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我们走,别理她们。” 诺曦拉着她的手,想带她离开,她的手心很暖,攥得很紧,好像怕她跑掉。可林诺晨站着没动,她看着张琪和李萌脸上的嘲讽,看着周围同学或好奇或鄙夷的眼神,突然想把手里的栗子袋扔在地上,想转身跑掉,想回到以前那个封闭的自己 —— 那样至少不会连累诺曦,不会让她因为自己被人议论;不会让顾言澄因为跟自己走得近而被人说闲话;不会让父母再因为自己而担心,说不定他们就不会再离开了。
“我自己回去。” 她轻轻甩开诺曦的手,声音冷得像冰,连她自己都觉得陌生。诺曦愣住了,眼睛红红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兔子:“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她们说的话让你不舒服了?我去跟她们解释,我告诉她们你不是那样的人……”
“不用了。” 林诺晨打断她,把手里的栗子袋塞回她怀里,纸袋的暖意还在,可她觉得自己的手越来越冷,“我不想吃了,你自己吃吧。” 说完,她转身就走,没回头。她能感觉到诺曦的目光追在她身后,带着委屈和不解,还有一丝害怕,可她不敢回头 —— 怕一回头就会哭出来,怕自己会舍不得这份温暖,更怕自己会忍不住跟诺曦说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沿着人行道往前走,路边的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个孤单的问号。她走得很快,书包在背上晃来晃去,保温杯里的水晃出几滴,湿了书包的带子。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看见玻璃门上自己的倒影 —— 头发乱乱的,校服的拉链没拉好,脸色苍白,眼神里满是疲惫,像个刚被雨淋过的流浪猫。
回到家时,出租屋空荡荡的,父母还在工厂加班,要到晚上八点才回来。林诺晨把书包扔在沙发上,没开灯,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把房门反锁。房间里很暗,只有窗外的路灯透进一点光,落在书桌上。她趴在书桌上,语文课本摊开着,翻到 “岳阳楼记” 那一页,可上面的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她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耳边总响着张琪他们的话,“打架”“整容”“灾星”“麻烦精”,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在她脑海里反复盘旋,让她头疼得厉害。
她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旧相册,翻开第一页,就是小学六年级那次看烟花的照片。照片上,爸爸抱着诺曦,妈妈站在旁边,她坐在爸爸的另一只胳膊上,嘴角沾着糖葫芦的糖渣,眼睛亮得像星星。那时候多好啊,没有闲言碎语,没有不堪过往,没有那场火,也没有顾言澄胳膊上的疤痕,更没有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她用指尖轻轻摸了摸照片上自己的脸,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妈妈的手,妈妈以前总这样摸她的脸,说 “诺晨是个乖孩子”。
手机突然响了,是顾言澄发来的消息。屏幕亮起来,照亮了书桌的一角,她点开一看,是段文字:“诺晨,今天下午那道解析几何题,我整理了两种解法,明天带给你看。对了,图书馆新到了几本物理竞赛题,周末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后面还加了个笑脸的表情,是个很简单的 “:)”。林诺晨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很久都没动。她想回复 “别再跟我走得近了,免得被人议论”,可又舍不得 —— 舍不得顾言澄整理错题时认真的样子,舍不得他递温水时的温度,舍不得他约她去图书馆时的期待眼神,更舍不得这份让她重新感受到温暖的友谊。
就在这时,房门被轻轻敲响了,是诺曦回来了。“姐,我把栗子热过了,你吃一点吧。” 诺曦的声音带着一点小心翼翼,像怕吵醒她,“我跟我们班的同学说了,你是我亲姐,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他们以后不会再乱说了。”
