肯德基冷气充足的过道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林小凡、赵强四人像四尊望夫石（？）一样，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女洗手间门，空气里弥漫着尴尬、焦虑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麻辣烫余味。
林小凡坐立难安，脑子里已经上演了八百种悲惨结局：星野雨虚弱地晕倒在厕所里；她出来之后泪流满面地指控他投毒；甚至她那个开明但听起来就很厉害的爹妈直接一个越洋电话打过来，接着就有黑衣保镖破门而入把他扭送派出所……
“凡哥，”赵强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你说……妹子不会……那啥了吧？”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滚！你才那啥了！”林小凡没好气地怼回去，但心里也虚得厉害。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都怪我，就不该带她吃那么辣的东西……”
“唉，这谁能想到呢，”赵强另一个朋友也叹气，“看着挺能吃的，没想到肠胃这么娇贵。”
“毕竟是大小姐嘛，”另一个接口，“估计平时吃的都是米其林三星，哪受过这种街头美食的洗礼……”
就在几人胡思乱想，几乎要忍不住去找个女服务员进去看看情况时，那扇仿佛封印了恶魔（或者只是封印了肠胃不适的美少女）的门，终于“咔哒”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
星野雨扶着门框，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看起来……异常虚弱。原本白皙剔透的脸蛋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精心打理过的蓝色直发有些凌乱地贴在汗湿的额角和脸颊，那双总是亮晶晶的、戴着红色美瞳的大眼睛此刻也失去了神采，眼周甚至有点泛红，像是刚刚哭过或者忍耐了极大的痛苦。她微微佝偻着腰，一只手还下意识地按着小腹，那身华丽繁复的暗黑系洛丽塔裙此刻也显得有些皱巴巴，失去了之前的飒爽，反而透出一种战损般的脆弱感。
她抬起头，看到像卫兵一样守在门口、表情紧张的四个男生，苍白的脸上迅速浮起两抹窘迫的红晕，极其尴尬地低下头，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浓的鼻音：“すみません…大変失礼しました…”（非常抱歉…太失礼了…）
看到她还能自己走出来，林小凡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但紧接着就是铺天盖地的愧疚和心疼。他赶紧上前一步，想扶又不敢扶，手足无措地问：“你……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啊？”
星野雨虚弱地摇摇头，声音依旧很小：“大丈夫…もう少し休めば…”（没关系…再休息一下就好了…）但她微微颤抖的腿和发软的脚步出卖了她。
“快！快坐下休息！”林小凡连忙引着她到旁边的休息区坐下。赵强也机灵地跑去柜台买了一杯热牛奶回来。
“妹子，喝点热的，暖暖胃。”赵强把牛奶递过去，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殷勤和小心，仿佛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珍贵瓷器。
星野雨感激地接过纸杯，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牛奶，长长的睫毛垂着，依旧不敢看他们，显然刚才的经历让她羞耻到了极点。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和沉重。
林小凡心里堵得难受，觉得自己简直是罪大恶极。他搜肠刮肚地想找点话题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目光无意间扫过肯德基的玻璃窗外——午后的阳光正好，洒在对面老街斑驳的墙壁和郁郁葱葱的行道树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偶尔有自行车叮铃铃地驶过，带着几分旧时光的宁静味道。
