反驳，目光却瞥见了教室门口出现的身影，下意识道：“......看门口。”
史莫疑惑地扭头望去，眼睛瞬间亮了。
只见刚才那个撞到洛川的女生，此刻正扶着门框，剧烈地喘息着，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
深黑色的长发被奔跑带起的风吹得有些散乱，贴在汗湿的颈侧。
宽大的校服套在她过于瘦削的身上，更显得她弱不禁风。
她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一句细弱蚊吟的：
“报......呜噫......（咬到舌头了）报告......”
讲台上的老师抬起头，看到门口那怯生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的身影，眉头皱得更紧了，显然对这种接二连三的迟到行为很不满。
她审视的目光在女生身上停留了几秒，才沉声道：“进来，找位置坐好。”
女生如释重负，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
她几乎是挪着小碎步走进教室，快速而慌乱地扫视着仅剩的空位。
当她的目光掠过洛川这边时，身体明显瑟缩了一下，但别无选择——最后一排仅剩的那个空位，就在洛川的旁边。
史莫激动地用气声对洛川说：“哟呵！缘分呐！天意！绝对是天意！”
洛川没理会史莫的挤眉弄眼，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个叫夜溪的女生。
她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无声地飘到座位旁，极其小心地拉开椅子坐下，动作轻得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坐下后，她立刻将自己缩成一团，紧靠着墙壁，恨不得嵌进去。
浓密的黑发垂落下来，像一层保护性的帘幕，将她大半张脸都遮掩住，只露出一个尖尖的、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
她的双手紧紧交握放在并拢的膝盖上，指尖用力到泛白，整个人散发出一种近乎恐惧的、极度封闭的气息，与周围喧闹的新生环境格格不入。
“洛川！”
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响起。
“洛川！”声音提高了一些。
“洛川？”老师扶了扶眼镜，目光精准地投向教室后排。
“喂！洛川！老师叫你呢！”史莫急得在桌子底下猛踢洛川的脚。
“啊啊啊？到！”洛川猛地从对身旁那个蜷缩身影的探究中惊醒，几乎是弹跳起来，茫然地看向讲台方向，脸上还带着一丝被打断思绪的恍惚。
“你就是洛川？”老师看着手中名册上特别标注的“A级未升格者”，又抬眼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看起来还有些不在状态的少年，眉头锁得更紧，“入学测试成绩不错，但这时间观念......”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嗡嗡议论声。
十二个A级未升格者之一？
开学第一天就卡点还走神？
这反差也太大了点吧？
“好，你先坐下。”老师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洛川面颊微热地坐下，下意识地飞快瞥了一眼旁边的夜溪。
就在这时，他惊讶地发现，那厚重的“黑发帘幕”下，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也正透过发丝的缝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悄悄地、飞快地看向他。
两人的视线在低垂的发丝与偷瞄的目光中，极其短暂地碰撞了一瞬。
“夜溪！”
这个名字被念出的瞬间，洛川清晰地感觉到身旁那个蜷缩的身影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针刺中。
她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沉重的僵硬感站起身，头埋得极低，声音细弱颤抖：“好......好的老师。”
老师的目光再次投向这个同样在名册上标注着“A级未升格者”的女生。
普通的校服，瘦弱的身形，浓密的黑发遮面，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极力想消失不见的气场。
她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摆了摆手，语气缓和了些：“你也坐下吧。”
夜溪像是得到了特赦，立刻坐了回去，身体蜷缩得更紧了，双手死死地攥着衣角，指关节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不安都绞进那布料里。
老师看着这两个同样评级顶尖、却在开学第一天就展现出如此“个性”（一个卡点发呆，一个卡点且极度紧张）的学生，心里也是一阵嘀咕。
但是她自己当年上学也爱卡点，所以倒也没太过苛责，只是这组合......实在有点显眼。
洛川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再次飘向身旁那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
就在目光触及那浓密黑发下隐约轮廓的刹那，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捏了一下，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那晚......初来江城的暴雨夜......那张惊惶的、湿透的......白发红瞳？
他用力甩甩头，试图将这完全不符现实的联想彻底驱散。
黑发黑瞳，最普通不过的同学，与记忆中那个雨夜惊鸿一瞥的白发红瞳形象，完全是天壤之别。
一定是错觉，或者是最近神经太紧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