林诺晨没说话,房间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还有窗外偶尔开过的汽车声。她能想象到诺曦跟同学解释时的样子 —— 大概是红着脸,很认真地跟每个人说 “我姐不是那样的人”,可那些同学说不定根本不信,还会在背后说更多难听的话。她突然觉得很愧疚,诺曦那么优秀,在学校里那么受欢迎,每次运动会都能拿奖,元旦晚会还能弹钢琴,却因为自己而被人议论,被人指指点点;顾言澄明明有平静的生活,成绩好,性格也好,身边有很多朋友,却因为跟自己走得近,要承受别人异样的眼光,可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曾经为了救她受过伤,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被她连累了。
“诺曦,别跟我走太近了。” 她的声音沙哑得像蒙了层纱,从喉咙里挤出来,“他们说的是我,跟你没关系,别因为我影响了你。还有顾言澄…… 也让他别再跟我来往了,免得被我连累。”
门外的脚步声顿住了,过了一会儿,诺曦的声音带着哭腔传来,像被雨打湿的树叶:“姐,你怎么能这么说?我们是一家人啊!顾言澄昨天还跟我说,你是他难得的朋友,他才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呢!以前你总保护我,不让我被人欺负,现在我也想保护你,你别把我推开好不好?”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语文课本上,晕开一小片墨迹,把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那几个字泡得模糊。林诺晨把脸埋在胳膊里,肩膀轻轻发抖,她知道诺曦是为了她好,知道顾言澄是真心想跟她做朋友,知道父母是真的关心她,可那些闲言碎语像一张网,把她紧紧地困住了 —— 她想抓住那些温暖,却又怕自己会像以前一样,把身边的人都连累了;怕顾言澄某天突然想起那场火,会怪她当初没有阻止他冲进火场;更怕自己这份小心翼翼的幸福,会被那些杂音彻底打碎,到时候她又会变成一个人,像以前那样孤单。
那天晚上她一夜没睡,趴在书桌上,看着窗外的雪慢慢把院子染成白色。路灯的光落在雪地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像撒了一层碎盐。她想起以前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总是觉得冬天特别冷,冷得连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可现在,有了那么多人的关心,她却觉得冬天更冷了 —— 因为她知道了温暖是什么感觉,知道有人陪在身边是什么滋味,所以再也不想回到冰冷的状态,可那些闲言碎语,却一次次把她往冰冷的深渊里推,让她连伸手抓住温暖的勇气都快没了。
周三下午的阳光总带着种温吞的暖意,透过市图书馆三楼阅览室的落地窗时,被窗外层层叠叠的香樟叶筛成细碎的金斑,轻飘飘落在靠窗的长桌上。桌上摊着几本摊开的练习册,一支支笔随意搁着,还有半杯冒着热气的蜂蜜柚子茶 —— 那是林诺晨今早带来的,此刻茶温早已凉透,杯壁凝着的水珠顺着杯身滑下,在桌面上晕开一小片浅痕。
叶瑜把厚重的历史笔记本摊开在桌面,指尖刚触到夹在页间的银杏叶书签,目光就不自觉飘向了斜对面的林诺晨。林诺晨坐着的姿势很僵,背脊挺得笔直,却没半点往日里的精神气。她面前摊着一本物理必修三,书页停留在第三章动量守恒的例题上,可那支被她攥在手里的黑色水笔,已经整整十分钟没动过了。笔杆上印着的小熊图案被她的指腹反复摩挲,原本鲜亮的黄色漆皮都快被蹭得发暗,连带着书页边缘也被无意识地抠出几道卷边,像被揉皱的纸船。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叶瑜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笔记本上顿了顿,原本想和林诺晨讨论上周历史课上遗留的辛亥革命影响问题,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她清楚记得,前几天林诺晨还不是这样 —— 上周二的学习小组,她还抢着把物理练习册摊在桌中央,踮着脚凑到白板前,拿着红色马克笔在上面写写画画,声音清亮得能盖过窗外的蝉鸣:“你们看这个碰撞问题,只要先确定系统动量守恒的条件,再分步骤列方程,其实超简单的!” 那时候她的刘海刚被妹妹林诺曦剪过,短短地贴在额前,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亮晶晶的眼睛,说起解题思路时,嘴角还会不自觉向上扬,连眉梢都带着雀跃。
