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吻终了，陆沉的手移开了。
灯亮了，仿佛也驱散了在黑暗中滋长的滚烫欲望。
然而温雨宁的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腰肢难以自持地微微弓起，流露出一瞬无声的挽留。
过了好几秒，她才敢怯怯地睁开眼，朦胧的光线下，只见陆沉正坐在床沿，修长的手指不紧不慢地解着领口的扣子。
温雨宁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
他是要……
说实话，她确实被吓到了。无论言语上如何“放纵”，骨子里她始终是个保守的女孩，身体从未真正越过界限。
陆沉的视力似乎极好，在昏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慌乱与退缩。
他低笑一声，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怎么，不愿意？”
温雨宁沉默了，内心剧烈地挣扎着。
良久，她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攥紧双手，声音虽轻却异常清晰：“我……我喜欢看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她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与清醒，“但我从不相信自己能成为灰姑娘。”
正因如此，从初中开始，她便拼了命地学习，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握奖学金，才为自己挣得了逃离原生家庭、继续求学的机会。她早已下定决心，未来的每一步都必须脚踏实地，只依靠自己。所以她放弃了看似浪漫却前途未卜的绘画，选择了更务实、更能谋生的会计专业。
生活的苦难早早教会她这个词——务实。
陆沉静静地听着，此刻轻笑一声，语气难辨情绪：“哦，我知道了。”
说完，他作势便要起身。
就在他即将离开的瞬间，温雨宁却猛地伸出手，在黑暗中准确无误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她仰躺在病床上，借着依稀的月光与门缝透进的光线，深深地望向他模糊的轮廓。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颤抖，却又异常坚定：
“所以……我不介意做一场梦。”
“也不会抱怨……美梦终会醒来。”
生活的苦难，同样赋予了她从不缺少的——孤注一掷的勇气！
从小县城考进帝都一流学府，从摔断腿的绝望到毅然与父母决裂、打电话断绝关系……这一路，她靠的就是这份近乎偏执的勇敢。
如今，她喜欢陆沉，喜欢得无可救药。
面对真心喜欢的人，她怎会缺乏勇气？即便明知他们可能没有结果、甚至无法长久，她也不在乎！能抓住的时候，就要拼命抓住，哪怕只有一夜、一小时、一分钟也好！
陆沉感受着手腕上那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的力道，听着她这番带着颤音却掷地有声的“宣言”，不由得低低地笑了出来。那笑声里带着几分讶异，几分欣赏，或许还有几分别的什么。
他俯身，重新靠近她，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脸颊：
“那便闭上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而诱人，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命令，“躺好了。”
温雨宁身体僵硬地躺平，依言乖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因紧张而微微颤动。
她等待着那预料之中的重量压下来，等待着陆沉滚烫的大手，重新落在她身上，然后顺着她的腰往更隐秘的地方游走。
想到这里，她心跳快得几乎要撞破胸腔。
然而，预想中的亲密并未发生。取而代之的，是柔软的被子被轻轻拉高，细致地盖到她下巴下方，将她严实地包裹起来。紧接着，一只温暖干燥的大手在被子下面准确找到了她紧攥的手，温柔却坚定地将她的手指包裹在掌心。
头顶传来陆沉的低笑，带着一丝无奈的纵容：“刚才你也感觉到了…我确实很想要你。”他顿了顿，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沉稳，“不过，解扣子只是为了透透气，让自己冷静一下，没想吓唬你。”
感受到掌心里她手指的细微颤抖，他拇指无意识地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了两下，又问：“介意我抽支烟吗？”
温雨宁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战栗：“不…不介意。”
陆沉于是更紧地握了握她的手，仿佛这是一种无声的安抚。他就着坐在床沿的姿势，单手熟练地磕出一支烟叼在唇间，低头点燃。猩红的火光亮起又暗下，淡淡的薄荷烟草气息在黑暗中弥漫开来。
他吸了两口，才再次打破沉默，声音在烟雾中显得有些缥缈，却异常清晰：“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人。”
他停顿了一下，像是做出了某种郑重的承诺，“我也不是。”
温雨宁下意识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心脏因他这句话而微微发酸。
“接下来我会很忙，”他继续说着，神色平静，语气却不似刚才沉稳，“如果……等我忙完了，还回来的话。我们可以……先从恋爱开始。”
温雨宁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喻的甜与涩交织着涌上胸口。
这个男人，即便言语再怎样不羁，行动上却始终给予她最大的尊重与珍视。
然而短暂的寂静之后，他接下来的话却如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她刚刚升腾的暖意：“如果一个月后……我没来找你，就忘了我。”
他无法保证自己能从那场S级危险系数的任务中活着回来。上级给出的高额奖金，几乎等同于抚恤金的数额——这背后的含义，不言自明。
听到这话，温雨宁的心一下子从云端跌入谷底，冰冷而窒息。
他的意思是……一个月之后，他或许就会对她失去兴趣，或者……彻底消失？
“睡吧。”陆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语气已恢复最初的淡然，“我抽完这支烟就走。”
温雨宁乖巧地闭上眼睛，可哪里还能睡得着？万千思绪在她脑海中翻腾。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彼此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那一点点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十分钟后，那只一直包裹着她、给予她莫名安心感的手，轻轻地松开了。
身边的床垫微微一轻，熟悉的脚步声走向门口，打开，又合上。
怅然若失瞬间席卷而来，充斥了整个房间，也充斥了她的心脏。
原来，比爱而不得更让人心口窒痛的，是那甜蜜到令人晕眩的一吻之后，毫无预兆的、冰冷的抽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