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踏入那片被暗红色雾气笼罩的遗迹通道时，就感觉到此地的空间结构异常脆弱。
不是物理层面的脆弱，而是……规则层面的“松动”。
就像一张绷得太紧、已经开始出现细微裂痕的皮革。
通道内的“锈蚀”能量，此刻在我眼中呈现出另一种形态。
它们并非单纯的破坏性能量，更像是某种更高维存在泄露出的“信息残渣”，带着强烈的同化与编码倾向，试图将接触到的所有物质与能量，都改写为与自身一致的“格式”。
罗小安紧跟在我身后，他身上那个金属盒子里的“稳态能量源”似乎与周围环境产生了微弱的共鸣，发出萤火虫般的柔光，竟在某种程度上驱散了我们周围小范围的暗红雾气。
“苏先生……这光……”
罗小安惊讶地看着盒子。
“能量同频共振，它在吸收环境中游离的低活性‘锈蚀’信息，转化为稳定态。”
我解释道，同时加快了脚步。
我的神识已经锁定了前方环形大厅内那个强烈的能量源，以及旁边那几个微弱却顽强的生命反应——其中一道，与罗小安有着血脉上的隐约联系。
他还活着。
罗森。
通道很快到了尽头，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的、呈完美半球形的环形大厅。
大厅的穹顶由某种发出幽蓝微光的晶体构成，上面蚀刻着复杂到令人目眩的几何纹路，不断流动变化。
大厅中央，是一个升起的三层圆形平台，平台中央悬浮着一个约莫水缸大小、不断脉动的暗金色多面体——那就是“稳态能量源”的母体，也是所有“锈蚀”病毒的源头。
平台周围，横七竖八地倒着几具身穿星痕矿业工作服的躯体，大多已经异化——金属与血肉以违反常理的方式融合，肢体扭曲成怪异的机械触手或锋利的金属刃肢，早已失去生命气息。
但在平台边缘的一个凹陷处，一个穿着破烂技师服、半边身体覆盖着粗糙金属增生、但眼神尚且清明的中年男人，正艰难地抬着头，望向我们的方向。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了罗小安，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父亲！”
罗小安惊呼，就想冲过去。
“别动！”
我一把按住他，目光凝重地看向那个悬浮的暗金色多面体。
就在我们踏入大厅的瞬间，那多面体的脉动节奏骤然加快！
一股远比通道内浓郁精纯百倍的暗红能量从它表面喷涌而出，却不是攻击我们，而是如同活物般，疯狂地涌向大厅穹顶的那些发光晶体纹路！
整个大厅开始剧烈震动！
晶体纹路的光芒变得刺目，所有几何图案开始以违反物理规律的方式重组、拼接，形成一个巨大的、旋转的、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立体符文阵列！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系统光屏，在我眼前疯狂弹出警报：
【警告！检测到高维信息扰动力场！】
【警告！当前位面基础规则受到未知力量撬动！】
【错误！错误！无法解析能量来源！系统协议冲突！】
【启动紧急脱离程序……计算坐标……滋啦……坐标紊乱……】
“苏先生！这是怎么了？！”
罗小安惊恐地看着周围开始扭曲、仿佛融化油画般的墙壁和地面。
我没空回答他。
我的全部心神，都被那个正在形成的立体符文阵列吸引
那不是这个科技侧世界应有的东西！那其中蕴含的规则韵味，甚至触及了一丝……“道”的痕迹！
是人为设置的后门？还是这个所谓的“前文明”，本身就不是此界原生？
我的神识不顾一切地刺向那个暗金色多面体，试图强行读取其最核心的信息。
就在我的神识触碰到多面体核心的刹那——
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然后，我“听”到了一个声音。
不是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深处，冰冷、漠然、带着非人的空洞回响：
