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期间,田震云也提着一袋水果来了。
他站在家门口,搓着手,语气诚恳:“刘姨,春桃姐的事……人死不能复生,您……您和孩子得往前看。” 他放下水果,站了一会儿,临走前又说:“以后有啥难处,言语一声。”
一个月后,思李不再夜夜惊哭,但变得异常黏我,我去哪儿她都要跟着。
我这几天一直在家窝着,天气好了,我牵着女儿来水果店买水果…
走到那排门店…我想着先去理个发…“小纹发型工作室”的玻璃门上新贴了“纤纤美容美发”的海报,原来的logo被揭掉了。
透过玻璃望进去,暖黄的灯光换成了冷白光,我推门走了进去…
曾经飘着桂花茶的空间,现在弥漫着甜腻的香薰味。
店里换成了一个年轻的小伙,动作麻利,笑语清脆…
周教授来得更勤了,几乎成了这我家的一部分。
他会带着我们娘俩去附近的公园散步,他和思李在夕阳下玩闹时,女儿会发出久违的笑声。
我失去了春桃,却似乎……得到了周教授更沉稳的关注。
日子像水一样流过,身体渐渐好转…
偶尔从窗口望出去,楼下邻居家总是热热闹闹。这让我不由得想起自己的三个弟弟——一个在城南,二个在城北,开车不过半小时的路程。
儿子和儿媳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时,我正在给窗台上的薄荷浇水。儿媳小婷抢步上前接过水壶:妈,您快躺着,这些事我来。她利落地把营养品堆满茶几,阿尔卑斯奶粉、冬虫夏草礼盒…
儿子小军蹲在电视柜前翻找抹布,手腕上露出了名牌表……
我看着他俩在屋里忙碌——小婷擦窗框时踮脚的姿势像跳芭蕾,小军拖地时小心避开我的绣花拖鞋。
这些刻意的体贴像层薄油浮在水面……
妈,下周我休年假。小军突然开口,带您和思李去三亚散散心?小婷托人订了海底餐厅的位子。
“我哪儿也不去了…”我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小婷晾完衣服凑过来:“妈儿童心理学老师说,创伤修复需要建立新的快乐记忆...她滔滔不绝地说着。
我望着阳台上思李的公主裙,想起云南派出所里那件染血的红外套。忽然明白这场突如其来的孝心表演,或许源于他们深夜刷到欧阳思思新视频时的恐慌——标题叫《深渊回响:一位母亲用生命完成的救赎》。
机票退了吧。我截断小婷的育儿经,拾起茶几下的十字绣绷子,周教授约了中医帮思李调理,每周三针灸不能断。
儿媳妇和儿子两人交换了个眼神。
儿子最终摸出张银行卡推过来,说辞和十年前马大柱给我生活费时一模一样:别太省。
他们离开时…我继续绣着那幅《平安富贵图》,牡丹花瓣的渐变色…就像眼下这看似圆满的日子,每根线头都牵着说不清的滋味。
大美丽有次欲言又止地说,在菜市场遇见我大弟媳妇,对方抱怨孩子补习班费用高,忙得脚不沾地。
三弟媳李娟倒是来过一次电话,说最近单位考核压力大,等忙过这阵就来看我。
我握着电话,只是嗯了一声。
窗外又飘起雨丝,思李趴在周教授膝头听故事。
老人戴着老花镜,一手抚着孩子的头发,一手捧着童话书。
灶上炖着周教授拿手的山药排骨汤,香气慢慢弥漫开来。
我望着这一幕,心里那片冰凉渐渐被这烟火气焐热。
血脉至亲尚且如此,倒是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老人,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安稳的港湾。
青青,喝汤。周教授不知何时盛了碗汤端到我面前,汤碗边缘细心垫了纸巾防烫。
思李也凑过来,小鼻子一动一动地嗅着香气。
“周伯伯,您的汤熬的好香…”女儿看向周教授!
我接过碗,热气模糊了视线。
下周我去把户口本找出来。我吹着汤勺,声音很轻,等我好利索了,咱们去把证领了。
周教授盛汤的手顿了顿…像秋日湖面的涟漪。
他没有说话,只是又给我夹了块排骨,肉炖得恰到好处,正是我最爱吃的软烂程度。
雨声渐密,敲在玻璃上噼啪作响。
思李忽然抬起头,眨着大眼睛问:周伯伯以后都住在我们家吗?
我和周教授相视一笑……春天快来了,窗外的老石榴树冒出了细小的嫩芽。
只是,那个曾与我相约相伴的人,再也看不到这个春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