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同在暴风雨中掌舵的船长,引领着三人组成的“小舟”,在狂乱的空间乱流与镜像陷阱中艰难穿行。时而需要急速转弯,避开一面正在吞噬一切的“黑洞镜面”;时而需要凝滞不动,等待几面关键镜面完成一次复杂的空间交叠,露出短暂的安全通道;时而又需要主动投入一面看起来极其危险的“破碎镜面”,利用其内部的空间跳跃特性,跨越漫长的无效区域。
在这个过程中,三人都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方莫愚不断默诵儒家经典,以浩然正气镇压心神,抵御来自无数镜像的诡异低语和存在感剥离。洛洛则将自身化为更纯粹的“阴影”,减少与镜面世界的直接交互,同时敏锐地感知着环境中任何一丝恶意或陷阱的波动。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里毫无意义。就在三人都感到心神疲惫、那条“因果之链”也开始微微震颤,似乎快要达到承受极限时——
前方豁然开朗!
他们冲出了那条无尽的镜面长廊,来到了一片……相对“正常”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半球形的天然洞窟,但洞窟的“天空”和四壁,依旧是无数缓缓流动、变幻着星空景象的镜面。洞窟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暗银色金属构筑的、布满复杂几何纹路与星辰浮雕的金字塔形祭坛。祭坛高约九丈,共分九级,顶端悬浮着一颗人头大小、不断向内坍缩又向外膨胀的暗红色星辰虚影,散发出磅礴、古老、却又带着几分邪异与饥渴的星辰之力波动。
祭坛四周的地面上,散落着一些古老的石刻、破碎的法器残片,以及……数具干枯的、身着与现代修士迥异服饰的尸骸。从尸骸的姿势和周围痕迹看,他们似乎是在进行某种仪式或研究时,骤然遭遇不测。
而噬魂令牌,此刻正发出灼热的光芒,直直指向那座金字塔祭坛!令牌与祭坛顶端的那颗星辰虚影之间,似乎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就是这里!”陈承安低喝一声,率先稳住身形,警惕地打量着祭坛和周围环境。
然而,还未等他们仔细探查,异变陡生!
祭坛顶端那颗暗红色星辰虚影,猛然睁开了“眼睛”——那是两颗燃烧着冰冷白色火焰的裂隙!一股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亘古星骸深处的恐怖意志,如同海啸般轰然降临,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
嗡——!
洞窟四壁与“天空”的所有镜面同时大亮,镜中的星空景象骤然变得狂暴,无数星辰拖拽着光尾,仿佛要破镜而出!与此同时,那些镜面开始疯狂地旋转、重组,将三人围困在中心。
一个宏大、冰冷、充满无尽岁月磨损与疯狂饥渴的声音,直接在三人灵魂深处轰鸣响起,使用的是一种极其古老晦涩、却又能被灵魂直接理解的语言:
“闯入者……星核之饥……久矣……献上……尔等之‘时’与‘魂’……补吾残缺……”
随着这声音响起,三人骇然发现,自己的寿元(时间)与神魂之力,竟然开始不受控制地、丝丝缕缕地被抽离,投向那座祭坛顶端的星辰虚影!更可怕的是,周围那些旋转的镜面中,开始浮现出他们三人迅速衰老、最终化为枯骨、魂魄被吸入星辰的恐怖未来影像,并且这些影像正以某种诡异的方式,试图覆盖、替代他们当前的现实!
这并非简单的攻击,而是直接作用于存在本身(时间与灵魂)的法则级掠夺与篡改!
“不好!这是……活的星辰墓穴!它在篡改我们的‘时间线’和‘魂印’!”陈承安脸色剧变,瞬间明白了这处禁地的真正恐怖之处!它吞噬的不仅是物质和能量,更是闯入者最根本的“存在”——时间与灵魂本质!
“浩然长存,万古不易!”方莫愚怒吼,周身浩然气冲天而起,化作一篇篇金色的圣贤文章虚影,环绕三人,试图抵挡那时间与灵魂的剥离。文章光芒与那股掠夺之力激烈对抗,发出滋滋声响,虽然暂时减缓了流失速度,但方莫愚自身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苍老,鬓角瞬间染上白霜!
