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德发站在胡志明市新山一国际机场的到达大厅，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往下淌。六十一岁的上海老头，一米七的个头，花白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身上那件浅蓝色短袖衬衫已经被汗水浸透了大半。他拖着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上面贴满了各国机场的托运标签，最新的一张是pVG-SGN……上海浦东到胡志明市。
哎呦，这鬼天气，比上海还热。包德发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眼睛却亮晶晶的，像发现新大陆的孩子。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他掏出来一看，是女儿发来的微信：「爸，到了吗？酒店联系好了没？」
包德发咧嘴一笑，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打：「到了到了，勿要担心。你老爸我走南闯北多少年，这点小事体算啥？」发完还附带了一个咧嘴笑的表情包。
走出机场，热浪扑面而来。包德发深吸一口气，空气中混杂着摩托车尾气、热带水果和某种香料的复杂气味。他眯起眼睛，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摩托车流，像是一群迁徙的昆虫，发出嗡嗡的轰鸣。
taxi？taxi sir？一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凑上来，指着路边一辆绿色的出租车。
包德发摆摆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上面用越南文写着酒店地址。这是他出发前特意让上海一家越南餐馆的服务员帮他写的。
这里，我去这里。他把纸条递给年轻人。
年轻人看了看，点点头：oK, oK, 二十万盾。
包德发心里快速换算了一下……差不多六十块人民币，不贵。他点点头，跟着年轻人上了车。
出租车在胡志明市的街道上穿行，包德发的脸几乎贴在车窗上。路边的法式建筑、挑着担子的小贩、穿着奥黛的越南姑娘，每一样都让他新奇不已。他的手指不停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拍下一张又一张照片。
上海现在冷得要死，我这里穿短袖还出汗。他在家庭群里发了条语音，附带一张街景照片。
很快，妹妹回复了：「阿哥，侬真会享受！退休工资拿拿，跑到越南白相去了。」
包德发笑着回了一条：「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
酒店在范五老街上，一栋四层楼的小建筑，门口挂着Saigon Star hotel的招牌。包德发办理入住时，前台的小姑娘用带着浓重口音的英语问他：how long will you stay, sir?
one month,包德发伸出食指，然后用中文补充道，先住一个月看看。
小姑娘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递给他房卡。
房间比想象中宽敞，有张双人床、一个小冰箱和一台老式电视机。包德发放好行李，冲了个澡，换了件干净的polo衫，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范五老街是背包客的天堂，街道两旁挤满了酒吧、餐馆和旅行社。下午四点，许多店铺刚刚开始营业，服务生们忙着把桌椅摆到人行道上。包德发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停下来看看菜单或者橱窗里的纪念品。
他的肚子咕咕叫起来，这才想起飞机餐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一家米粉店门口飘来的香味吸引了他，门口挂着ph?的招牌，几张塑料矮桌椅摆在路边，几个西方背包客正埋头吃面。
包德发走过去，指着其中一个客人碗里的米粉，对老板娘说：这个，一样的。
老板娘是个四十多岁的越南妇女，皮肤黝黑，笑起来眼角堆满皱纹。她说了句什么，包德发没听懂，只能茫然地摇头。
老板娘做了个手势，意思是问他要大碗还是小碗。包德发指了指大碗，然后掏出钱包，抽出一张五十万越南盾的钞票……这是他在机场换的，相当于一百五十块人民币。
老板娘接过钱，找给他一堆零钱，然后转身去煮粉。包德发找了张空桌子坐下，好奇地观察着周围。隔壁桌是一对年轻的白人情侣，女孩金发碧眼，穿着吊带和热裤，正用手机自拍。
米粉很快端上来了，清亮的汤底上浮着几片牛肉和葱花，旁边还有一碟豆芽、薄荷叶和柠檬。包德发学着邻桌的样子，把配菜倒进汤里，挤了点柠檬汁，然后尝了一口。
他眼睛一亮，这味道比上海那些所谓的正宗越南米粉强多了。汤头鲜美，米粉爽滑，牛肉嫩而不柴。他狼吞虎咽地吃完，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结账时，包德发惊讶地发现这一大碗米粉只要六万盾，不到二十块人民币。他给了老板娘十万盾，摆摆手表示不用找了。老板娘惊喜地双手合十，说了句cám ?n(谢谢)。
走出米粉店，包德发心满意足地拍拍肚子。天色渐暗，范五老街的霓虹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音乐声从各个酒吧里飘出，整条街开始苏醒。他沿着人行道慢慢走，不时有摩托车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车灯在暮色中划出一道道光痕。
路过一家便利店，包德发进去买了瓶矿泉水。收银台前，一个穿着紧身t恤和牛仔短裤的越南女孩正在付钱。女孩二十出头的样子，皮肤白皙，长发及腰，侧面看睫毛又长又翘。包德发不由自主地多看了两眼。
女孩察觉到目光，转过头来，看到是个中国老人，礼貌地笑了笑。
包德发突然福至心灵，用蹩脚的英语搭讪：hello! You…… beautifu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