【检测到未授权高阶意识接入……】
【协议‘种子筛选’触发……】
【判定：意识强度超标，本源性质异常，威胁等级：不可估量。】
【执行最终协议：放逐至‘虚数间隙’。】
“什么？！”
我心中一凛。
下一刻，那个立体符文阵列猛然收缩，化作一个无限小的奇点，紧接着——
轰！！！
无法形容的巨响，并非声音，而是规则层面的崩塌！
以那个暗金色多面体为中心，大厅的空间像被打碎的镜子般片片碎裂！
不是物理的碎裂，而是“存在”本身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口子后面，不是黑暗，也不是星光，而是一片无法用任何语言准确描述的、流动的“无”！
虚空！真正的、连时间和空间概念都模糊的虚空裂隙！
一股无法抗拒的、仿佛来自宇宙本源的吸力传来，目标直指我！
“苏先生！”
罗小安的惊呼仿佛从极遥远的地方传来。
我试图调动混沌本源稳固自身，却惊骇地发现，在这规则崩塌的裂隙边缘，连混沌力量都变得滞涩难行！
那“锈蚀”能量，或者说那暗金色多面体释放的高维信息流，竟然在临时改写周围的底层规则，制造出一个针对我这种“异常存在”的排斥陷阱！
系统光屏疯狂闪烁，最后变成一片雪花噪点，只有断断续续的杂音：
【强制……传送……失……败……坐……标……丢……失……】
来不及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罗小安和他父亲的方向，用尽此刻能调动的力量，屈指一弹，一道包裹着混沌灵力与一丝神识印记的灰光射入罗小安怀中的金属盒子。
“带他走！”
我对着盒子留下最后一道意念，同时将罗小安和他父亲所在的那一小片空间暂时加固。
下一刻，虚空裂隙的吸力达到了顶峰。
我的身体、意识、甚至包括那挣扎的系统光屏，都被那纯粹的“无”所吞噬。
最后一刻的印象，是罗小安惊恐放大的瞳孔，是他父亲罗森眼中骤然亮起的、仿佛明悟了什么的光芒，以及……那暗金色多面体核心深处，一闪而过的、一个极其复杂的、由光与影构成的徽记烙印。
然后——
一切感知都消失了。
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过去未来。
只有“存在”本身，在一片混沌未明的“虚数间隙”中飘荡。
我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体（肉身似乎已在穿越裂隙时被规则乱流分解）如同风中的残烛，在这片连“虚无”都称不上的地方沉浮。时间失去了意义，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永恒。
无数的、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从四面八方冲刷而来。
那是一个个世界生灭的剪影，是亿万生命悲欢的呢喃，是物理法则诞生又湮灭的噪音，是连我的大罗级神魂都难以完全承受的、“真理”本身的重量。
我看到了一些“东西”。
其他迷失在此的意识残影，像深海中的发光水母，缓慢漂移，渐渐黯淡。
破碎的系统碎片，如同星尘，闪烁着最后一点机械逻辑的光。
还有一些更庞大的、充满不甘与执念的阴影，那或许是某个世界陨落的“神明”最后的印记。
就在我的意识也开始在这种无尽的冲刷下变得模糊、即将散入这片“间隙”时——
一点微弱但坚韧的光，自我意识的深处亮起。
那是……混沌本源？
不，不止。
那光中，浮现出清晰的画面：
清岚峰顶的晨雾，墨尘练剑时额角的汗水，林楠施展“浮光掠影”成功后傻乎乎的笑容，李倩师姐改良剑法时认真的侧脸，甚至白莲儿眼中那点可怜又可悲的算计……
还有更久远的……沈璃挥枪时战袍扬起的弧度，
苏暮雨收剑时寂静的眼神，菩提祖师讲道时天花乱坠，通天教主怒而挥剑划破洪荒……
这些记忆，这些鲜活的、具体的、带着温度与情感的碎片，在这片冰冷的、抽象的“虚数间隙”中，如同最坚固的锚点，牢牢地稳住了我即将溃散的“自我”认知。