这景象……其实还挺有感觉的？和他身边这位战损版的暗黑系美少女形成了一种奇异又和谐的对比。
忽然，他想起星野雨是个cosplayer，而且是非常热爱拍照的那种。或许……做点她喜欢的事情，能让她振作一点，忘记刚才的尴尬？
他清了清嗓子，有些笨拙地开口：“那个……星野，你看外面……光线挺好的。你……你要不要拍几张照片？就……就在这里附近？你这身衣服，和这种老街道背景，说不定……挺搭的？”
星野雨喝牛奶的动作顿住了，她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向林小凡，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不确定：“ここで…？写真を…？”（在这里…？拍照…？）
“对啊！”赵强立刻来了精神，疯狂附和，“拍！必须拍！妹子你这造型绝了！不拍可惜！这条老街可有感觉了！拍出来肯定好看！”
另外两个朋友也赶紧点头：“没错没错！我们给你拍！”
“我拍照技术可好了！朋友圈点赞之王！”
星野雨看着窗外那片温暖的阳光和充满生活气息的街景，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虽然有些褶皱但依旧精致的裙子，眼睛里渐渐重新凝聚起一点光彩。对于cosplayer来说，在合适的场景下留下照片，几乎是本能般的渴望。尤其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她确实需要一些美好的事情来冲刷掉那份窘迫。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带着点虚弱的笑容：“はい…お愿いします。”（好的…拜托了。）
“太好了！”林小凡松了口气，立刻站起身，“走！”
于是，一行人又转移到了肯德基门外。星野雨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裙摆，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努力调整状态。
赵强自告奋勇第一个拍。他拿出手机，找好角度，嘴里指挥着：“妹子，对！就站那儿！靠着那个墙！歪个头！对！笑一下！诶嘿！完美！”
他咔嚓咔嚓连拍数张，得意洋洋地拿过来献宝。
林小凡凑过去一看，差点没瞎了。
照片里的星野雨，人是歪的，背后的老街都快成45度斜塔了。光线也没找好，一半脸亮一半脸暗。最绝的是抓拍到的表情，因为虚弱和强颜欢笑，显得有点……一言难尽。
“你这拍的是啥？”林小凡无语。
“怎么了？这不挺好看的吗？妹子颜值抗打啊！”赵强理直气壮。
星野雨凑过来看了一眼，沉默了半晌，然后非常委婉、但带着明显失落地说：“……ありがとう…でも、ちょっと…私じゃないみたい…”（……谢谢…但是，有点…不像我了…）
赵强：“……” 受到暴击。
另一个朋友上场，他追求“真实”，于是拍出来的照片要么是模糊的，要么就是捕捉到了星野雨眨眼或者揉肚子的瞬间。
星野雨：“……” 笑容更加勉强了。
第三个朋友更绝，热衷于各种奇葩滤镜，直接把星野雨p得连她亲妈都不认识，背景的老街更是变得如同异世界。
星野雨看着屏幕上那个顶着阿宝色腮红、眼睛大得像铜铃、背景闪烁着星空特效的自己，终于忍不住小声吐槽：“これは…别の谁かです…”（这…是别的什么人吧…）
三个“摄影师”纷纷败下阵来，垂头丧气。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一直没出手的林小凡身上。
林小凡心里一虚。他平时拍照仅限于扫描二维码和拍游戏截图，给人拍照？尤其是给美少女拍这种“艺术照”？这难度堪比让他单挑游戏里终极boSS。
但在星野雨那双带着最后一丝期望的目光注视下，他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他接过赵强的手机，深吸一口气，如同端着什么精密仪器，表情凝重地开始找角度。
“星野，你……你站那儿，对，就那棵树下。”林小凡指挥着。
星野雨乖巧地站过去。
林小凡蹲下，试图找个能显腿长的角度——这是他唯一知道的摄影技巧。
然后他透过屏幕一看……嗯，腿是长了，但是……为什么只拍到了大腿以下？人呢？上半身和脸呢？！
他赶紧调整，把手机往上挪了挪。
