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小兰那个关于摆摊的想法,仿佛在季知棠脑海里投入了一颗石子,漾开层层涟漪。当晚,她在书房对着油灯写写画画直到半夜,将许多零散的念头逐渐梳理成型。
第二日一到百工馆,她便拉着苏夫人关起门来商议了足足一个上午,将细节一一敲定。
下午课程开始前,季知棠并未像往常一样直接宣布实操内容,而是将全体学员召集到影壁前。她神色认真,目光扫过台下二十六张年轻或不再年轻的面孔。
“诸位学员,今日我们暂不上新课,先公布一件关乎大家切身利益的事情。”季知棠开门见山,“昨日我们课上制作的酱香饼,最后剩余了七张。课后,兰婶子找到我,提出了一个想法——她想将这些饼拿到城东码头去摆个小摊售卖。”
台下起了一阵轻微的骚动,学员们交头接耳,脸上露出各种神色,有好奇,有惊讶,也有不解。
季知棠抬手示意安静,继续说道:“我仔细想了想,觉得兰婶子这个想法非常好!一方面,这能让我们最直接地听到食客对我们手艺的评价,是好是坏,市场说了算;另一方面,这也是锻炼我们与人交流、学习如何经营一个小摊位的宝贵机会,是为将来你们自己独立谋生提前积累经验。”
她顿了顿,看向郑小兰:“昨日,我已经同意兰婶子将那七张饼拿去试卖了。兰婶子,你来跟大家说说,昨日售卖的情况如何?”
郑小兰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紧张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不好意思,但更多的是一种尝试后的踏实感。她清了清嗓子,说道:“回馆长,回各位同窗,昨日……昨日我售卖了那七张饼。我是按食材成本价从馆长那里买的,每张饼成本是四文钱,我每张加价两文,卖六文钱一张。七张饼……全部卖完了。”
“全部卖完了?”有学员低声惊呼。
“兰婶子真行啊,还能想到这个法子挣钱!”这是佩服的。
但也立刻有人发出了不同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酸意:“这……这饼可是我们大家一起辛苦做的,凭什么就她一个人拿去挣钱了?”
“就是!要是换我去卖,指不定能卖到七文、八文呢!”附和声里夹杂着嫉妒。
郑小兰脸色微白,下意识地看向季知棠。幸好昨日季知棠早已给她打过预防针,她稳了稳心神,赶紧解释道:“大家听我说,馆长是按食材成本价卖给我的,一张饼四文,我卖六文,七张饼拢共也就赚了……十四文钱。”
听到只有十四文钱的利润,不少人心里顿时平衡了不少,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多。但仍有人不依不饶:“十四文也是钱啊!那饼也有我揉面的一份力气在里头,这钱是不是也该分我一点?”
郑小兰看向那个说话的年轻后生,忍着气,按照季知棠教的法子说道:“这位同窗若是觉得不公平,下次出摊,我可以带你一起去,卖的钱,按说好的份例分你。”
那后生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安排仍不满意,但一时也没再说什么。
“好了,大家安静。”季知棠适时开口,声音不高,却自带一股镇场的力量,将小小的哄闹压了下去。
“兰婶子不仅想到了这个法子,还亲自去实践了,并且愿意将这个好点子分享出来。经过我与苏馆长商议,以及兰婶子本人的同意,我们决定,将这个摆摊售卖课堂剩余成品的行为,正式作为我们百工馆的第一个实践活动,命名为——百工小吃摊!目的是带着大家一起参与,共同学习,共同受益!”
“带着我们一起?”学员们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发亮,“还有这好事?”
季知棠颔首肯定,“具体安排如下:兰婶子既是这桩营生的发起人,也是日后主事的。往后咱们课上做的那些富余的、能拿出去售卖的吃食,都按定好的价钱交由兰婶子统一收去。由她全权打理这百工小摊的诸般事务——采买、记账、安排人手出摊等一应事宜。因此,这营生里的份子,兰婶子占四成。”
她话音刚落,台下又响起议论声。有人立刻质疑:“凭什么她一个人就占四成?我们干活才分多少?”
季知棠早有预料,平静地解释:“因为这整个点子是她想出来的,并且她愿意无私地分享给大家。若是她不愿意说,私下自己偷偷做,各位同窗,你们连参与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分钱了。我在这里也向大家承诺,日后若有谁也能提出类似对大家都有益的好点子并被采纳,作为发起人,同样可以享有相应的份额占比。”
那个质疑的学员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悻悻地闭了口。季知棠的话在情在理,他无法反驳。
见无人再反对,季知棠接着宣布:“除了兰婶子的四成,剩余的六成利润,将分配给当日为‘百工小摊’做出贡献的学员。每天,由当值的授课师傅,根据大家课堂作品的质量,评选出两名表现优秀的学员,负责当日的出摊售卖。这两名出摊的学员,每人可以分得当日净利润的三成。”
“才三成?”有人小声嘀咕,觉得辛苦出摊占比却不高。
“若是不想去出摊,可以将名额自愿转让给其他愿意去的学员。”季知棠补充道。
这下,那些觉得占比少或者不愿抛头露面的人也没话说了。
季知棠最后说道:“此外,百工馆会出银钱,帮大伙儿把摊车拾掇得更妥当,推着省力,用着趁手。往后经营时若遇上什么难处——不论是食材处置、滋味调弄,还是与人往来打交道,随时都可来寻我、苏馆长或是陈师傅。咱们这儿,永远是你们的倚仗!”
这番话如春风化雨,将学员们心头最后一丝犹疑也涤荡干净,只余下满满的踏实与暖意。众人齐声应和:“谨记季馆长教诲!谢过季馆长、苏馆长!”
郑小兰看着台下重新变得热切和认同的目光,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对季知棠的敬佩又深了一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