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马拉雅山脉地下，联合研究区“秩序回廊”前厅
空气带着新近激活的空气循环系统特有的、略带金属味的清新感，以及底层净化力场运行时产生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嗡鸣。这里位于喜马拉雅基地公认的最深禁区之下，是新近开辟出的空间。墙壁是某种哑光的深灰色合金，吸收着大部分光线，使得嵌在墙壁和天花板接缝处的柔和导光带成为主要光源，勾勒出简洁而充满未来感的几何线条。
林江、叶平和维尔站在前厅中央，身后是五名从蓝星使团中精心挑选出来的顶尖专家——两名理论物理学家，一名信息拓扑学家，一名生物物理学家，以及一名社会系统分析专家。他们穿着统一的、功能性的深蓝色工作服，神情各异，但都带着一种踏入未知领域的肃穆与专注。
对面，是以马卡多为首的帝国方代表。马卡多依旧是一身朴素的深色长袍，但手中多了一根镶嵌着复杂水晶的数据权杖。他身侧站着的是“Stc”的直属使节，贤者欧姆尼德-7。贤者的金属面容毫无表情，但电子眼中流动的数据洪流显示出其正处于高速分析和记录状态。
佩图拉博站在稍远处，他身后是巴拉巴斯·丹提欧克以及另外两名精挑细选的钢铁勇士技术军士。他们没有穿着全套动力甲，而是轻便的技术护甲，携带的数据板和多功能扫描臂表明了他们在此的角色是工程与安全顾问。佩图拉博本人依旧沉默，灰色眼眸扫视着这个崭新的、汇聚了两个文明尖端智慧与秘密的空间，眼神复杂。
“欢迎来到秩序回廊，”马卡多的声音在前厅中响起，平稳而清晰，“经过七十二小时的极限施工与灵能固化，一期主体结构与核心屏蔽层已完成。此处深层空间的物理隔离等级为a-绝对，灵能屏蔽等级为Ω-帷幕，足以隔绝任何已知的亚空间探测与常规物理渗透。所有进出权限由帝皇陛下与林江阁下双重生物-灵能密钥控制，日常运维由禁军‘影子护卫’连队与维尔阁下指定的蓝星安保小组共同负责，双方互为监督。”
贤者欧姆尼德-7的合成音响起，带着机械特有的顿挫，“根据《火星-泰拉-蓝星三方技术合作基础备忘录（草案）》，火星铸造世界将为此项目提供以下支持：一、全套静滞力场生成器阵列，用于高危实验隔离；二、七台逻各斯级量子灵能共鸣分析仪；三、基于Stc碎片复原的远古心智接口原型机一台，用于非标准信息模式解析；四、相关维护技术神甫二十名。作为交换，我方要求：一、空间共振引擎适配接口标准的完整技术文档；二、联合实验中所有非核心原始数据的实时共享访问权限；三、项目产生的任何可量化技术成果，火星拥有不低于30%的优先应用与生产授权。”
林江微微颔首，“技术文档与数据共享条款，可按备忘录框架执行。但优先应用授权需个案审批，且必须符合双方共同制定的安全与伦理准则。火星的技术支持至关重要，我们期待与欧姆尼德-7贤者及您的团队紧密合作。”
贤者的电子眼闪烁了一下，算是认可。
马卡多继续道，“项目一期将分为三个研究扇区。A区：空间共振技术应用与军事化整合实验室，由叶平博士与帝国海军技术部、钢铁勇士技术军士共同主导。b区：现象观测与原理探索实验室，由林江阁下、我方灵能事务厅资深院士及贤者欧姆尼德-7共同主持，专注于对特定现象（马卡多谨慎地避免了直接说出暗红之主）的检测、分析与可控激发尝试。c区：跨宇宙威胁分析与模型构建中心，汇集双方情报、生物学、社会学专家，重点分析泰伦虫族行为模式及亚空间扰动模型。”
“我的团队将负责整个‘秩序回廊’的物理结构安全、内部监控网络以及数据传输加密。”维尔上前一步，语气不容置疑，“所有设备接入、数据流出、甚至内部通讯，都必须经过我方开发的‘混沌筛网’协议过滤。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基于最坏情况的必要预防。”
佩图拉博终于开口，声音在金属墙壁间回荡，“工程结构与能源配给由我和丹提欧克评估。任何实验如果需要超出标准阈值的能量供应或可能对基础结构造成应力的，必须提前报备，并进行冗余安全设计。我们不希望任何突破性发现是以实验室崩塌为代价。”他的话语务实而冷硬，符合他一贯的风格。
“合理的安排。”林江表示同意，“那么，让我们开始吧。时间不在我们这边。”
