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说。
在刘决云眼里,或者说,在他为宗门未来考虑的规划里,陆临久也算得上是青灵宗年轻一辈里一块极好的“门面”。
无论是容貌气质,还是修为,在同辈中堪称佼佼者。
这样的弟子,留在宗门潜修个几十年,沉淀心性,然后安排个清贵体面的位置,老老实实在宗门为新入门的弟子授课传道,安稳度日,不正合适?
这样的话能为宗门培养后进,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她现在已是很多邪修的眼中刺,下山易遭遇不测,留在门内可谓两全其美。
他记得,陆临久早年对阵法之道颇有钻研,借阅了不少阵法典籍,剑法方面也不俗,以后正好可以留在宗门,给年轻弟子教授这两门功课。
临久听着刘决云的话,看着他眼中对自己的期望,心中那是一片冰凉啊。
留下来?
听课?
这不就让她当老师吗?
她能当吗?她当不了。
开什么玩笑!她哪有那个闲工夫!她的时间,可不能用在刀把上,她还是更喜欢走在变强的路上。
留在宗门固然安稳,但也意味着她的提升会极为缓慢,意味着将自己把自己束缚在“灵心仙子”这个脆弱的壳子里。
她内心自然是拒绝的。
但现在,她不能反驳,只能顺从。
想到这里,她微微垂下头,“是,弟子遵命,谨遵长老教诲,定当留在宗门,好好……学习交流。”
虽然口中这么说,但她心里想的是找个空闲的时间,找个机会,再偷偷跑下山去。
这话呢,先答应再说。
“很好。”刘决云点点头。
一脸欣赏。
静静等待的一会儿,刘决云没再说话,临久缓缓抬起头,发现对方已经转身看着悬崖那边了。
夜风拂面,松影摇曳。
临久心里有些烦了,她现在完全不想待在这里了,想着尽快脱身回上清峰休息几天,然后再寻个由头继续下山。
她微微躬身,做足了晚辈礼数,“弟子记下了,多谢刘长老告知,若无其他吩咐,弟子这便告退了。”
说完,她快速转身,扯了扯紫衣,便要向山下小径走去。
然而,她刚刚迈出一步,刘决云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起:
“等等。”
又来…
临久脚步一顿,心中暗叹,面上赶紧调整好表情,“刘长老还有何吩咐?”
刘决云看着她,迟疑了一会儿,“你若有闲暇……不妨也去霜凝峰一趟,看看你青灵师叔,她……时常念叨你。”
“……”
青灵?
临久心中一紧,面上没有露出什么表情,只是眼睛微微睁大,露出几分“疑惑”。
刘决云看她的表情,觉得需要解释得更清楚些,他平缓道:“这些时日,我偶尔路过上清峰,不止一次瞧见你青灵师叔,她有时会去你那儿院外静静站一会儿,替你照料一下那些无人打理的灵植……虽未明说,但那份牵挂,是显而易见的,她……想必是极为挂念你了。”
刘决云说完,临久脸上的表情定格在“愣住”的模样。
她微微张着红唇,眼神先是茫然,随后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睫毛轻颤,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模样。
但实际上,临久心中冰冷一片,泛起一丝恶寒。
青灵想念她?
去照料花草?
呵。
骗鬼呢!
青灵那个女人,绝对没安好心!她去自己那里,肯定没干什么好事!
指不定去做什么了呢!
青灵在她心里,连“人”这个字都不算。
若青灵要真是个善良真心待她的师叔,临久此刻或许会真的感到温暖。
但她不是!
她比谁都清楚青灵面容下隐藏的令人作呕的真实面目!
那个女人,从头到尾,只把她陆临久当作一个有趣的玩具,一个可以随意观赏其反应,肆意欺骗践踏的玩物!
自己当年把一片真心捧到她面前,却被她当成玩具耍弄!
这份耻辱……临久忍受不了,每每想起,都恨得牙根发痒。
但当着刘决云的面,她不能有任何发作的迹象。
她只能将所有的恨意压在心底,用尽全力维持着那副“感动无措”的假面。
她拨弄几下头发,让蓝发遮住部分脸,一句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这副沉默低头的模样,落在刘决云眼中,分明就是被感动了,陷入了回忆当中的表现!
临久若能知道刘决云心中的想法,恐怕会气得当场吐血。不过,即使拼命压抑,临久的脸色依旧无法完全恢复如常。
那伪装的感动褪去后,留下的是一种难以掩饰的沉重,还有几分阴沉。月光照在她低垂的侧脸上,显得有些森然。
刘决云看着临久脸色变换的模样,以为她是触话生情,想起了过往与叔相处的点滴,在他想来自然是美好的事情,心下也是一叹。
他知道青灵性子是有些跳脱不羁,没几个关系颇好的人,但如今看来,这陆丫头与她感情就是甚好,心中也是记挂着师叔的,只是年轻人脸皮薄,不太好表露出来罢了。
他摇了摇头,不再多说,转头看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目不转睛盯着临久的应真。
这小家伙的眼神里没有属于孩子的天真,反而带着一种锐利感。
“走吧,天色已晚,先随我安排个住处。”刘决云伸出手掌,轻轻拉住了应真的小手。
“嗯……”
应真被拉着转身,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临久一眼。
月光下,临久独自站在巨大的石磨旁,抱着胸,垂着头。
她抿着唇,指尖微微点着胳膊,她那双即眼睛……
应真忽然觉得,这个姐姐可能与这长老口中说的那个师叔,感情并不是很好。
因为临久给他的感觉……
更像是恨!
反应过来的时候。
应真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握紧了刘决云的手,没有再回头。
等到刘决云拉着应真消失在松林小径尽头,脚步声也渐行渐远,最终被风声吞没了。
这处悬崖边的小院,便只剩下临久一人。
“咳…”
临久轻轻咳嗽一声。
然后吐出一口气。
世界瞬间安静下来,静到她能听到自己体内血液流动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