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的外卖最终由星野雨豪气地买单——她用手机软件熟练地操作，点了林小凡常吃的那家港式烧腊，叉烧拼油鸡，外加两份例汤和一份烫青菜，算是犒劳（或者说补偿）上午被家务协议折腾得不轻的林小凡。
两人拿出家里的碗筷，对着茶几，沉默而高效地解决了温饱问题。饭后，星野雨主动承担了洗碗工作，哼着不知名的日文歌，在水池边与泡沫搏斗，虽然动作依旧有些生疏，溅得到处都是水渍，但态度极其认真。
林小凡乐得清闲，瘫在沙发上刷了会儿手机，游戏群里的消息依旧99+，全是在讨论下周线下聚会的细节，地点似乎初步定在了h市一家颇有名气的网咖，附带住宿和餐饮套餐。他粗略算了一下，如果严格控制预算，两个人往返车费、一晚住宿加上聚餐，大概也就二千五到三千左右，距离五万块的“共同目标”资金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这让他稍微松了口气，但同时又有点莫名的压力——这钱，总不能真就这么放着吧？或者……难道以后每次共同活动都要从这里面出？那他不成吃软饭的了？
他甩甩头，决定暂时不想这个令人头疼的问题。阳光透过窗户晒得人暖洋洋，饱食后的困意逐渐上涌。上午起得太早，又折腾了一通，他感觉眼皮越来越重。
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多，正是午睡的好时机。
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从沙发上爬起来，趿拉着拖鞋走向卫生间，打算洗把脸清醒一下，或者干脆冲个澡再睡。
推开卫生间的门，一股比以前浓郁许多的、混合着各种花果甜香的湿润气息扑面而来。
林小凡愣了一下，停在门口。
眼前的景象让他有点懵。
原本还算宽敞的洗手台台面，此刻几乎被完全占领了。左边他那瓶用了大半的超市开架控油洗面奶和廉价剃须膏，像两个被遗弃的孤儿，可怜巴巴地缩在最角落，几乎要被挤掉下去。
而占据绝对主力的，是一支浩浩荡荡、五颜六色、瓶瓶罐罐的“化妆品大军”。
高矮胖瘦的玻璃瓶和塑料罐排列得还算整齐，但数量之多令人咋舌。晶莹剔透的爽肤水、乳白色的乳液、精华液、眼霜、面霜、防晒霜……还有许多他根本叫不出名字、看不出用途的瓶罐。包装大多是日文，设计精致，看起来就价格不菲。
这还不算完。旁边的墙上，原本只挂着他一条旧毛巾的地方，现在多了一个分层收纳架，上面挂满了各种用途的毛巾——洗脸巾、擦手巾、浴巾，甚至还有一条看起来毛茸茸专门用来包头的干发巾，全是柔和的马卡龙色系，跟他那条灰扑扑的旧毛巾形成惨烈对比。
淋浴区的地面上，也多了一个多层收纳小推车，里面塞满了沐浴露、洗发水、护发素、发膜、浴盐、身体磨砂膏……同样是琳琅满目，香气袭人。他那瓶家庭装二合一沐浴洗发水被挤到了最底层，仿佛一个误入高级沙龙的黑历史。
就连马桶水箱盖上，也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小小的香薰扩散器，正幽幽地散发着雪松之类的木质香气，试图掩盖卫生间本该有的最原始的味道。
林小凡站在原地，花了足足十秒钟才消化掉这视觉和嗅觉的双重冲击。
这……这是他的卫生间吗？怎么一夜之间……不，是一上午之间，就改旗易帜，变成了公主的梳妆间和香氛SpA馆？
他艰难地挪动脚步，走到洗手台前，拿起那瓶快要被挤下台的洗面奶，感觉自己的生存空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挤压。
“这……这都是什么时候弄进来的？”他喃喃自语。他记得星野雨的快递很多，但没想到其中一大部分都是这些瓶瓶罐罐，而且她动作这么迅速，已经悄无声息地完成了“殖民部署”。
他试图找到一个空位把自己的洗面奶放回去，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每一寸空间都被那些精致的瓶罐占据着，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权。
最后，他只好把自己的洗面奶和剃须膏暂时放在马桶水箱盖上——和那个香薰扩散器做伴去了。
洗了把脸，冷水稍微驱散了睡意。他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因为熬夜打游戏而有些憔悴的脸，又看了看身后那一片繁华精致的“化妆品帝国”，突然生出一种格格不入的荒谬感。
这就是……和女孩子同居的代价吗？失去对浴室的控制权？
他心情复杂地走出卫生间，看到星野雨已经洗好了碗，正拿着手机，对着屏幕上的一张cosplay照片比划着，似乎在研究妆容。