众人穿过前厅厚重的气密门，正式踏入“秩序回廊”的内部。A区已然是一片忙碌景象，巨大的空间中，一部分帝国海军舰船引擎的等比缩小模型已经被架设起来，旁边连接着蓝星提供的、外观简约但结构复杂的共振接口模块原型。叶平已经和几名帝国技术军官以及钢铁勇士技术军士围在一起，激烈的讨论声混合着数据流的嗡鸣。
b区则更加静谧，甚至有些诡异。中央是一个被多层透明静滞力场包裹的环形平台，平台上方悬浮着复杂的传感器阵列，既有火星提供的、布满祷文和骷髅装饰的灵能测量仪，也有蓝星带来的、流线型充满科技感的量子态扫描器。林江与贤者欧姆尼德-7站在控制台前，低声交换着晦涩的技术参数。几名身着朴素灰袍的帝国灵能者（他们的眼睛被特殊的目镜遮盖，身上带着抑制灵能波动的项圈）安静地坐在指定的冥想位上，他们是“现象”的潜在激发源或观测媒介。
c区更像是一个大型的情报作战室。巨大的星图覆盖了整面墙壁，上面实时更新着来自星语庭、侦察舰队以及蓝星探测器的数据流。泰伦活动可疑区的标记又增加了几个，并且颜色变得更加深红。生物学家和社会学家们正在将虫群的运动模式与已知的生态扩张模型、甚至某些原始文明的集体迁徙行为进行比对，试图找到规律。
联合研究，在这深入山腹的密室中，正式启动了第一步。每个参与者都明白，他们正在试图撬动的是宇宙最基本的规则，以及对抗潜伏在规则阴影下的、最古老的恐惧。
同一时间，太阳星域边缘
虚空冰冷而黑暗，只有遥远星辰提供着微弱的光源。三艘帝国侦查舰——两艘眼镜蛇级驱逐舰和一艘更小的暴风级护卫舰——正以静默模式滑行。它们的外壳涂装了最新的吸波材料，引擎以最低功率维持着基本机动，传感器如同夜行动物的触须，最大功率扫描着前方一片被标记为“引力异常区”的空域。
舰队指挥官，海军上校埃拉斯·索恩，眉头紧锁地盯着主战术屏幕。屏幕上的数据显示，这片区域的星光背景衰减程度比三天前又增加了0.7%。没有质量阴影，没有明显的能量辐射，但这种均匀的、如同某种巨物缓慢吸收光线般的现象，本身就极不寻常。
“光谱分析呢？”索恩上校低声问道，声音在寂静的舰桥中格外清晰。
“持续进行中，长官。”传感器操作员回答，声音带着一丝紧绷，“衰减覆盖所有波段，但……在远红外和特定毫米波段的衰减率有极其微弱的周期性波动，周期约……标准时117秒。波动幅度小于仪器误差，但多次重复观测统计确认存在。”
周期性波动……这不像自然现象。索恩的心沉了下去。
“释放游荡者探测器，全频段被动监听模式，向异常区核心缓慢推进。”他下令。一枚小型探测器从驱逐舰腹部悄然弹出，引擎闪烁出微弱的蓝光，向着那片似乎比周围太空更加深沉的黑暗飘去。
十分钟后，探测器传回第一组数据。不是图像，而是声音——或者说，是转化为音频信号的、来自那个方向的微弱电磁背景噪音。
起初，是近乎绝对的寂静，只有宇宙微波背景辐射那种永恒的白噪音。然后，一种新的声音开始浮现，极其微弱，但逐渐清晰。
那是一种……咀嚼声。
并非生物意义上的咀嚼，而是某种难以形容的、仿佛空间本身在被缓慢研磨、撕裂、吞噬的物理层面的噪音。低沉，粘稠，充满了一种冰冷的、无意识的贪婪。伴随这“咀嚼声”的，还有极其微弱的、如同亿万只昆虫翅膀同时高频振动的嗡嗡声，以及一种更深层的、仿佛来自虚无的脉动，如同某个巨大无比的心脏在缓慢跳动。
舰桥上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苍白。即使是最坚毅的老兵，听到这种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唤起最原始恐惧的“声音”，也不禁感到脊椎发凉。
“记录所有数据，备份三份。”索恩上校的声音有些干涩，“探测器继续前进，但速度减半。所有舰船，引擎预热，做好紧急跃迁准备。把这段声音和传感器原始数据，用最高优先级加密频道，直接发回泰拉星语庭和……秩序回廊c区。”
他知道，这可能是第一次，帝国如此近距离地“聆听”到泰伦虫族主力舰队，或者说其某种先锋效应场的“声音”。这不是战争的前奏，这是吞噬本身发出的低语。
此时的火星，这里是一个知识与机械的圣殿，也是权力的核心。无数伺服颅骨在空中无声盘旋，巨大的数据柱从地板直通穹顶，流淌着永不停歇的信息流。空气中弥漫着熏香、臭氧和冷却液的味道。
“Stc”那机械的庞大身躯连接着数个辅助思维单元——正“阅读”着来自贤者欧姆尼德-7的初步报告，以及那份《三方技术合作基础备忘录（草案）》。他的多只机械义眼闪烁着不同节奏的光芒，显示出其多个思维线程正在并行处理海量信息。
