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室的水汽还没散尽,氤氲在江辞彧发梢,水珠顺着颈线滑进浴袍领口时,敲门声又准时响了。
这次的叩门声轻而密,像小猫用肉垫碰着门板,尾音还裹着点熟稔的雀跃。
“哥哥开门,又是我。”
江辞彧擦着头发的手顿了顿,镜子里映出他眼底淡淡的无奈,却没了半分昨日的警惕。
他随手把毛巾搭在肩上,走过去开门,祝安果然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个大枕头,蓬松的枕角蹭着她的下巴。
明明是霸道闯入的姿态,偏生睁着双澄澈的眼,睫毛垂下来时,像两只停在眼睑上的白蝴蝶,乖得不像话。
“你应该回自己的房间休息。”江辞彧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纵容。
祝安仰着脸,嘴角弯出个软乎乎的弧度,说出来的话却格外霸道:“可是,如果我想进去,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末了,她又把脸埋进枕头里,声音闷闷的,像在撒娇,又像在炫耀:“而且你还打不过我。”
江辞彧气笑了:“那我还应该夸你礼貌,知道敲门通知我一声。”
“那倒也不用。”祝安说着,不等江辞彧侧身,就抱着枕头往屋里挤。
径直走到床边,把枕头往床的内侧放,拍了拍枕面,又抻了抻边角,动作认真得像在布置自己的领地,完全没把站在门口的江辞彧放在眼里。
“不早了,休息吧哥哥。”她转过身,眼底的乖巧又回来了,连语气都软了几分。
江辞彧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大床,再看看祝安那副“这床有我一半”的理所当然,只能长叹一口气:“我睡沙发吧。”
祝安探头看了一眼,点点头,没强求:“嗯,好啊。”
只不过看着一八五的大男生,肩宽腿长,蜷在那么小的沙发上,膝盖都得抵着茶几,怎么看都憋屈。
床头的小灯被祝安拧开了,昏黄的光像一层薄纱,罩住了半个房间。
两人都没说话,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寂静里忽远忽近。
躺了约莫十分钟,祝安忽然翻了个身,面朝沙发的方向。
她的头发散在枕头上,侧脸浸在光里,鼻尖的弧度柔和,可眼神却亮得有些异常。“哥哥,你睡了吗?”
“还没。”江辞彧的声音有点闷,他正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发呆。
“你觉得你能出去吗?”祝安又问,语气里没了平日的跳脱,多了点认真。
江辞彧沉默了一下,回答:“不知道。”
“你有犯过错吗?”
这句话问得轻,却像块石头砸进了江辞彧的心里。
祝安说的“错”,不是一般的小错,是能被这诡异之地困住的、足以称之为“罪孽”的错。
江辞彧的眼神暗了暗,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男人的脸——他母亲的丈夫,那个在外人面前温文尔雅,转身却对母亲冷暴力、出轨的男人;还有那个男人的爱人,以及她的一双儿女,他们用最恶毒的话羞辱母亲,看着母亲日渐憔悴,却笑得得意。
他犯的错是什么?哦,不过是用了点手段,让那个男人“意外”坠楼,让那对儿女“不小心”失踪,让那个女人在绝望中疯掉。
这算错吗?那是他们罪有应得。
江辞彧扯了扯嘴角,眼底没什么温度。
他想得太出神,祝安唤了他好几声,他才听见。
猛然回神,他恍惚道:“怎么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有悔过吗?”祝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点郑重。
没有悔过之心的人,是离不开这里的。
江辞彧却只是淡淡开口,语气里没有半分愧疚:“我不认为我做错了。”
他只是让那些人,得到了他们应得的报应而已。
这下,换祝安沉默了。
她翻回平躺的姿势,盯着天花板上的裂纹,眼神有些放空。
她在想,怎么送江辞彧出去。
她根本不在乎江辞彧到底犯了什么错,她相信碎片的为人,就算真的有过错,那也是对方该死。
“祝安,你的本名就叫祝安吗?”江辞彧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祝安回神,下意识点头:“嗯,对啊,怎么了?”
“你真的是被抓进来的玩家吗?”
祝安的眼睫颤了颤,几秒后,才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当然了,哥哥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不是,或者说,你现在不是。你是诡异,还是个强大的诡异。”
江辞彧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丝毫没有和“强大诡异”共处一室的危机感。
“你可以穿梭不同的诡异世界,”江辞彧继续说,“你有思想,有自己的意识,而且根本不惧怕别的诡异。”
“第一中学得时候,你虽然看起来什么都没做,但是你总是在若有似无的引导,引导我们解开那里的谜题。”
“还有昨天晚上,我没睡着。”江辞彧的声音压得更低,“我感觉到你的离开了,此时此刻,我如果打开门,是不是就能看到外面扭曲的空间?”
祝安静静地听着,直到江辞彧说完,她才忽然笑了,不是平日的娇笑,是带着点诡异和慵懒的笑,像深夜里盛开的花,美丽却危险。
“好聪明哦哥哥,”她撑起上半身,手肘抵着枕头,下巴搁在手上,眼底的澄澈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那你不怕我吗?我要是想杀你,你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江辞彧却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定定地看着她,抛出了另一个疑惑:“你曾经是人,对吗?”
他顿了顿,继续猜测道:“可能还是个学生的年纪,你为什么会想自杀?”
那些她在第一中学说的话,一直横在他的脑海里。
他觉得,那样明媚的少女,不该被阴霾和颓丧笼罩。
祝安脸上的笑容没变,就是眼神变得黯淡了些。
她低下头,头发遮住了脸,声音轻得像羽毛,几乎要融进空气里:“哥哥有听过一句话吗?”
“什么?”
“最赤裸的,不是脱光衣服,而是我在你面前,流下眼泪的一瞬间,是袒露脆弱与不堪的瞬间。”
她抬起头,盯着江辞彧,一字一句地问:“你在好奇我的过去,是我对你有特别的意义了吗?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