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连轩站在书房中央,手中那封威胁信已被反复展开又折起。 纸上的字迹依旧冰冷,但他的神情已不再有半分动摇。他将信轻轻放在案上,指尖在火漆印边缘停顿了一瞬。
南宫璃推门而入,脚步不急不缓。她走到桌前,目光扫过信纸,又抬眼看向赫连轩:“你已经下令追查了?”
“密探刚走。”他点头,“信使是从西角门混进来的,用的是府中杂役的腰牌。”
“腰牌能伪造,但路径不会说谎。”她从袖中取出幻影镜,镜面微转,映出一段模糊画面——正是方才她在小巷中记录下的黑衣人行踪,“这人不是临时潜入,他在府里待得够久,熟悉巡防换岗的时间。”
赫连轩接过镜子,仔细看过后放下:“所以他们不止送一封信,还在持续监视。”
“是试探,也是警告。”她靠在桌边,语气平静,“可他们忘了,我们最不怕的就是被人盯着。”
他看着她,忽然问:“若真动手,你会怕吗?”
她笑了下:“我怕什么?怕他们再写一封更吓人的信,还是怕他们派更多人来偷看我洗澡?”
赫连轩眉头一皱:“别胡扯。”
“我是认真的。”她正色道,“他们敢露头,就说明还没摸清我们的底细。这时候退,他们只会觉得我们虚张声势;可要是往前压一步——”她伸手按在桌上,声音压低,“他们反而会慌。”
他沉默片刻,缓缓开口:“你是想让他们以为我们犹豫?”
“对。”她点头,“放出风去,就说赫家世子接到恐吓后闭门不出,连朝会都称病告假。你越躲,他们越敢靠近。”
“然后我们抓一个活口。”赫连轩接上话,“顺着他,找到他们在城中的据点。”
“聪明。”南宫璃眨了眨眼,“不过还得加点料。”
“说。”
“让暗影阁放出消息,就说南宫家准备撤回对赫家的支持。”她嘴角微扬,“毕竟‘联姻本就是权宜之计’,如今男方遭难,女方自然要自保。”
赫连轩眯起眼:“你想让他们误判局势?”
“人心都是偏的。”她说,“看到强者落难,总有人想踩一脚。只要他们觉得我们孤立无援,就会有人主动跳出来联系幽冥会——甚至想借刀杀人。”
“那你得演得像一点。”他盯着她,“别到时候假意翻脸,变成真吵起来。”
“你放心。”她拍了拍他的肩,“我骂你的时候,比谁都狠。”
他冷哼一声:“我倒想看看你能说出多难听的话。”
两人相视片刻,同时笑了。那笑容里没有轻松,只有彼此心照不宣的决意。
“接下来的事得分开做。”赫连轩收起笑意,“你负责放话,我来安排埋伏。信使追踪的结果一旦回来,立刻通知我。”
“好。”她从怀中取出一枚信符递过去,“这个你拿着,万一情况不对,我会用镜面传讯。”
他接过信符,没说话,只是在掌心攥紧。
“怎么?”她问,“不信我能救你?”
“我不是不信你。”他抬头,“我是怕你不顾自己冲进来。”
“那你也别一个人硬扛。”她语气认真了些,“战神之魂再厉害,也不是铁打的。你要真被打趴下了,我还得哭着给你收尸?”
“我没那么容易倒。”
“谁都有可能倒。”她打断他,“关键是倒下之前,有没有人知道你在哪。”
赫连轩看着她,终于点了头:“若有危险,我传讯。”
“这才像话。”她转身欲走,忽又停下,“对了,那封信……你还留着?”
他指了指胸口:“带着。”
“烧了它吧。”她说,“留着晦气。”
“不。”他摇头,“我要留着它,等抓到幕后的人,当面念给他听。”
南宫璃没再说什么,只笑了笑,推门离去。
门外月光淡淡,照在石阶上泛出青白。她沿着回廊走了几步,忽然察觉袖口有些异样。低头一看,幻影镜不知何时滑出一角,镜面竟微微发烫。
她迅速将镜子收回,四顾无人,便再次激活镜面回溯功能。时间倒流七秒,她看到自己刚才经过一处拐角时,墙头瓦片有过轻微晃动。
不是风。
她不动声色继续前行,却在下一个岔路口突然变向,绕至另一条隐蔽通道。片刻后,镜中清晰映出一道身影尾随而出,衣角沾着湿泥,左腕戴着一枚铜环。
她记下特征,悄然离开。
回到房中,她取出一块空白玉简,将镜中影像刻录其上。玉简泛起微光,随即归于沉寂。
与此同时,赫连轩仍在书房。他打开一只暗格,将威胁信放入其中。就在合上盖子的瞬间,鼻尖掠过一丝气味——极淡,像是某种草木燃烧后的余烬,却又夹杂着一丝腥甜。
他皱眉思索,这味道似乎曾在何处闻到过。
一时想不起,便暂且作罢。他提笔写下几行指令,命人送往城外军营,调来一支亲信队伍秘密驻扎城郊。随后又修书一封,托老部下暗中联络几位曾受赫家恩惠的江湖人物,试探其态度。
做完这些,他才起身活动肩颈。窗外天色渐亮,晨雾弥漫。
不多时,南宫璃推门而入,手中拿着那枚玉简。
“给你。”她将玉简放在桌上,“刚录的,有个家伙一直跟着我,从书房门口就开始盯梢。”
赫连轩拿起玉简注入内力,镜像浮现:黑衣人、铜环、湿泥痕迹。
“这不是府里的人。”他说,“脚印带泥,说明昨夜曾离府。铜环是北地巫祭常用的标记,幽冥会里有这类人?”
“不清楚。”她摇头,“但我记得你说过,兵部最近有一批军报是从北境传回的。”
赫连轩眼神一凛:“你是说……他们的线,早就埋进了官道文书系统?”
“有可能。”她坐下来,“所以你的计划得改一改。”
“怎么改?”
“不能只等他们来钓。”她直视他,“我们要先扔饵。”
“你想怎么做?”
她凑近一些,压低声音说了几句。
赫连轩听完,久久未语。最后只说了一个字:“行。”
两人开始拟定细节。南宫璃负责在三日内制造“南宫家欲退婚”的谣言,并通过茶楼酒肆、市井流言层层扩散。赫连轩则故意在朝会上表现虚弱,接连两日称病缺席,府邸守卫也做出松懈姿态。
一切布置妥当,已是深夜。
赫连轩站在院中,望着天空残月。南宫璃走过来,递上一杯热茶。
“紧张?”
“不。”他说,“我只是在想,等他们真的动手时,会不会后悔招惹我们。”
“他们现在已经后悔了。”她轻声道,“只是还没意识到而已。”
他接过茶杯,却没有喝。远处传来更鼓声,三更天到了。
“明天开始,我们就不再是猎物。”他说。
“从今天起,我们就是猎人。”她接口。
两人并肩而立,谁也没有再说话。
次日清晨,京城各大坊间已悄然流传一则消息:南宫家嫡女不满赫家处境,正商议解除婚约。另有传言称赫连轩因受惊过度,精神恍惚,连佩剑都握不稳。
同一时刻,赫家西角门外,一名乞丐模样的男子被侍卫拦下。他怀里揣着一封未送出的密信,信封上盖着血色印记。
侍卫将人押往地牢。
而在赫连轩书房的暗格中,那封最初的威胁信静静躺着,信纸一角,赫连轩用朱笔圈出了“灭门”二字。
他的手指从那两个字上划过,停顿片刻,低声说:
“那就看看,是谁先灭谁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