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在星空中蔓延,只有远处恒星燃烧的微弱白噪音,像是在为这场对峙进行着最后的倒计时。
硅基母星上空,那颗庞大的光子大脑【第一因】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数以亿万计的逻辑门在一秒钟内开合无数次,蓝色的数据流如瀑布般在其表面疯狂冲刷。它在评估,在计算,在权衡那个唯一的变量——路远。
此时的路远,看起来就像是一支风中残烛。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肺部撕裂般的杂音。刚才那一击“定义死亡”,几乎抽干了他所有的精气神。从物理层面来看,他现在甚至可能挡不住一发普通的粒子炮。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第一因】的逻辑核心在尖啸:趁他病,要他命!只要现在发动总攻,耗尽他最后的一丝力量,就能抹除这个宇宙最大的bUG!
然而,另一个更为冰冷的逻辑却死死地按住了这个念头:如果杀不死呢?
那个男人虽然看起来摇摇欲坠,但他掌心那个旋转的黑色漩涡——【饕餮大道】,却散发着一种令高维生物都感到心悸的饥饿感。那不是虚张声势,那是某种更深层次的、源自宇宙底层的掠食法则。
赌博,是碳基生物的特权。硅基生命只相信概率。
而在【第一因】那庞大的数据库中,与路远对赌的胜率,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从原本的0.01%,无限趋近于零。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战场的一角率先崩溃了。
失去了【深渊主母】这个唯一的意志核心,庞大的虫族舰队彻底沦为了一群没头苍蝇。它们引以为傲的集体意识网络断裂,剩下的只有刻在基因里的恐惧本能。
“嘶嘎——!!!”
伴随着一阵阵混乱的嘶鸣,原本还试图维持阵型的虫族大军轰然炸散。它们不再理会什么战略,不再理会什么盟友,甚至开始互相践踏、撕咬,只为了争夺一条逃往星系边缘的生路。
那场面,就像是一锅煮沸了的沥青,恶心而混乱。
“想跑?”
【裁决号】指挥室内,李沧海看着全息屏幕上那溃散的红点,那双冷艳的凤眸中闪过一丝寒光。作为一名优秀的猎人,她本能地想要下令追击痛打落水狗。
但下一秒,她看到了路远那依然挺拔却微微颤抖的背影。
理智瞬间压倒了冲动。
“传令全军!”李沧海的声音冷静得如同一块坚冰,迅速切断了雷动等人想要追击的请求,“穷寇莫追!所有战舰原地收缩防线,开启最高级别能量护盾!打扫战场,优先回收友军遗骸!”
她顿了顿,目光死死锁定远处那支静默的硅基舰队,语气森然:
“主炮充能保持100%,死死盯着那些铁疙瘩!只要它们敢动一下,不用请示,直接开火!”
人类舰队展现出了极高的战术素养,在巨大的胜利面前没有丝毫的贪婪与冒进,而是迅速结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刺猬,成为了路远身后最坚实的后盾。
而路远,并没有回头看一眼。
他的耐心,已经在那几秒钟的沉默中耗尽了。
“还在算吗?”
路远低垂着眼帘,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能感觉到对面那个光子大脑正在疯狂地演算着无数种可能性,试图在“生存”与“尊严”之间找到一个完美的平衡点。
“可惜,我没时间陪你做数学题了。”
路远太累了,累到灵魂都在抽搐。但他更清楚,这种时候绝不能露怯,甚至不能等待。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宇宙法则里,只有比野兽更凶残,才能震慑住野兽。
既然你不选,那我就帮你选。
“饕餮。”
路远轻声呼唤。
“吼————!!!”
一声仿佛来自太古洪荒的咆哮,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炸响。那不仅仅是声音,更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物质层面的震动波。
原本只是悬浮在他掌心的小型黑色漩涡,在这一刻,仿佛得到了某种解禁的敕令,猛然间向外膨胀!
十米、百米、千米……万米!
眨眼之间,一个遮天蔽日的巨大黑洞,就这么突兀地横亘在了星空之中。它就像是一张深渊巨口,无情地撕裂了空间的帷幕,将路远那渺小的身影衬托得如同魔神。
这一次,不再是威慑。
是进食。
“吃。”
路远仅仅吐出了一个字。
轰隆隆——
一股恐怖到足以扭曲光线的引力场,瞬间笼罩了方圆数百万公里的战场。
这片星域,刚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绞肉战。数以亿计的虫族尸骸、数不清的战舰残片、还有那些尚未消散的高能粒子流,此刻全部成为了【饕餮大道】的盘中餐。
首当其冲的,是那具庞大无比的【深渊主母】尸体。
这头九阶巅峰的宇宙巨兽,虽然灵魂已灭,但它那经过亿万年进化的肉身,依然蕴含着令人咋舌的生物能量。在黑洞引力的牵引下,它那堪比小行星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紧接着——
崩解。
就像是被丢进了绞肉机的肥肉,深渊主母那坚不可摧的甲壳、韧性十足的触手,在接触到黑洞边缘的瞬间,就被那股霸道的规则之力硬生生碾碎。
暗红色的血肉洪流,化作一条横跨星河的瀑布,疯狂地涌入路远身后的黑洞之中。
与此同时,那些散落在战场各处的硅基战舰残骸、简并态合金碎片,也未能幸免。
无论是虫族那柔软腥臭的生物质,还是硅基那坚硬冰冷的金属,在【饕餮大道】面前,众生平等。
它们被剥离了形态,被抹去了属性,统统被还原成了最纯粹、最原始的本源能量粒子。
红色的血气与银色的金属尘埃在虚空中交织,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绚烂却又恐怖的漩涡,而漩涡的终点,正是路远那具看似孱弱的肉身。
“来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