可现在,林诺晨的刘海已经长长了,软趴趴地垂下来,遮住了大半双眼睛,只能看到她微微抿着的嘴唇,颜色有些苍白。刚才王桂轩开玩笑说 “诺晨你上次讲题的样子,跟咱们物理老师似的”,话音刚落,林诺晨的肩膀就下意识地缩了缩,像被什么东西惊到似的,手里的笔差点掉在桌上,她慌忙用另一只手接住,头埋得更低了,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敢往这边扫。
“诺晨还是这样……” 叶瑜把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贴着桌面说话,同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旁边的王桂轩。她的指尖刚碰到王桂轩的校服袖子,就看到他手里转得飞快的笔顿了一下,笔杆在指间滑了半圈,“嗒” 地轻敲在数学练习册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王桂轩立刻会意,转着笔的手慢了下来,目光悄悄朝林诺晨那边瞥了一眼。他的眉头不自觉皱了皱,平时总带着笑意的嘴角也抿成了一条直线。“上周还抢着讲物理题呢,现在跟换了个人似的。” 他的声音也放得很轻,手指无意识地在练习册上画着圈,“上次模拟考之后,她不还说要帮我补动量那块的知识点吗?我昨天问她题,她就只说了句‘我不会’,头都没抬。”
王桂轩说着,又忍不住看了林诺晨一眼。他记得上周模拟考出成绩那天,林诺晨的物理考了全班第二,比他高了整整二十分。当时他还拍着她的肩膀调侃 “你这是偷偷报了补习班啊”,林诺晨当时笑得眼睛都弯了,把自己的错题本递给他:“哪有,就是最近刷题多了点,这本错题本你拿去看,里面有我整理的易错点。” 可现在,顾言澄早上特意整理好的数学公式表放在两人中间的桌角,公式表上用不同颜色的笔标好了重点,连林诺晨之前总记混的三角函数诱导公式都用荧光笔标了出来,可林诺晨只是在顾言澄把公式表放下时,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纸边,就飞快地收回了手,像碰到了什么烫人的东西。
顾言澄把公式表推得离林诺晨更近了些,指尖在纸页边缘顿了顿,目光落在她垂下来的发梢上。阳光落在她的发间,能看到几缕细软的碎发微微晃动,他忽然想起上个月,林诺晨还抱怨过刘海太长挡眼睛,拉着妹妹林诺曦在宿舍里剪刘海,结果诺曦手一抖,把她的刘海剪得参差不齐。当时林诺晨对着镜子气呼呼地跳脚,嘴里念叨着 “林诺曦你这手艺,还不如楼下理发店的学徒”,可转头又把自己的零食分给诺曦一半。而现在,她的刘海已经长到能遮住眼睛,却没再提过要剪,连平时总爱扎起来的马尾,也松松地垂在肩头,发尾有些凌乱。
“应该还在在意那些闲话。” 顾言澄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笃定的语气,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公式表上的一道划痕 —— 那是上次林诺晨借他的公式表时,不小心被笔尖划到的,当时她还愧疚地用修正液涂了好久。“那天放学我听见有人议论,她攥着书包带的手都白了。”
叶瑜和王桂轩的动作同时顿住,不约而同地看向顾言澄。叶瑜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下意识地往林诺晨那边挪了挪椅子,生怕她们的对话被林诺晨听到。“什么闲话?” 她的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只有几人能听见。
顾言澄的目光暗了暗,慢慢回忆起那天的场景。那是上周模拟考成绩出来后的下午,天色已经有些暗了,校门口的香樟树影被风吹得摇摇晃晃,他走在后面,正准备叫住前面的林诺晨,就看到不远处站着两个女生,正对着林诺晨的方向小声议论。“你看林诺晨这次物理考那么好,肯定是抄的吧?” 其中一个女生的声音不算大,却足够让走在附近的人听见,“她以前物理也就中等水平,这次突然考第二,还抢着在学习小组讲题,说不定是提前知道答案了。” 另一个女生跟着附和:“就是啊,我上次还看到她考试的时候往旁边看呢,指不定就是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