“小雨，”他忍不住开口，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你那些……东西，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台面上都放不下了。”
“え？”星野雨抬起头，茫然地眨眨眼，随即明白过来，“あっ、スキンケアのこと？（啊，是说护肤品吗？）”
她放下手机，跑过来拉开卫生间的门，看着自己的“江山”，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多い？普通だよ。これでも最低限だと思う。（多吗？很普通啊。我觉得这已经是最低限度了。）”
她如数家珍地指着几个瓶子：“これは化粧水、これは乳液、これは美容液…これは日中用の保湿、これは夜用の修复…（这个是化妆水，这个是乳液，这个是精华液……这个是日间保湿，这个是夜间修护……）”
林小凡听得头大，赶紧打断：“停停停！我不是问你用途！我是说，地方！空间！你没发现我的东西都没地方放了吗？”
星野雨这才注意到被挪到马桶水箱上的洗面奶和剃须膏，以及角落里那瓶岌岌可危的洗发水。
“あっ、ごめん！（啊，抱歉！）”她吐了吐舌头，有点不好意思，但马上又理直气壮起来，“でも、小凡のもの、少なすぎるよ？男でも、スキンケアは大事だよ！特に小凡、夜更かし多いから！（但是，小凡的东西太少了啦？男生也要好好护肤才行！特别是小凡，老是熬夜！）”
她说着，从台面上拿起一瓶深蓝色的啫喱状东西，热情地推荐：“これ、男性用のすっきりジェル！试してみる？気持ちいいよ！（这个，男士用的清爽啫喱！试试看？很舒服的哦！）”
林小凡看着那瓶看起来就很高级的东西，连连摆手：“不用不用！我用清水洗脸就挺好！”让他往脸上涂这些黏糊糊的东西？还不如杀了他。
星野雨失望地放下瓶子，又看了看拥挤的台面，思索了一下：“场所か…じゃあ、整理しよう！（地方吗……那么，来整理一下吧！）”
她像是又找到了新玩具，立刻跑回房间，拿出几个之前网购的、风格统一的亚克力收纳盒和分层架。
然后，她开始兴致勃勃地对洗手台进行“空间优化改造”。她把一些常用的水乳精华放进多层收纳盒里，纵向利用空间；又把一些涂抹式面膜、小样等零碎物品分类放进带盖子的收纳盒，塞进洗手台下的柜子里；甚至还给林小凡的洗面奶和剃须膏也分配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用一个小架子垫高，确保它们拥有了一席之地，虽然依旧显得很寒酸。
经过她一番折腾，台面看起来确实整洁了不少，虽然东西一点没少，但至少不再显得那么拥挤不堪，他的东西也总算回归了台面。
“どう？すっきりした吧？（怎么样？清爽多了吧？）”星野雨拍着手，得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
林小凡看着那依旧占据着百分之九十江山的瓶瓶罐罐，以及被规划在角落里的自己的东西，心情复杂地点了点头：“嗯……是整齐点了。”至少表面上是。
但这场关于空间的争夺战，似乎只是暂时休战，而非结束。
下午，林小凡终于如愿以偿地补了个午觉。等他被尿意憋醒，迷迷糊糊再次走进卫生间时，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他刚要放水，目光无意中扫过淋浴区那个多层收纳小推车，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只见小推车最上层，赫然放着几个包装精美的、球状的、颜色各异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沐浴球或者浴盐。这没什么。
关键是中间一层，放着几个形状奇特的……仪器？有一个看起来像是个小铲子，连着电线；还有一个带着滚轮和红光；还有一个扁平的，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林小凡好奇心起，忍不住拿起那个带滚轮的东西，研究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他下意识地按了一下上面的按钮。
“嗡——”一阵低沉却有力的震动声突然响起，把他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那东西差点掉进马桶里！
他手忙脚乱地关掉开关，心有余悸。这什么玩意儿？迷你电钻？
他又拿起那个小铲子一样的东西，没敢再乱按，凑近了看上面的小字说明，似乎是日文的去黑头仪？
还有那个扁平的金属东西，摸起来冰凉，像是美容院用的那种导入仪之类的……
林小凡看着这一车子的“高科技”，感觉自己进的不是卫生间，而是某个小型美容实验室。洗个澡而已，需要这么复杂的装备吗？这真的不会触电吗？！
