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送结束时的感觉，像是被人塞进滚筒洗衣机里转了一百圈再扔出来。我双脚落地时一个趔趄，差点把扶着的星芒带倒。冰漓还算稳，但脸色苍白，另外三个冰凰卫直接跪倒在地干呕起来。
“呕……这比御剑……刺激多了……”一个年轻冰凰卫捂着肚子说。
我甩了甩发懵的脑袋，打量四周。
我们落在一片……极其怪异的冰原上。
脚下不是平坦的冰面，而是布满了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冰蓝色蘑菇状结构。这些“冰蘑菇”高的有十几米，矮的只到脚踝，伞盖呈现出半透明的蓝色，隐约能看到内部有微光流动。地面在冰蘑菇之间是松软的、带着微光的苔藓类植物，踩上去软绵绵的。
天空是深紫色的，没有太阳，但有无数的、如同碎钻般的星光在闪烁，提供着微弱但足够视物的光线。远处能看到高耸的、如同刀削般的冰壁，将这片区域围成一个巨大的碗状峡谷。
空气寒冷，但比冰墓深处温和许多，而且……没有阴影污染的气息。
“这里是……冰菇峡谷？”冰漓环顾四周，眼中露出讶异，“传说中冰原北部的生命禁区，连冰凰卫都很少踏足的地方。”
“不是禁区。”星芒虚弱地靠在一块冰蘑菇上，喘着气说，“是……保护区。星穹遗民最后的……生态保留地之一。这些冰光菇，能吸收并转化微量的星光，形成天然的……净化力场，隔绝暗影侵蚀。”
他说话断断续续，刚才强行抽取能量显然对他造成了严重伤害。他的脸色白得吓人，皮肤下的冰蓝色血管清晰可见，甚至有些地方已经出现了细微的龟裂。
“你这样子可不太妙。”我蹲下来，从储物袋里翻找，“失血过多……呃，是失能过多，得赶紧补充营养。我看看……”
我掏出一瓶【全能型复合蛋白粉（香草味）】，又拿出一个摇摇杯。这本来是给我自己准备的备用口粮。
“老兄，来，先喝点这个，补充优质蛋白质和碳水化合物，快速恢复体力。”我把冲好的蛋白粉奶昔递到星芒嘴边。
星芒看着杯子里乳白色的、冒着泡的液体，闻着那股甜腻的香草味，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这是……何物？”
“营养补充剂，我们健身人士的命根子。”我催促道，“快喝，趁热……呃，趁还没结冰。”
星芒犹豫了一下，大概是被我真诚（？）的眼神打动，也可能是真的虚弱到无法拒绝，接过杯子抿了一小口。
然后他的表情变得极其精彩——先是疑惑，接着是惊讶，最后变成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享受？
“这里面……有微量的星辉草成分？还有……月光苔的提取物？”他又喝了一大口，眼睛微微发亮，“虽然混合方式粗陋，能量转化效率低下，但确实能温和补充生命能量，尤其是……对我现在的星穹遗民体质有奇特的亲和性。”
“是吧？我就说有用！”我得意道，“这配方可是我反复调试的，香草味掩盖了大部分怪味，口感顺滑不结块……”
“粗鄙，但有效。”星芒将整杯蛋白粉一饮而尽，苍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虽然还是很虚弱，但至少说话连贯了，“星瞳的传送……偏差了多少？”
冰漓取出一块冰蓝色的罗盘状法器，注入灵力。罗盘上的指针疯狂旋转了几圈，最终颤巍巍地指向一个方向。
“我们现在在冰原北部边缘，距离最近的冰凰卫前哨站……大概有三百里。但中间隔着一片被称为‘碎光迷宫’的不稳定区域，直接穿越很危险。”冰漓汇报。
“三百里……”星芒沉思，“足够远了。阿尔法和影噬者的战斗余波应该波及不到这里。观测站……”
他没有说下去，但我们都明白。在那种级别的对撞下，那座古老的观测站恐怕已经不复存在。
“现在怎么办？”我问，“去找你的冰原同胞？揭穿那个冒牌货？”
星芒沉默了片刻，看向峡谷深处：“先找个安全的地方。我的状态……需要时间恢复。而且……”他看向依旧昏迷的凌昊，“这个年轻人身上有阿尔法实验的痕迹，我需要检查他的情况，或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那就往峡谷深处走。”冰漓做出判断，“这里的冰光菇力场能遮蔽我们的气息，相对安全。”