我不是一串数据，不是一道规则，不是一个意外跌落此地的倒霉灵魂。
我是苏昌河。
曾是暗河大家长。
曾是玄明道人。
现在是洛无尘。
未来……还可以是任何“我”所选择的存在。
这明悟升起的刹那，周围冲刷的信息洪流似乎微微一顿。
紧接着，那些破碎的系统碎片，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朝着我的意识核心汇聚而来。
它们没有重组回那个“万界男配逆袭系统”的光屏，而是化作无数流淌着微光的编码，如同百川归海，融入我的意识之中。
一段被加密的、更深层的信息，随之解封。
【最终协议解锁。】
【检测到宿主意识于‘虚数间隙’中保持完整性与自我认知。】
【符合‘监察者候选’最终测试通过条件。】
【信息灌输开始……】
庞大的、关于“系统”及其背后存在的真相，涌入我的意识。
万界男配逆袭系统……不，它的全称是【多元宇宙因果平衡与关键节点维稳系统】。
由某个超越了单一宇宙范畴、自称为“万界平衡委员会”的存在创造。
其目的，并非单纯地“逆袭”或“拯救”，而是维护无限多元宇宙中，那些至关重要的“节点世界”的稳定。
这些节点世界的气运走向，往往会影响一大片相关联世界的命运脉络。
所谓的“主角光环”过度膨胀，或者某些关键“配角”因种种意外过早陨落，都可能导致节点世界的因果链断裂，进而引发连锁崩塌。
“系统”的任务，就是寻找合适的“执行者”，介入这些节点，进行微调与维稳，确保因果大网不会因为个别环节的崩坏而彻底撕裂。
执行者可以是宿主本人，也可以是宿主培养的“代行者”。
而我，苏昌河，因为灵魂强度、经历特殊性以及掌握的混沌本源，被评定为最高级别的“潜在维稳力量”。
所谓的“男配逆袭”，既是任务，也是观察与测试。
测试我是否具备在理解命运本质后，依然能做出符合“平衡”选择的心性，以及……应对“意外”的能力。
比如这次，“锈蚀”病毒及其源头的暗金色多面体，就是“委员会”正在监控的另一个“异常项目”——某个试图通过播撒“格式塔同化种子”来侵吞低维世界的失控高维造物。
我的介入和最终的“被放逐”，既是一次意外，也是一次……更高难度的“压力测试”。
现在，测试通过了。
【信息灌输结束。】
【宿主苏昌河，现授予你‘临时监察者’权限。】
【你有权知晓管辖范围内节点世界的概要信息，并在规则允许范围内进行适度干预。】
【同时，你保留‘执行者’身份及相对自由。】
【委员会将不再对你发布强制性任务，但会不定期提供‘合作邀请’。】
【最后，赠送一份‘纪念品’——你已获得的积分，已转化为可跨位面通用的‘本源信用点’。系统商城高级区对你永久开放。】
【期待与你的正式合作。现在，送你回去。】
随着这段信息的结束，一股温和但无可抗拒的力量包裹了我的意识。
虚数间隙的景色开始褪去，那些信息洪流、意识残影、系统碎片都变得模糊。
我感到自己正在被“投射”出去，沿着一条温暖而坚实的“线”——那是与我有着深刻因果联系的、属于“洛无尘”的身份，属于清岚峰，属于玄元界的坐标。
回归的过程，不再有颠簸。
像沉入一场深眠，又自然地醒来。
……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檀香。
耳边，是极轻微的、窗外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我睁开了眼。
映入眼帘的，是清岚峰静室朴素的天花板。
身下是坚硬的寒玉床，身上穿着那件月白道袍。
我回来了。
神识瞬间扫过全身。
修为……表面看起来跌落了，大约在元婴巅峰？
但我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前所未有的凝练纯粹，对规则的理解和掌控力，却远胜跌落虚空之前。
这是一种本质上的提升，摒弃了部分不必要的“量”，专注于“质”与“道”的契合。
系统光屏没有出现。