好了，这次人在画面里了。但是……这个角度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是从下往上仰拍？星野雨的下巴和鼻孔占据了画面中心，表情因为逆光而显得一片模糊，身后的树杈子仿佛是从她头顶长出来的……
林小凡：“……” 好像有哪里不对。
他站起来，换个平视的角度。这次倒是把人都拍全了，但是构图极其“工整”——星野雨位于画面正中央，背后是对称的街道和楼房，看起来像一张呆板的证件照，还是背景杂乱无章的那种。
星野雨看着屏幕上自己那双被拍得仿佛有平时一点五倍大的脚（因为离镜头太近），以及毫无氛围感的构图，终于忍不住了。
她走到林小凡身边，指着屏幕，用生硬的中文夹杂着日语和比划，开始现场教学：
“违う！违う！林小凡さん！下から…そう、でも、もっと低くない！”（不对！不对！林小凡先生！从下面…对，但是，不要那么低！）
她用手势比划着，“もっと…斜めから！45度！私の目を、见て！”（更…从斜侧面！45度！看着我的眼睛！）
“足！足も见せて！でも、全部じゃない！”（腿！腿也要看到！但是，不是全部！）
“背景！背景も大事！あの古い看板、入れて！”（背景！背景也很重要！那个旧招牌，拍进去！）
“光！光が私の顔に当たるように！”（光！让光打在我的脸上！）
她教得认真又着急，苍白的脸都因为激动而泛起了一丝血色。
林小凡被指挥得手忙脚乱，蹲下起立，左移右挪，手机都快拿不稳了。他感觉自己不是在拍照，而是在完成一项高难度的拆弹任务。
赵强三人在旁边看得乐不可支，拼命憋笑。
“凡哥，稳住！”
“对对对！听妹子的！45度！”
“腿！注意腿！”
终于，在林小凡感觉自己快要颈椎骨折、手臂抽筋的时候，星野雨喊了停：“はい！そこ！撮って！”（好！就那里！拍！）
林小凡如蒙大赦，赶紧按下快门！
咔嚓！
他忐忑地把手机递过去。星野雨接过，仔细看着屏幕。
照片里，少女微微侧身靠在斑驳的老墙边，午后温暖的阳光勾勒出她精致的侧脸轮廓和微微卷翘的睫毛，深蓝色的长发垂落在肩头。她的一只手指尖轻轻抵着下巴，眼神带着一丝战损后的脆弱和迷茫，望向镜头的方向。暗黑系的裙摆在光线下呈现出丰富的层次感，背景虚化的老街和远处模糊的招牌增添了几分故事感。
虽然构图和专业摄影师没法比，但比起之前那些死亡角度，已经是质的飞跃！至少抓住了氛围和情绪！
星野雨看着照片，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苍白的嘴角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浅浅的笑容：“わあ…これ、いいね。ありがとう、林小凡さん。”（哇…这个，不错呢。谢谢，林小凡先生。）
她竟然还满意？！
林小凡瞬间松了口气，一股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仿佛刚刚通关了一个超高难度的副本！他甚至得意地瞥了赵强他们一眼。
赵强几人立刻凑过来看。
“卧槽！凡哥你开窍了？”
“可以啊！这拍得真有感觉！”
“妹子指导得好！凡哥执行得也好！”
星野雨似乎来了兴致，又指挥林小凡换了好几个背景和姿势——坐在老街的石阶上、假装看旁边的旧书摊、甚至借助赵强他们当背景板（虽然那三个家伙表现得极其做作）……
林小凡任劳任怨（并且逐渐找到一点感觉），蹲下爬下，充当着合格的人形三脚架兼灯光师。看着镜头里星野雨逐渐恢复活力，重新变得神采飞扬，认真地摆出各种或酷炫或可爱的姿势，他的心情也莫名变得晴朗起来。
刚才麻辣烫带来的阴霾，似乎真的被这午后的阳光和拍照的乐趣驱散了不少。
直到星野雨翻看照片时，无意中点开了手机的前置摄像头，屏幕里瞬间出现了她苍白憔悴、妆容有些花掉、头发也有些凌乱的脸……
她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小小的、沮丧的悲鸣：“ああ…顔色が悪い…メイクも直さないと…”（啊啊…脸色好差…妆也要补一下…）
她抬头看向林小凡，眼神里又充满了那种让他无法拒绝的期待光芒：“林小凡さん…一旦家に戻って…化粧直してから、もう一度撮りませんか？”（林小凡先生…先回家一趟…等我补好妆，再拍一次好吗？）
林小凡：“……”
他看着女孩虽然虚弱但充满热情的眼睛，再想想自己刚刚经历过的“摄影地狱”，膝盖莫名一软。
救命……大小姐的精力，恢复得是不是有点太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