我们简单休整了一下，由两名状态较好的冰凰卫轮流背着凌昊，我搀扶着星芒，一行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峡谷深处行进。
越往里走，冰蘑菇的密度越高，个头也越大。有些巨大的冰蘑菇伞盖下，甚至形成了天然的“冰屋”，里面干燥温暖（相对而言），还有发光的苔藓提供照明。
我们选了一个中等大小的冰屋作为临时据点。冰漓指挥冰凰卫在周围布置简单的警戒和遮蔽法阵，我则负责照顾两个“病号”。
星芒盘膝坐下，开始尝试引导周围冰光菇散发出的微弱星光进行疗伤。他的手法很奇特，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复杂的手印，周围的星光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屑，缓缓向他汇聚，渗入他龟裂的皮肤。
效果是有，但慢得令人发指。照这个速度，他估计得在这坐上好几个月才能恢复行动能力。
“效率太低了。”我摸着下巴观察，“老兄，你这‘功法’是不是太久没更新了？万年了，该升级换代了。”
星芒睁开眼，无奈地看着我：“星穹遗民的修炼体系与你们不同，我们更注重与星辰之力的共鸣和精细操控，而非野蛮地掠夺能量。在能量匮乏的环境下……”
“停停停，理论课回头再上。”我打断他，“我就问你，如果现在有一股精纯但有点狂暴的生命能量灌给你，你能不能接住并转化成你需要的星辰之力？”
星芒愣了一下：“理论上……可以。但需要极高的控制力，而且能量属性必须相对温和，否则会加重我的伤势。”
“温和是吧……等着。”我又开始翻我的储物袋。
这次我掏出了几样东西：一小瓶【龙血精华（稀释版）】、一包【百年参粉】、还有几颗【炽阳果干】。这些都是之前从雪国和路上搜刮（购买）来的好东西，本来是打算关键时刻给自己续命用的。
我把它们全部倒进摇摇杯，又加了两勺蛋白粉，想了想，把最后一点【星光亲和药剂】也倒了进去，然后开始疯狂摇晃。
“你这是……在炼药？”星芒看着我的操作，表情古怪。
“差不多，我们那叫‘营养奶昔特调’。”我摇匀后，把杯子递给他，“趁热喝，这次可能有点……呃，劲大。”
星芒将信将疑地接过杯子，这次里面的液体是金红色带着星点，散发着一种既灼热又清凉的怪异气息。
他闭眼，仰头，一口闷。
三秒后。
“轰！”
星芒的体表猛地爆发出一圈金红色的气浪！他整个人像是煮熟的虾子，皮肤瞬间变得通红，头顶甚至冒出了蒸汽！
“呃啊——！”他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双手死死抓住地面，冰层被他抓出深深的指痕。
“教练！你给他喝了什么？！”冰漓吓了一跳，就要上前。
“别碰他！”我拦住她，“正在‘吸收药效’！这是正常反应！”
确实是正常反应——如果你管这叫正常的话。
星芒的身体像是一个快要爆炸的高压锅，金红色的能量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与原本冰蓝色的星辰之力疯狂冲突。他的皮肤一会儿红一会儿蓝，经脉根根暴起，表情痛苦到扭曲。
但与此同时，他体表那些龟裂的伤口，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苍白的脸色也迅速变得红润，气息虽然狂暴，却在稳步提升！
“控制住！用你的‘精细操控’！”我在旁边喊，“别跟能量对抗！引导它！想象你在做一组极限重量的深蹲，力竭了，但还得再起来一个！对，就这样！核心收紧！稳住！”
我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懂我的健身黑话，但他确实在努力。