他默默地放下手中的“凶器”，解决完生理问题，洗手的时候，又发现了一个新变化。
洗手液瓶子换了。以前是他买的家庭装蓝月亮洗手液，现在变成了一个设计感十足的自动感应出泡机，手一伸过去，就“噗”地吐出一团绵密的粉色泡沫，带着蜜桃味。
林小凡看着手心里那团过份香甜的泡沫，沉默了几秒。行吧，至少挺方便的。
然而，当他习惯性地想去拿毛巾擦手时，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墙上挂着四五条毛巾，颜色各异，他根本分不清哪条是擦手巾，哪条是洗脸巾，哪条是星野雨专用的……
他怕用错了又引来什么“卫生观念不同”的讨论，最后只好悻悻地甩了甩手，任由手上的蜜桃味泡沫自然风干。
走出卫生间，星野雨正窝在沙发上看动漫，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轻松熊玩偶——也是她之前的战利品之一。
“小凡、起きたの？（小凡，醒啦？）”她回头打招呼。
“啊……”林小凡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指着卫生间问，“那个……小雨啊，你淋浴房里那个……带滚轮会震动的，是什么东西？”
“あっ、それ？美顔ローラーよ！（啊，那个？是美容按摩仪哦！）”星野雨立刻来了精神，跑过来拉着他回到卫生间，拿起那个“凶器”开始科普，“顔のリンパ流しにいいんだよ！むくみ取りに効く！（对促进面部淋巴循环很好的哦！能消水肿！）小凡も使ってみる？朝、顔パンパンでしょ？（小凡也试试？早上脸肿肿的吧？）”
说着，她就要把那震动着的东西往林小凡脸上招呼。
“不用不用！我脸不肿！谢谢！”林小凡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门槛绊倒。
星野雨失望地放下仪器，又指着其他几个：“これは超音波クレンジングブラシ…これはイオン导入器…（这个是超声波洁面仪……这个是离子导入仪……）”
林小凡听得云里雾里，只觉得头皮发麻。他赶紧打断：“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很高级！很厉害！你……你用的时候注意安全，别……别掉水里。”他干巴巴地叮嘱。
“大丈夫！防水だよ！（没关系！防水的！）”星野雨自信满满。
林小凡：“……”他担心的不是仪器，是自己啊！
晚餐依旧是外卖。饭后，星野雨宣布她要进行“晚间护肤仪式”，然后抱着一堆瓶瓶罐罐和那些“高科技仪器”钻进了卫生间，并且一反常态地关上了门。
里面很快传来了细微的水声、仪器偶尔的低鸣以及她哼歌的声音。
林小凡坐在客厅，听着卫生间里传来的动静，感觉自己像是守在什么神秘实验室门口的保安。
这个仪式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卫生间的门再次打开时，伴随着一股更浓郁的香气和水蒸气，星野雨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泛着水润的光泽，头发用那条干发巾包着，身上换上了另一套更柔软的睡衣，整个人看起来容光焕发，仙气飘飘。
她看到林小凡还在客厅，便走过来，递给他一张卡通图案的面膜：“小凡、これ、男も使える保湿マスク！一绪にやろう？（小凡，这个，男生也能用的保湿面膜！一起来吧？）”
林小凡看着那张滑溜溜、湿漉漉的东西，像是看到了什么外星生物，猛地摇头：“不不不！我不用！谢谢！我……我去洗澡！”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卫生间，反手锁上了门。
靠在门上，他环顾着这个香气弥漫、装备精良得如同太空舱的空间，长长地、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浴室保卫战，第一回合，敌方以绝对的物质优势和坚定的爱美之心，成功占领了制高点。
而他，林小凡，原本的浴室之主，如今连用哪条毛巾擦手都需要犹豫再三。
这场关于生活空间的磨合，看来远比想象中要漫长和……精致得多。
他走到洗手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那张只用清水洗脸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又看了看身后那庞大繁复的护肤军团，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卫生间里，好像才是那个最多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