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州港外海,辰时初。
晨雾如纱,海面平静得诡异。郑芝龙站在“金龙”号船头,目光死死盯着五里外的泉州港口。
他身后,一百二十艘郑家战船已展开战斗队形,但这支曾经纵横四海的舰队,此刻却弥漫着不安的气息。
“大帅,所有战船已按新阵型布列。”
副将林风低声禀报道。
“三十艘‘龟甲船’在前,船首加装铁皮和沙袋;四十艘火攻船在中,满载桐油火药;五十艘快船两翼展开,专防水鬼袭扰。”
郑芝龙点点头,没有回头。
他的脑海中反复闪现一个月前那场噩梦——沧州军的铁甲巨舰喷吐黑烟,轻易击碎他最好的战船;那些鬼魅般的快艇在舰群中穿梭,用会爆炸的“水雷”炸沉一艘又一艘战舰。
这一次,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传令各船,”
郑芝龙声音低沉,带着威严喝道:“不得靠近铁甲舰三里之内。所有火炮集中轰击福船和岸防炮台。火攻船伺机而动,目标——鲲鹏号侧后推进器!”
“得令!”
郑芝龙清楚,那艘名为“鲲鹏”的铁甲舰有两个致命弱点:一是两侧那对巨大的明轮推进器,一旦被破坏就丧失机动;二是烟囱和通风口,只要用火油覆盖燃烧,就能让舱内人员窒息。
为此,他专门改装了三十艘“龟甲船”——船首加装双层铁皮夹沙袋,能短暂抵挡火帽枪射击;船身涂满湿泥,防火性能大增。
每船载死士三十人,任务只有一个:不顾一切靠近鲲鹏号,要么撞毁明轮,要么攀舷接舷战。
代价?这三十艘船、九百死士,本就是弃子。
他郑家军作战,一贯是拿人命去填!海盗就是海资,花钱养这些人干嘛呢?不就是关键时候要拼命嘛!
“大哥,清军水师在咱们后方三里处停泊了。济尔哈朗说是‘压阵督战’,实则……是把咱们当诱饵。”林风脸色难看,口气中带着些许不满。
郑芝龙冷笑道:“我早知道。但这也好——清军不动,沧州水师就不会全力出击。咱们只需打开一个缺口,让陆军登陆即可。”
他望向泉州城墙,那座他经营了二十年的城市,如今却成了最难啃的骨头。
“森儿……”
他喃喃说道:“为父今日,要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海战。”
泉州港内,沧州水师旗舰“鲲鹏号”。
陈镇海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郑家舰队的新阵型。看到那些船首包铁的“龟甲船”时,他眉头微皱,嘴角一咧说:“郑芝龙学聪明了。知道咱们铁甲舰厉害,改用这种笨办法。”
身旁的赵金道:“将军,那些船吃水很深,船身湿泥反光,怕是专防火攻的。而且看队列,是想用它们当肉盾,掩护后面的火攻船接近咱们。”
“接近?……”
陈镇海冷笑-一声,接着说:“就凭那些木头船,也想接近鲲鹏号?传令:各舰按乙字方案布阵!铁甲舰居中,福船两翼,海蛇艇游弋外围。火炮装填链弹,先打桅杆帆索!”
“得令!”
港口内,沧州水师迅速展开:
中央,铁甲舰“鲲鹏号”一马当先,虽然左舷钢板尚未完全修复,但轮机已恢复八成动力,最大航速仍可达每个时辰二十里。
两翼,二十艘改装福船呈雁翅展开。这些船侧舷各加装六门32磅炮,虽然还是前装滑膛炮,但可以使用沧州军新研制的开花弹,射程和威力都远超传统火炮。
外围,三十艘“海蛇”快艇如游鱼般穿梭。这些快艇全部落下风帆,全靠人力划桨,航速惊人。
更关键的是,所有战船之间都用旗语和铜铃传讯系统连接,指挥效率远超郑家传统的鼓号传令。
“将军,郑森公子请求出战。”传令兵来报。
陈镇海略一沉吟道:“让他率十艘福船,在港口南侧待命。非我号令,不得出击。”
“这……,郑公子说,他想……”传令兵犹豫一下说。
“这是军令!”
陈镇海斩钉截铁地说道。
“告诉郑森,他的任务是防备清军水师偷袭,不是正面作战。郑芝龙这支舰队,我亲自来收拾!”
陈镇海有他的考量。郑森虽已归顺,但毕竟与郑芝龙是父子。战场上若父子相见,难免影响判断。而且郑家旧部刚刚整编,战力和忠诚都未经验证,不宜担任主力。
辰时三刻,海雾渐散。
郑芝龙举起令旗,脸色微变,重重挥下,大喝一声:“进攻!”
“咚咚咚!咚咚咚!”十面牛皮大鼓敲响,霎那间传遍海面。
“杀!”震天价地杀声响起!
三十艘龟甲船率先冲出,船桨齐划,如一群铁头乌龟扑向沧州水师。
每艘船后都拖着两条小船,满载桐油火罐——这是郑芝龙设计的连环火攻:龟甲船吸引火力,小船伺机放火。
“来得好!”
陈镇海眼睛一亮,随即命令道:“各舰听令:链弹准备,目标敌船桅杆帆索!海蛇艇前出,拦截后面那些小船!”
桅杆上的传令兵红黄两色令旗挥舞,迅速把命令传了出去。
二十艘大福船上的火炮早就卸下炮衣,装填完毕。
命令传来,炮手们拿起烧红的铁纤,向着炮尾猛地一戳……。
“轰!轰!轰!”
沧州水师率先开火。大福船侧舷重炮喷吐火舌,特制的链弹——两个实心弹用铁链连接——呼啸而出,在空中旋转如风车。
这种炮弹专为海战设计,不追求击穿船体,而是切割帆索、摧毁桅杆。一旦命中,整面帆就会垮塌,船只瞬间丧失动力。
第一轮齐射,六艘龟甲船的主桅被拦腰切断,船帆如裹尸布般罩下。船只失去控制,在海面打转。
但更多的龟甲船继续冲锋,距离已拉近到两里。
“第二轮,开花弹!”陈镇海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