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天还未亮透,贾琮便醒了。他素来不贪睡,尤其今日还是需要早朝的日子。推门出来时,鸳鸯已经候在廊下,手里端着铜盆,里面是温热的清水。
“爷今日醒得真早。”鸳鸯将盆放在架子上,又取来青盐和杨柳枝。
贾琮接过,一边洗漱一边道:“今日大朝会,不能迟了。”
洗漱完毕,他简单用了点早膳——一碗小米粥,两个素包子。吃得很少,主要是怕在朝会上失仪。那些大臣们一站就是几个时辰,若吃多了闹肚子或是打嗝放屁,那可就闹笑话了。
用过膳,鸳鸯服侍他换上伯爵常服。这是一身深青色云纹锦袍,胸前绣着白泽补子。白泽乃祥瑞之兽,能通万物之情,晓天下鬼神之事,非寻常武官所能用。贾琮是一等伯,自然有资格着此补服。
穿戴整齐,镜中人英挺俊朗,气度沉凝。贾琮略整了整衣冠,便带着韩烈等亲卫出了府。
天色尚早,街上行人稀少,只有早起的摊贩在张罗生意。贾琮也不乘马车,一行人皆骑着马,往皇城而去,蹄声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
今日是大朝会,年后的第一次。午门外,已经聚集了不少官员。文官在东,武官在西,按品级排列。贾琮找到勋贵武将队列站定,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片,足有数百人。
贾政和贾琏也来了。贾政是工部员外郎,从五品,站在文官队列的后排。贾琏是荣国府袭爵人,虽无实职,但有三等将军的爵位,站在勋贵队列里。
卯时正,钟鼓齐鸣,宫门缓缓开启。百官鱼贯而入,过金水桥,来到奉天殿前广场。又是漫长的等待,直到内侍高唱:“陛下驾到——”
景平帝身着十二章纹龙袍,头戴冕旒,在仪仗簇拥下登上御座。百官山呼万岁,声震殿宇。
大朝会其实并无多少实事可议。过年期间各部都放假,积压的政务不多。且真正重要的军国大事,也不会在这种场合讨论,而是在小朝会或御书房单独奏对。
所以今日的朝会很快,无非是各部官员述职,皇帝勉励几句。不到一个时辰,便宣告结束。
“退朝——”
百官再次行礼,依次退出。
贾琮刚走出殿门,便见恩师赵文渊在不远处向他招手。他忙上前行礼:“琮儿见过老师。”
赵文渊捋须笑道:“琮儿今日气色不错。过继宁府,可有不适?”
“多谢老师关心,一切都好。”贾琮恭敬道。
“那就好。”赵文渊点头,“宁国府乃开国元勋之后,你既承其爵,当克绍箕裘,不负皇恩。若有难处,可来寻我。”
“学生谨记。”贾琮心中一暖,老师前面说的都是废话,重点就是为了在自己赴任的日子,对自己说最后两句话——若有难处,可来找我!
说罢,赵文渊便与其他文官一同离去。贾琮目送他走远,这才转身出宫。
宫门外,贾琏不知道是不是得了贾母吩咐,还是自己想拉近一下与贾琮的关系,此刻正在等着他。见他出来,上前道:“三弟,一起回府?”
贾琮摇头:“我还要去衙门。”
贾琏一愣:“今日就要上任?”
“嗯。”贾琮翻身上马,“圣旨已下,要我元宵节后上任,也不好拖延。二哥先回吧。”
贾琮带着韩烈等人,先往金吾前卫的官厩而去。
金吾前卫是上直亲军十六卫之一,虽不驻防宫城,但也负责保卫皇城的东安门,在上直亲军中排名中游。其官厩设在东安门外不远的一条胡同里,是一座三进的院落。
贾琮一行人到的时候,官厩门前两排刀枪明亮的军士。
“金吾前卫指挥使贾琮到任。”韩烈上前道。
那守卫队长立刻道道:“指挥使大人到了!见过大人!李同知和胡佥事在里面,卑职这就去通报!”
很快一个三十出头,圆脸微胖,满脸堆笑,着四品武官补服的指挥佥事胡斌,迎了出来。
一见贾琮,胡斌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上来:“哎呀,贾指挥使到了!下官胡斌,恭迎指挥使大人!”
态度殷勤得近乎谄媚,而指挥同知李正文脸都没露。
贾琮也不恼,在胡斌的引导下,径直往里走。
穿过前院,来到正堂。堂中坐着两人,一个四十来岁,面容冷峻,穿着从三品武官服,正是指挥同知李正文。
与胡斌形成鲜明对比,李正文只抬了抬眼,懒洋洋地拱了拱手:“贾指挥使。”
连站都没站起来。
贾琮面色平静,在主位坐下。韩烈侍立在他身后,目光冷冷扫过李正文。
堂下还站着十余人,是卫里的千户、副千户,以及一些令吏、典吏。
贾琮扫视众人,开口道:“本官贾琮,奉旨掌金吾前卫。今日到任,与诸位见个面。”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李正文依旧是那副倨傲神色。胡斌则连连点头:“指挥使大人年轻有为,必能带领我卫再创辉煌!”
贾琮心中冷笑。柳芳对这两人的评价果然精准——一个倨傲,一个活泛;一个会不服,一个会暗地使绊子。
李正文已经表现出来了,必然不会服。胡斌表面活泛,现在还没验证的,就是他会不会暗地里使绊子。不过贾琮已经信了柳芳的判断,心中对这二人都有了提防。
他也不再废话,只简单说了几句场面话,便道:“今日先到此。本官下午还要去东城兵马司,诸位各司其职吧。”
众人应声散去。
李正文第一个起身,看也不看贾琮,径直走了。胡斌却还留在原地,笑道:“指挥使大人初来乍到,可需要下官陪同熟悉卫务?”
“不必了。”贾琮摆手,“胡佥事先去忙吧。”
“是,是。”胡斌躬身退下,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
待人都走了,韩烈忍不住道:“伯爷,这李正文也太狂妄了!”
贾琮却笑了:“无妨。这种人,比胡斌那种笑面虎好对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