洛洛尖啸一声,身形彻底化为一片沸腾的阴影,试图切断自身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躲入绝对的“暗影位面”。然而,那星辰虚影的冰冷目光似乎能穿透一切维度,阴影也在快速变得稀薄、透明,洛洛的身影在其中若隐若现,脸上露出痛苦之色。
然而洛洛猛地睁开双眸,原本正常的眸子忽地变成了金色的,双瞳里的金光射出,然后洛洛的身躯忽地消失不见。任凭陈承安如何感应,已经彻底寻不到洛洛的踪迹。
一时之间陈承安心里略微有些烦乱,但他相信洛洛。毕竟洛洛曾经是万年前的冰火丹皇,且作为当代的星枢府的府主,她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弱。
只不过与陈承安在一起的时候,陈承安掩盖了她的光芒。
陈承安知道,常规手段根本无法对抗这种直接篡改存在根基的攻击。生死关头,他再无保留!
“混沌开天,空间为尊!时空……凝固!”
他暴喝一声,将刚刚炼化的星核碎片精华、自身对空间法则的领悟、以及对那灰色符文“不兼容”特性的反向运用,全部倾注于这一式之中!
并非凝固敌人的行动,而是试图凝固这片区域自身的时间流逝与灵魂波动!
以他对时空浅薄的理解,强行去对抗一个疑似古老星辰残骸形成的、天然具备时空与灵魂属性的恐怖禁地!
轰隆!!!
整个镜面洞窟剧烈震荡!所有旋转的镜面瞬间定格!那星辰虚影的冰冷目光也出现了刹那的凝滞!陈承安三人身上的时间剥离与魂力流逝,被强行中断了短短一瞬!
就是这一瞬!
陈承安借着星核碎片与祭坛星辰虚影的同源感应,以及灰色符文带来的、与当前世界法则的细微“排斥”特性,捕捉到了那星辰虚影力量运转中,一个极其微小的、因“不兼容”而产生的法则缝隙!
“就是现在!攻击那颗‘眼睛’!用你们最纯粹、最本源、最‘不兼容’于它现有法则的力量!”陈承安嘶声吼道,同时自己并指如剑,将一道融合了混沌破法之力、空间切割真意、以及一丝强行模拟灰色符文“异质感”的剑气,不顾一切地射向星辰虚影那冰冷的白色火焰眼眸!
方莫愚闻言,瞬间明悟,他燃烧精血,将所有浩然正气浓缩为一点至纯至阳、代表着此世人间正道秩序的“浩然圣心火”,化作一道璀璨的金红色流光,紧随陈承安的剑气而去!
洛洛则从阴影中显形,脸色苍白如纸,但她眼神狠厉,双手结出一个古老而邪恶的印诀——这是星枢府秘传的、一种窃取并反转“阴影本源”的禁术,能产生短暂而强烈的“存在否定”效果。一道漆黑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与存在的暗矢,无声无息地射向另一只“眼睛”!
三道攻击,分别蕴含着“混沌破法+空间+异质”、“人间正道秩序极致”、“存在否定”,从不同角度,同时命中了那星辰虚影的双眸!
嗤——!
啊——!!!
没有剧烈的爆炸,只有一声仿佛来自远古星空的、充满痛苦与错愕的尖锐嘶鸣!那星辰虚影剧烈震颤,冰冷的白色火焰眼眸明灭不定,表面的暗红色光芒急速黯淡,其内部那股恐怖意志仿佛遭受了重创,出现了混乱与溃散的迹象!
周围定格的空间镜面开始出现大片裂纹,然后轰然破碎!整个洞窟天摇地动,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端的星辰虚影急剧缩小、变得虚幻!
“它暂时被重创了!但此地不宜久留!快拿上能拿的东西,走!”陈承安强忍着头颅仿佛要裂开的剧痛(那是过度催动时空之力的反噬),朝着祭坛下方那些古老的尸骸和散落物一指。
方莫愚与洛洛也知机不可失,强撑着伤势,以最快速度冲向祭坛。洛洛身形如电,纤手掠过之处,几具尸骸上最显眼的储物法器、以及散落在地的几块刻有奇异纹路的金属板已被收起。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那枚镶嵌在祭坛基座凹槽中的菱形晶体时——
异变突生!
“嗡——!”