“……空间共振……规避亚空间……确定性的概率倾斜……”“Stc”的合成音低沉地回荡在殿内，只有几个侍立的低阶技术神甫能听到，“有趣。非常有趣。这并非欧姆尼赛亚传统科技树的分支，这像是……另一棵完全不同的树结出的果实。”
一个思维单元接入，“情报显示，泰伦虫族活动加剧。帝皇的战略优先级正在向生存威胁倾斜。欧姆尼德-7的报告中提到，对方对核心理论高度保密，且设置了严格的数据筛网。”
他的众多义眼同时聚焦在报告中的一段文字上，“暗红之主……现象……非灵能力量……秩序倾向性……”他沉默了更长时间，数据流在他内部的处理器中奔涌。
“启动侧耳协议，”他最终下令，合成音不带任何感情，“提升对秩序回廊所有非加密外部通讯的监听优先级。分析所有进出人员的背景、行为模式及能量特征。不要主动渗透，保持隐蔽。我们需要更多数据来评估这个‘变量’的真实性质、潜在风险……以及，是否有可能在帝皇的框架之外，为欧姆尼赛亚的求知之路，获取更直接的……样本或理解，”
“那帝皇的禁令……”一个低阶神甫小心翼翼地提问。
“Stc”的机械臂轻轻摆动了一下，一个微小的、如同齿轮摩擦的声音响起，那是他表达“无需多言”的方式。“知识是欧姆尼赛亚的圣餐。我们寻求理解，仅为更好地服务人类与机械之神。一切行动，都将以最符合逻辑与效率的方式进行，并确保不直接违反陛下明令。”他话语中的余地，宽如马里亚纳海沟。（这个“Stc”只不过是用了Stc的名子，但本质上也就是在火星上那个沉默的考尔遗骸）
泰拉，帝国皇宫深处，私人观星台
帝皇独自站立。他没有穿戴盔甲，只着一身简单的白色长袍，金色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他仰望着模拟出的、但与真实星图精确对应的穹顶星空。他的目光，穿透了虚假的穹顶，穿透了物理的距离，投向了太阳星域边缘，投向了太平星域深处，投向了银河之外那无垠的黑暗。
他能“听”到侦察舰队传回的、那令人不安的“咀嚼声”。他能“看”到星语庭灵能者网络中越来越频繁的、充满饥渴与湮灭意象的噩梦碎片。他能“感觉”到亚空间那永恒涌动的黑暗中，几个庞大而邪恶的意识，似乎也对这新出现的“秩序微光”和遥远的“吞噬阴影”产生了不同的反应——警惕、好奇、贪婪，以及万古不变的恶意。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划动，留下淡淡的光痕，那是复杂的、涉及时间、概率与因果的算式。算式中，包含了林江与蓝星技术，包含了重归的原体，包含了联合研究项目，包含了泰伦的威胁，包含了混沌的低语，也包含了人类帝国这台庞大机器内部无数的齿轮、摩擦、忠诚与潜在的裂痕。
“变量引入……概率云重组……”帝皇低声自语，声音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短期生存概率提升12.7%，长期文明延续可能性……依旧模糊。混沌反应系数上升……火星的观测权重增加……罗格·多恩的整合速度符合预期……佩图拉博的稳定性参数……波动，但趋势向好。”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星空图景中，几个被他以特殊标记标注的、遥远而黯淡的光点上。那是其他几个失散原体可能所在的方向。
“必须更快……”帝皇的金色眼眸中，燃烧着不容动摇的决心，但也有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属于凡人的急迫，“种子已播下，但风暴来得比预想的更快。必须在被彻底吞噬或腐化之前，聚集足够的力量，构筑起新的防线……或者，找到进攻的矛头。”
他收回目光，转身望向“秩序回廊”所在的山脉方向。隔着厚重的岩层和无数防御，他仿佛能看到那间实验室里闪烁的灯光，听到那些为了渺茫希望而争分夺秒的讨论声。
希望，从未像此刻这般具体，也从未像此刻这般脆弱。
帝皇轻轻抬手，一点微弱的金色光芒在他掌心凝聚，那光芒中仿佛蕴含着无数文明的兴衰、种族的呐喊、以及一个孤独守护者万年的执着与牺牲。
“无论付出何种代价，”他对着掌心那点微光，也对着无尽黑暗的星空，许下重若星辰的誓言，“人类，必须存活下去。火种，必须传递下去。哪怕……燃烧我自己，作为最后的薪柴。”
光点悄然散去。观星台重归寂静，只有永恒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