但我心念微动，一个极其简洁的、半透明的淡蓝色界面在视野角落浮现，没有任何装饰，只有几行字：
【身份：临时监察者（苏昌河）】
【权限等级：7（可查看\/干预低-中维节点世界）】
【本源信用点：（原积分转化）】
【当前锚定世界：玄元界（编号t-09）】
【待处理事项：0】
【通讯：静默（可主动联系）】
简洁，高效，不再有那些花里胡哨的推销和活泼的语气。
同时，我感觉到识海深处，多了一样东西。
一个透明的、约莫拳头大小的立方体，静静悬浮。
它没有实体，更像一个纯粹的信息结构。
里面封存着三样东西：一滴我的精血，一缕最本源的混沌之气，以及……一段高度加密的、来自“万界平衡委员会”的留言。
我尝试读取那段留言，加密层层解开，最终的内容却很简单：
“恭喜通过最终测试。
当你准备好面对‘委员会’本身，或当你需要做出超越‘监察者’权限的选择时，破碎此物。
它会指引你，来到我们面前。”
我沉默地看着这个透明的立方体。
通过测试？获得更高权限？甚至有了接触系统背后存在的机会？
听起来像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终点。
但我忽然想起在虚数间隙中，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温暖与真实。
想起清岚峰这些弟子虽然稚嫩却充满生气的脸庞。
想起玄元界尚未看完的风景。
还有太多事没做。
与七情魔君的因果未了。
清岚峰的弟子们还需要引导。
天机阁的中州大会……
甚至，那个机甲星海世界，罗小安父子后来怎样了？“锈蚀”病毒被控制住了吗？
我将那透明的立方体小心地收拢在识海最深处，用层层封印保护起来，也隔绝了它可能散发的任何波动。
还不是时候。
我起身，推开静室的门。
门外，阳光正好。
清岚峰上一片宁静，弟子们似乎都在各自用功。
墨尘第一个感应到我的出关，急匆匆从远处飞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担忧：
“师尊！您这次闭关……气息似乎有些不同？是修炼出了岔子吗？”
他感受到我“只有”元婴巅峰的修为，明显有些慌乱。
我看着这个沉稳的大弟子，忽然笑了笑：
“无妨，偶有所得，返璞归真罢了。”
我的笑容似乎让他愣了一下，师尊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
少了些之前的淡漠疏离，多了点……难以形容的沉淀与平和？
“宗门内近来可有事？”我问道。
墨尘收敛心神，恭敬回道：
“一切安好。
只是天机阁又发来讯息，询问师尊是否确定参与中州大会，以及出发日期。”
中州大会……差点忘了这茬。
“回复他们，”
我望向玄元界中州的方向，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云山，
“洛无尘会如期赴约。”
“是！”
墨尘应下，又迟疑道，
“师尊，玄寂师叔祖和严长老那边……”
“告诉他们，同行之事照旧。”我摆摆手，
“你也去准备一下，此次，你随我同去。”
墨尘眼睛一亮：“弟子遵命！”
打发走墨尘，我独自走到清岚峰崖边，俯瞰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峦。
临时监察者……万界平衡委员会……更高维的博弈……
这些词在脑海中闪过，却奇异地没有带来多少波澜。
历经虚空一遭，我似乎明白了。
无论身份如何变换，无论面对的是宗门琐事、中州风云，还是诸天万界的平衡秘密，最重要的，始终是脚下这条路，以及走在这条路上的“我”的选择。
系统不再发布任务。
但我的路，还在继续。
而且，这一次，是完全按照我自己的步调。
远处传来林楠练习“浮光掠影”时，不小心撞到树的闷响和他懊恼的嘀咕声。
我轻轻呼出一口气，嘴角的弧度深了些许。
这样，似乎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