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星芒体表的能量波动终于渐渐平复。他缓缓睁开眼睛，瞳孔深处，金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原本的星辰色彩。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手脚，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伤势……恢复了三成。生命本源……稳定住了。而且……”他握了握拳，拳头上浮现出一层淡淡的、金蓝双色交织的能量膜，“我对生命能量的亲和性……提升了？”
“看，我说有用吧。”我得意道，“这叫‘野蛮生长疗法’，专治各种虚不受补、能量枯竭。就是过程刺激了点。”
星芒深深看了我一眼：“你的‘健身之道’……确实有独到之处。虽然粗犷，但直指生命强化的本质。”
“那必须的。”我毫不谦虚，“现在感觉怎么样？能打架了吗？”
“短时间爆发可以，持久战不行。”星芒很务实，“不过……应该足够应付一般情况了。”
话音刚落，外面就传来了冰凰卫急促的声音：
“统领！有情况！东面发现生命活动迹象……不是野兽，是……人形生物！数量很多，正在快速靠近！”
我们立刻冲出冰屋。
只见东面的冰蘑菇丛中，影影绰绰出现了数十个身影。他们穿着粗糙的、用某种发光兽皮和冰光菇纤维缝制的衣物，手持骨质或冰晶打磨的长矛、弓箭。他们的皮肤偏暗蓝色，眼睛在星光下反射着微光，耳朵略尖，看起来既不像纯种人类，也不像星穹遗民。
是冰原土着？还是……
为首的一个高大身影走到近前，他脸上涂抹着发光的苔藓颜料，脖子上挂着一串冰晶和兽牙串成的项链，手里握着一柄镶嵌着星骸碎片的长矛。他的目光扫过我们，最后落在了星芒身上。
然后，他做了一个让我们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他单膝跪地，右手按在左胸，用古老但能听懂的星穹语说道：
“星光指引，血脉共鸣……尊敬的沉睡者，星穹遗民‘冰苔部落’族长，岩星，恭迎您的归来！”
他身后的数十名族人也齐刷刷跪倒。
星芒愣住了。
冰漓愣住了。
我也愣住了。
这剧情……展开得有点快啊？
星芒上前一步，仔细打量着自称岩星的族长，眼中星辰流转：“你是……‘岩盾’部族的后裔？你们……还保持着完整的传承？”
“是的，大人。”岩星抬起头，眼中带着激动和虔诚，“自先祖奉命留守这最后的‘星光庇护所’，我们已经在此守护了九千七百余年，一代代传承着古老的誓言——等待星辰之子再度苏醒，带领我们……夺回属于星穹的荣光！”
他的目光变得锐利，声音也激昂起来：
“而现在，时机到了！北方的‘暗影之墙’正在松动，那个窃据冰原王座的‘伪神’已经暴露了他的真面目！部落的战士们已经集结，只等您一声令下——”
岩星猛地站起，长矛指向峡谷外的方向：
“反攻的时候到了！夺回冰墓！诛杀伪神阿尔法！让星穹的旗帜，再度飘扬在这片星空之下！”
他身后的族人们齐声怒吼，声震冰菇峡谷。
我和冰漓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两个字：
“麻烦了。”
这刚出虎穴，又入……起义军大本营？
而且看岩星这狂热的架势，想低调都不行了。
星芒的表情极其复杂。他看着这些保留了万年忠诚与仇恨的后裔，看着他们眼中燃烧的火焰，沉默了很久。
最后，他轻声问：
“你们……有多少人？”
岩星挺起胸膛，声音中充满自豪：
“冰苔部落，可战之士，八百！”
“附庸部族三个，可集结战士，两千！”
“而且——”他压低声音，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我们在‘伪神’的宫殿里……有‘眼睛’。”
星芒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当他再次睁眼时，那双星辰眼眸中，只剩下了决断。
“带我去见你们的祭司和长老。”他说，“我们需要……好好谈谈。”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带着无奈的弧度：
“林凡小友，看来你的‘蛋白粉疗法’，得多准备一些了。”
“我们要打的仗……可能会比想象中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