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07年9月1日上午8:10-9月10日晚上20:50
地点：郊区废弃工厂地下堡垒，负三层科研区
金属摩擦的吱呀声从头顶管道传来，混杂着通风系统的嗡鸣，在负三层科研区的密闭空间里盘旋。季勃达蜷在临时搭建的操作台后，指尖在布满划痕的键盘上飞快敲击，屏幕蓝光映得他眼底布满红血丝，三天没合眼的酸胀感像藤蔓般缠绕着眼眶，每眨一下都带着刺痛。
“还有多少加密包没破解？”他头也没抬，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左手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薄荷糖——最后一颗昨天就吃完了，只剩下塑料包装纸的褶皱触感。
操作台对面，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林工推了推滑到鼻尖的镜片，指关节重重敲了敲面前的副屏：“还有三个核心密档，Eto的加密算法比预想的更复杂，三层动态密钥叠加，每十分钟就会自动刷新一次，我们的破解速度赶不上密钥更新。”
地下堡垒的科研区由废弃的厂房地下室改造而成，墙面还残留着斑驳的铁锈，裸露的钢筋上缠着绝缘胶带，几盏临时拉的LEd灯悬在头顶，光线忽明忽暗，照亮了满地散落的电缆和废旧零件。二十多个科研组成员分散在各个操作台后，每个人都紧绷着神经，只有敲击键盘的清脆声响和偶尔的低声交流，打破这片压抑的寂静。
季勃达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屏幕上跳动的绿色代码像一群乱窜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的字符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影。古筝行动已经结束三天了，那条横跨巴拿马运河的“审判日”号被切成了无数碎片，Eto的核心成员几乎全军覆没，但他们提前备份的加密密档，却像一颗定时炸弹，藏着关乎逃亡的关键信息。
“启动系统辅助解析。”他在脑海里默念，视网膜上瞬间浮现出淡蓝色的系统面板，【超神学院系统】的图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能量剩余：37%】的提示让他心头一紧——连续高强度破解已经消耗了大量能量，再这样下去，别说解锁新功能，就连维持基础强化都成问题。
【系统已介入，正在解析加密算法逻辑...进度15%...】
冰冷的机械音在脑海中响起，屏幕上的代码流速骤然加快，原本混乱的字符开始呈现出规律的排列。季勃达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目光扫过操作台旁的监控屏——画面里是地下堡垒的各个入口，红外感应和震动监测仪的指针平稳跳动，暂时没有外部入侵的迹象，但他知道，这种平静随时可能被打破。
“老林，注意监测能量波动。”季勃达突然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Eto的密档里很可能藏着三体探测器的坐标，一旦破解到关键信息，极有可能触发能量反馈，被智子捕捉到信号。”
林工猛地点头，手指在控制台飞速操作，调出能量监测界面：“已经开启全频段屏蔽，堡垒的电磁干扰系统功率开到最大，半径十公里内的信号都会被扭曲，智子应该无法精准定位。”
话音刚落，操作台的警报灯突然闪烁起红光，刺耳的蜂鸣声瞬间划破寂静。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中央的主屏幕——原本有序排列的代码突然变成了乱码，屏幕角落弹出【能量异常波动】的提示，数值正以惊人的速度飙升。
“怎么回事？”季勃达猛地站起身，强撑着身体的疲惫，快步走到主屏幕前，指尖按在触控屏上，试图强行终止破解程序。
“不是我们的问题！”负责监测的年轻研究员脸色惨白，声音带着颤抖，“是外部能量源！正在快速靠近堡垒上空，强度极高，像是...像是某种深空探测器的扫描信号！”
季勃达的心脏骤然缩紧，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他猛地抬头看向头顶的通风管道，金属管壁上的灰尘正在轻微震动，仿佛有无形的压力正在穿透堡垒的钢筋混凝土外壳。
“是三体探测器？”林工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恐慌，“不对，水滴还要到2009年才会抵达地球，这不可能！”
“不一定是水滴。”季勃达的大脑飞速运转，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外部环境监测数据，“可能是三体文明提前发射的小型侦察器，古筝行动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他们在排查幸存者！”
屏幕上的能量波动曲线已经突破了安全阈值，红色的警告标识铺满了半个屏幕。科研区的灯光开始忽明忽暗，通风系统的嗡鸣声变得断断续续，仿佛随时都会停止运转。季勃达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视线正透过堡垒的墙壁，在每个角落扫视，那种被高阶文明窥探的压迫感，比智子的监控更让人窒息。
“关闭所有非必要设备！”他厉声下令，声音在颤抖中带着坚定，“科研组留下核心三人，其他人立刻撤离到负五层避难区，启动应急静默模式！”
成员们不敢迟疑，纷纷起身冲向应急通道，杂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与警报声形成刺耳的交响。季勃达死死盯着能量监测屏，波动数值在达到峰值后开始缓慢下降，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丝毫没有减弱。
“系统，分析能量来源和探测类型。”他在脑海中急切呼唤。
