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十七公里外的沙丘很松软。季延走在前面,脚一踩下去就陷到靴子一半。他没回头,抬手让后面两人跟上。
白幽抓着绳子往下走,防沙斗篷被风吹得贴在背上。她落地时膝盖一弯,抽出短刀插进沙里试了试硬度。阿澈最后一个下来,季延伸手抓住他的腰带,把他拉下来。
“到了。”季延说。
他蹲下打开夹克内袋,拿出军用地图铺在地上。红点正好对着他们站的位置。风把地图一角吹起来,他用石头压住。
“入口在下面。”他说,“是通风井,锈得很严重,可能撑不住人。”
白幽抬头看天。云很低,沙暴还没停。她把箭囊拿下来检查,三支刻着“寻”字的箭都在。
“不能等。”她说,“再拖下去,信号可能会断。”
季延点头。他抬起左手,掀开袖子看机械表。表盘有划痕,指针走得慢。他按了两下按钮,“方舟”没反应。
“地下干扰太强。”他说,“只能靠老办法。”
他从工具包拿出应急灯和金属探测器。打开后,灯闪了几下才亮。探测器发出滴滴声,指向前面十米处的地表塌陷口。
三人走过去。坑不大,边缘是扭曲的铁皮,像是管道断了被沙埋了一半。季延趴下往里看,通道向下斜,内壁有一层灰白色的霜。
“能进。”他说,“但一次只能过一个人。”
白幽先把弓背好,握紧短刀,先爬进去。身体刚滑入,头顶就有沙掉下来。她停下等了几秒,沙没再掉,才慢慢往前挪。
阿澈第二个进去。季延托着他屁股送进去。小孩爬得很小心,手一直抓着管壁凸起的地方。季延最后进去,进去前把地图收进怀里。
管道比想象中长。爬了七八米后开始转弯。空气变得闷,有股铁锈味。阿澈突然停下。
“怎么了?”季延在他后面问。
“前面……有光。”阿澈说。
不是应急灯的光,是很暗的红色,像快灭的炭火。三人安静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动静,继续往前。
出口在一个塌陷的天花板角落。白幽先上去,翻身落地后立刻往旁边躲开。季延把阿澈接上来,自己跳下时踩到一堆碎玻璃,发出一声脆响。
他们站在一间实验室里。
实验台排成两列,上面有烧杯、量筒、记录本。有些纸粘在一起,有些散在地上。墙边有几台仪器,屏幕都是黑的,只有一台终端机亮着微弱的红灯。
季延走过去查看。主机外壳全是灰,接口发绿。他按下电源键,没反应。他拆开盖板,用应急灯照里面电路板。
“备用电池还有电。”他说,“但系统锁死了。”
白幽走到另一边。她的靴子踢到东西。低头一看,是一具干尸。
尸体蜷在桌脚边,衣服烂成条,看不出原来的样子。脸干瘪,眼窝深陷。右手紧紧攥着一团东西。
白幽用刀尖撬开手指。
那团东西露出来——半枚星形芯片,表面有裂纹,边缘磨损严重。
她愣了一下。
阿澈听见声音跑过来。看到芯片的瞬间,他猛地后退一步,撞到后面的柜子。几瓶药剂摔在地上,发出闷响。
“怎么了?”季延赶过来。
阿澈说不出话,只是指着芯片,又摸自己胸口。那里原本挂着木牌,现在只剩一条绳印。
季延蹲下捡起芯片。翻过来时,背面有个编号:S-7。
他呼吸一顿。
“这不是普通设备。”他说,“这是‘种子计划’的身份认证模块。”
白幽看着尸体:“他是谁?”
“不知道。”季延把芯片放进密封袋,“但能带这个进来的人,不会是普通研究员。”
实验室安静下来。
季延回到终端前,开始拆零件。他从工具包拿出数据线,一头接主板测试点,一头连自己机械表。表盘震动一下,终于亮起绿光。
“通了。”他说。
文件列表跳出来,加密很高。他手动输入指令,进度条慢慢动。二十分钟后,第一段日志解锁。
【日期:旧历2047年3月12日】
【研究员K.S.记录】
血清第十一轮测试完成。宿主表现出超常体能与感官强化,但第七天起出现异常行为。脑部扫描显示神经突触被未知物质侵蚀,疑似寄生体介入。
目前无法确定来源,初步判断为血清激活了人体内潜藏的共生链。
若不加控制,宿主将在三十日内完全丧失自主意识,成为载体。
季延读完,抬头看白幽。
“周崇山的父亲早就知道副作用。”他说,“他不是在救人,是在制造怪物。”
白幽没说话。她走到另一张实验台前,翻抽屉。里面全是纸质资料,受潮粘在一起。她用力拉开最底层一个抽屉,几张照片掉了出来。
照片上有三个穿白大褂的人。其中一个男人抱着孩子。孩子脸上有泪痕,手里抓着一块星形木牌。
白幽的手抖了一下。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字:S-7母体移植成功,基因匹配度98.6%。建议隔离观察。
她把照片塞进衣兜,转身时踢翻椅子。声音在实验室里回荡。
阿澈坐在角落的金属箱上,双手抱膝。他一直看着自己胸口的绳印,嘴唇抿得很紧。
季延把数据拷进存储卡,打开另一个分区。这次跳出视频文件,时间是旧历2047年6月1日。
他点开播放。
画面晃动,像是用手持设备拍的。镜头扫过走廊,最后停在一扇门前。门上写着“净化舱04”。
门开了。里面躺着一个人,全身插满管子。脸部浮肿,皮肤半透明。喉结不断上下滑动,像在吞咽什么东西。
画外音响起,是同一个男声:“第47号实验体存活超预期,建议移交次子继承研究。寄生稳定性已达临界值,可尝试意识转移。”
视频到这里结束。
季延关掉界面,发现手心全是汗。
他转头看阿澈。小孩还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你还好吗?”他问。
阿澈抬起头:“那个……人,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不一样。”季延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你没被控制。你还记得自己是谁。”
阿澈低下头:“可我也带着一样的东西。”
“那是钥匙。”季延说,“不是枷锁。”
白幽这时走回来。她站在干尸旁边,盯着那只空了的手。
“这人死前在保护它。”她说,“他不想让人拿走芯片。”
季延站起来,把密封袋收进内袋。他看了看四周,实验室很安静,只有终端机的红灯还在闪。
“这里不止一份记录。”他说,“还有别的房间。”
他走向最里面的门。门半开着,里面黑。他推了一下,铰链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个小档案室。墙上挂着电子屏,地上堆着硬盘盒。中间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笔记本。
季延走过去看。
纸上写满公式和批注。最后一页有句话被圈起来:
“净化波可唤醒沉睡载体,但也会引来真正的主人。”
他正要翻页,阿澈突然喊了一声。
“有人!”
季延立刻回头。
阿澈站在门口,手指向走廊尽头。那里本来没人,现在墙上有一道影子,正在慢慢移动。
白幽拔出短刀,挡在阿澈前面。
季延关掉应急灯。黑暗一下子吞没了整个房间。
那道影子停住了。
过了几秒,它开始变形,像水一样顺着墙流下,渗进地板缝隙。
实验室恢复安静。
没人说话。
季延慢慢走到阿澈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小孩的手很冰。
“刚才……是真的吗?”阿澈低声问。
季延没回答。他看向白幽。她摇头,表示也没看清。
他重新打开应急灯。光照在档案桌上。笔记本还在原地。
但刚才被圈起来的那句话,墨迹变淡了。
像是被人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