菱形晶体骤然爆发出冰蓝与赤红交织的璀璨光芒,一股浩瀚、古老而又无比熟悉的磅礴力量,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她的指尖疯狂涌入!这力量炽热如地心熔岩,又冰寒似九幽玄冰,两种极端属性完美交融,更深处,还缠绕着一丝仿佛能引动万物本能悸动的、难以言喻的魅惑与渴望之气。
“这是……我的……本源丹元?!还有……被剥离封印的‘欲念权柄’碎片?!”洛洛(此刻或许更应称呼她为“离焰”,她尘封的真名)脑海中轰然巨响,万年前破碎的记忆画面如潮水般涌来:
丹塔之巅,冰火交织,炼丹证道,尊为丹皇;
魔劫降临,血火苍穹,与人皇并肩,鏖战于九天;
最终时刻,为封印那尊玩弄众生心念的“欲魔”,她毅然兵解,将大部分核心修为连同封印的欲魔本源一起,打入时空乱流,以免为祸人间……原来,历经万年漂泊,这部分最核心的力量,竟被这贪婪的“星辰墓穴”捕获、禁锢,成为了它能量循环的一部分,直到今日,因同源召唤而重见天日!
“啊——!”
离焰(洛洛)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悠长而颤栗的清吟,并非痛苦,而是力量回归、本源补全的极致颤栗。她周身气息以可怕的速度疯狂暴涨,原本因施展禁术而苍白的脸色瞬间恢复,并且染上了一层惊心动魄的瑰丽光泽。她的身影在冰火光芒中略显模糊,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短短一息之间,光芒收敛。
出现在原地的“洛洛”,已然不同。她依旧是那副容颜,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份历经万古沧桑的淡然与俯瞰众生的慵懒威严。眼眸开阖间,冰火流光隐现,眼波流转时,天然带着一种勾魂摄魄的魔力,那是曾经直面并封印“欲魔”后,难以彻底磨灭的痕迹,如今随着本源回归而自然流露。一颦一笑,即便在眼下这危急混乱的废墟中,也仿佛能牵引人心最深处的悸动。她站在那里,不再是需要被保护的“阴影”,而是一位重新执掌了部分权柄的、女王般的存在——冰火丹皇,离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陈承安和方莫愚只看到洛洛触碰晶体后光芒爆闪,气息骤然变得深邃恐怖而充满诱惑,不由得心头剧震。
“洛洛?”陈承安急呼,手中维持的空间裂隙都波动了一下。
离焰(洛洛)转眸看向他,那目光复杂无比,有万年前的熟悉,有转世后的牵连,更有刚刚苏醒的些许迷茫与重新确认的深邃。她嘴角微勾,一个与以往单纯或冷厉截然不同的、带着几分玩味与强大自信的笑容浮现:“是我。一些……遗落太久的东西,回来了。”
她的声音也添了几分磁性与缱绻,听得人心中微痒。但动作却毫不迟疑,挥手间,不仅收起了那枚已成空壳的菱形晶体,更将祭坛基座附近几样同样萦绕着微弱冰火气息或古老丹纹的残破物件卷入袖中——这些都是她当年散落力量的附属品或承载物。
方莫愚看得目瞪口呆,他能感受到此刻“洛洛”身上那如渊如岳、却又带着奇异吸引力的压迫感,这绝非先前那个影子般的少女。但他也清楚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
离焰(洛洛)……或者说,此刻意识和力量正在飞速融合的洛洛,迅速收敛了外放的惊人气息,但那内在的蜕变已然完成。她看向陈承安撕裂的那道不稳定空间裂隙,眼神锐利而镇定:“此地即将彻底湮灭,走!”
陈承安压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重重点头:“走!”
三人化作流光,冲入剧烈震颤的空间裂隙。就在裂隙即将闭合的最后一瞬,一块从崩塌祭坛上飞溅而出的、巴掌大小的暗银色金属片,恰好射入裂隙,被陈承安下意识地抓在手中。
下一刻,裂隙消失。
轰!!!
镜面洞窟所在的整个空间,彻底湮灭,化为一片狂暴的空间乱流,许久才缓缓平息。
而在那被强行闭合的裂隙之后,隐约传来一声混合着痛苦、愤怒与无尽诅咒的星辰哀鸣,以及那句回荡在时空边缘的恶毒预言:
“窃贼……星骸的诅咒……将追随汝等……直至时空尽头……太初……之门……终将……吞噬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