【正在分析...能量来源：地月轨道外侧，距离地球约38万公里...探测类型：全频段能量扫描，附带低功率维度探测...推测为三体文明早期侦察单元，编号未知...】
38万公里，这个距离让季勃达头皮发麻。这个距离的探测器，意味着对方已经能实时监控地球表面的能量异常，若不是地下堡垒的屏蔽系统提前开启，他们此刻恐怕已经暴露在三体文明的视野中。
“老林，调整破解策略，放弃完整解码，优先提取与‘探测器’‘航行轨迹’相关的关键词。”季勃达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的速度更快了，“我们没时间了，必须在它下次扫描前拿到水滴的准确信息。”
林工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双手重新放在键盘上，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好！我负责筛选关键词，小张监控能量波动，一旦有异常立刻通知！”
剩下的三人形成了短暂的默契，科研区里只剩下键盘的敲击声和彼此沉重的呼吸声。季勃达的视线紧紧锁定屏幕，系统辅助解析的进度已经提升到60%，零散的关键词开始浮现——“舰队”“探测器”“曲率驱动”“2009.1”“地球轨道”。
“2009年1月...”他低声重复着这个日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还有一年零四个月，水滴就会抵达地球，我们的时间比预想的更紧。”
就在这时，能量监测屏上的数值突然再次飙升，比上次的峰值还要高出30%。小张猛地站起身，脸色惨白如纸：“它转向了！探测器正在调整轨道，目标直指我们这片区域！”
季勃达的瞳孔骤然收缩，他能感觉到，那股无形的视线变得更加精准，仿佛已经锁定了地下堡垒的位置。科研区的灯光彻底熄灭，只剩下屏幕的蓝光映照出三人惊恐的脸庞，通风系统彻底停摆，空气变得闷热而浑浊。
“启动备用电源，强化屏蔽！”他嘶吼着，指尖按在应急开关上，备用发电机的轰鸣声从远处传来，微弱的灯光重新亮起，但能量波动的峰值仍在持续攀升。
【警告！探测强度提升，堡垒屏蔽系统即将过载...】系统的警告音在脑海中急促响起。
季勃达咬紧牙关，突然做出一个疯狂的决定：“系统，调用10%能量，生成虚假能量源，引导探测方向！”
【能量不足，调用后基础强化功能将暂时关闭，是否确认？】
“确认！”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脑海中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走，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屏幕上的能量波动曲线突然出现了分叉，一个虚假的高能量信号被投射到十公里外的废弃化工厂区域。
“成了！”小张兴奋地喊道，屏幕上的能量峰值开始快速下降，探测信号的方向明显偏离了地下堡垒。
季勃达扶着操作台，大口喘着粗气，眼前阵阵发黑。10%的能量损耗，让他原本就疲惫的身体雪上加霜，但此刻他顾不上这些，目光重新聚焦在破解进度上——85%，越来越多的关键信息开始浮现。
“找到了！”林工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手指指向屏幕上一段解码完成的文字，“水滴的正式编号是‘三体文明第一舰队先遣侦察单元001’，采用强相互作用力材料制造，航行速度约为光速的15%，预计将在2009年1月12日抵达地球同步轨道，首要任务是摧毁人类太空舰队，辅助智子完成对地球的全面监控！”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水滴的三维模拟图，那是一个完美的球形，表面光滑得没有任何瑕疵，在蓝光的映照下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仅仅是看着这张图片，季勃达就感受到了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这是一个能轻松摧毁整个人类文明舰队的终极武器，而他们这群躲在地下的幸存者，在它面前就像蝼蚁般脆弱。
“立刻备份这份资料，加密存储到核心硬盘。”季勃达强压下心中的恐惧，声音恢复了冷静，“关闭所有破解设备，彻底清理操作痕迹，我们必须马上撤离科研区，这里的能量残留可能还会引来二次探测。”
三人快速行动起来，林工将解密资料备份到特制的防干扰硬盘中，小张负责清理操作日志和系统痕迹，季勃达则盯着能量监测屏，确认探测信号已经彻底远离，才松了口气。
当他们撤离到负五层避难区时，已经是9月1日深夜。避难区里挤满了之前撤离的成员，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恐慌和不安，看到季勃达三人进来，所有目光都汇聚了过来。
罗辑从人群中走出，他穿着一件简单的工装服，头发有些凌乱，但眼神依旧锐利。“情况怎么样？”他走到季勃达面前，声音低沉。
季勃达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解密成功，确认水滴将在2009年1月抵达地球。刚才遭遇了三体小型侦察器的扫描，侥幸用虚假信号引开了，但我们暴露的风险越来越大。”
罗辑的眉头紧紧皱起，沉默了片刻：“也就是说，我们的飞船建造必须在一年零四个月内完成，而且必须保证绝对隐蔽，不能再出现任何能量异常。”
“不止。”季勃达睁开眼睛，眼底布满血丝，“侦察器的出现说明，三体文明已经开始关注地球表面的异常动向，智子的监控加上实体探测器的排查，我们的每一步都在刀尖上跳舞。”
避难区的空气变得更加压抑，有人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恐惧像瘟疫般蔓延。季勃达看着眼前这些幸存者，他们大多是来自社会底层的普通人，有机械工、程序员、农民工，原本过着平凡的生活，却因为他的招募，卷入了这场关乎文明存续的逃亡。
“害怕没用。”他提高了音量，声音沙哑却带着力量，“既然选择了跟着我逃，就必须接受这份风险。水滴会来，黑暗森林打击会来，宇宙轮回也会来，但我们能做的，不是坐以待毙，而是在绝境里找出一条苟命的活路。”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空了的薄荷糖包装纸，捏成一团，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飞船建造进度必须加快，航天人才的招募不能停，哪怕冒着被官方排查的风险，也要凑齐核心团队。从明天开始，科研组全力攻克维度折叠引擎的材料难题，生产组负责收集更多废旧设备提炼能量，护卫队加强堡垒的警戒，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上报。”
罗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曾经他坚信面壁者的使命，认为人类应该奋起抗争，但此刻，看着季勃达在绝境中咬牙支撑的模样，看着这些幸存者眼中的恐惧与期盼，他突然明白了，有时候“苟命”不是懦弱，而是在极端黑暗中，守护文明火种的唯一方式。
“我来协助招募航天人才。”罗辑开口，声音坚定，“我在科研圈还有些人脉，或许能联系到一些对官方失望、愿意加入我们的人，只是需要更隐蔽的渠道。”
季勃达有些意外地看向他，随即点了点头：“好，暗网的渠道交给你，我会让技术组配合你搭建加密通讯线路，绝对不能暴露身份。”
接下来的九天，地下堡垒进入了极致的忙碌状态。季勃达每天只睡三个小时，白天穿梭在各个区域协调进度，晚上则和科研组一起攻克技术难题。维度折叠引擎的核心部件依旧卡在材料兼容性上，航天人才的招募屡屡遭遇官方身份核查的阻碍，更让人揪心的是，能量储备的消耗速度远超预期，废旧设备提炼的能量已经难以支撑系统的高频运转。
9月10日晚上，季勃达站在负二层的生产区，看着机械臂拆解一台废旧的卫星残骸，火星在昏暗的灯光下飞溅，空气中弥漫着金属灼烧的刺鼻气味。林工匆匆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检测报告，脸色凝重。
“老季，能量提炼效率又下降了，这批卫星残骸的金属纯度太低，提取的能量只能维持系统基础运转，根本不够引擎研发的消耗。”
季勃达接过报告，目光扫过上面的数据，眉头皱得更紧。他抬头看向生产区顶部的通风口，透过狭小的缝隙，能看到外面漆黑的夜空，几颗星星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那片看似宁静的宇宙，此刻却隐藏着致命的威胁。
“再扩大收集范围，让护卫队伪装成废品回收人员，去周边城市的废品站搜罗废旧设备，尤其是航天相关的残骸。”他沉声道，“另外，通知科研组，暂停引擎的整体研发，优先攻克材料兼容的关键节点，集中能量解决核心问题。”
林工点点头，转身正要离开，生产区的警报突然再次响起，这次不是能量波动，而是外部警戒的红外警报。季勃达的心猛地一沉，快步冲向监控室，屏幕上显示，堡垒外围三公里处，出现了一队不明身份的车辆，正朝着工厂方向驶来，车辆上搭载着探测设备，明显是官方的排查队伍。
“又是官方排查...”季勃达的指尖微微颤抖，连续的危机让他的神经紧绷到了极限。他看着屏幕上缓缓靠近的车辆，脑海中飞速盘算着应对方案——销毁痕迹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启动最高级别的伪装方案，赌一把对方不会深入排查。
“启动堡垒伪装系统，将工厂表面伪装成普通废品回收站，关闭所有内部能量信号，全员进入静默状态，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他对着对讲机沉声下令，声音里没有一丝波澜，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的手心已经布满了冷汗。
监控画面中，排查车辆在工厂门口停下，几名穿着制服的人员下车，拿着探测仪在门口徘徊。季勃达死死盯着屏幕，心脏狂跳，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他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能感受到身边林工紧张的气息，整个监控室里，只剩下设备的嗡鸣和众人沉重的心跳。
不知过了多久，排查人员收起探测仪，重新上车，朝着远处驶去。直到车辆彻底消失在监控范围，季勃达才缓缓松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呼...”他靠在椅子上，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水滴的三维模拟图，浮现出三体侦察器的能量扫描，浮现出眼前这些幸存者的脸庞。
苟命，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在这片被黑暗森林笼罩的宇宙里，在这个即将迎来末日的星球上，他们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被风浪吞噬。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必须撑下去，带着这群人，逃出太阳系，逃出黑暗森林，逃出宇宙轮回的宿命。
窗外的夜空依旧漆黑，几颗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仿佛在无声地注视着这片即将迎来浩劫的土地。季勃达睁开眼睛，眼底的疲惫被坚定取代，他站起身，看向监控室里的众人：“排查解除，但危机还没过去。通知所有人，明天一早，加快进度，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地下堡垒的灯光重新亮起，微弱却坚定，如同黑暗中燃烧的火种，在末日的阴影下，顽强地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