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十七分，手机屏幕还亮着，中介那条消息停在对话框最上方：“陈哥，刚接到通知，北郊影视基地旁边有间配套用房要出租，四十平，带独立水电，月租四千八，房东是基地后勤部门，可以直接签单位合同。”
陈宇默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键盘上，迟迟没回。他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看到“有希望”的消息了。前几次，都是话说到一半，对方突然变卦，理由五花八门，可结果只有一个——落空。
他往后靠了靠，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文档还开着，标题是“下次再来工作室运营草案”，最新一版已经删掉了所有虚的口号，只剩几条干巴巴的条目。他一条条往下看，目光停在“经营场所”那一栏，空着。
门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像是刻意放慢的。门被推开一条缝，何晴探进头来，头发松松扎着，身上披了件宽大的针织衫。
“还没睡？”她走进来，顺手把门关上，走到书桌边坐下。
“刚发完第五版。”他声音有点哑，“地址还是没着落。”
她没接话，低头看了眼他的电脑屏幕，又抬头看他。他眼下有些发青，嘴唇也干得起皮。
“你打算一个人把所有事都扛下来？”她问。
他愣了一下，扯了下嘴角，“也不是扛，就是……总得一步步来。”
“可你现在连第一步都卡住了。”她语气平，没有责备，只是陈述事实，“没有地址，就不能注册；没有执照，别人连合作都不敢谈。你再努力，也跨不过这道门槛。”
他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我不是不想找人帮忙。”他低声说，“可这事，说到底是我自己想做的。我不想靠谁的关系，也不想欠人情。”
何晴点点头，没反驳。她从包里拿出平板，解锁，点开一个文件夹。
“我整理了一份名单。”她说，“几个信得过的老朋友，做经纪的、法务的、场地运营的都有。他们不一定能直接给你房子，但至少，能在流程上帮你避坑，或者牵个线。”
陈宇默抬眼看向她。
“我知道你在乎‘独立’这两个字。”她看着他，“但独立不是孤立。你愿意从零开始拼，这没错。可现在挡在你面前的，不是能力问题，是规则和资源的问题。这时候借力，不丢人。”
他没说话，心里却像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明天你要去看房？”她问。
“嗯，十点。”
“我陪你去。”
“不用，太远了，你还有戏要拍。”
“我可以调一下时间。”她合上平板，“而且，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去，不是以你女朋友的身份。我只是觉得，这件事值得支持。”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两个字：“谢谢。”
她笑了下，“别急着谢。等真把执照拿下来，再请我吃顿好的。”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何晴开车到楼下接他。车里放着热咖啡，她递给他一杯，“路上喝，提提神。”
车子驶出市区，往北郊方向开。窗外的楼群渐渐稀疏，取而代之的是成片的绿化带和零散的厂房。太阳刚升起来，光线斜斜地打在路面上，有些晃眼。
“你联系过那边的人了吗？”陈宇默问。
“嗯，昨晚就打了。”她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翻了翻手机，“我找了个以前在文化园区做过项目的朋友，问了问这个基地的情况。后勤部门确实管着一批配套用房，过去租给化妆组、道具组临时办公的，流程比私人房东正规，但审核也严。”
“他们会看资质？”
“肯定会。”她点头，“法人身份、经营范围、担保材料，一样都不能少。不过……”她顿了顿，“如果你有个业内人站出来推荐，他们会更愿意考虑。”
陈宇默侧头看她，“你是打算……”
“我只是实话实说。”她笑了笑，“你不是作秀型艺人，也不是炒概念的网红。你做的事，哪怕现在小，也是真的想做。这话由我来说，比你自己解释更有分量。”
他没再说话，心里却松了一块。
十点整，车子停在影视基地东门。中介老李已经在门口等着，穿了件深色夹克，手里拎着资料袋。
“陈老师，何老师。”他笑着打招呼，“这边请。”
三人穿过安检口，沿着主路走了几分钟，拐进一条小道。房子在一排平房的中间，红砖墙，铁皮顶，门口装了防盗门和猫眼，看起来虽旧，但结构完整。
“四十平，独立电表水表，物业费包含在租金里。”老李一边开门一边介绍，“之前租给一个后期公司，搬走有两个多月了，一直空着。”
房间不大，但格局方正，靠窗的位置可以摆接待桌，角落还能隔出个小办公区。陈宇默绕了一圈，蹲下看了看插座，又敲了敲墙面，听声音还算结实。
“不错。”他说。
正说着，走廊尽头走来一个穿制服的中年男人，胸前挂着工作牌，是后勤部的负责人。
“你们是来看房的？”他打量了两人一眼。
老李赶紧上前介绍，“这是陈宇默，演员，想租这儿开工作室。”
那人点点头，掏出登记本，“需要提供法人身份证复印件、租赁用途说明，还有担保材料。我们单位出租，流程比私人严格。”
陈宇默刚要开口解释自己的情况，何晴往前一步。
“您好，我是何晴。”她语气温和但清晰，“我和陈宇默认识很多年了，他做事一向踏实。这次他想成立工作室，主要是为了给新人机会，做些实实在在的事。我在圈里也待久了，他的口碑我敢担保。”
那人抬眼看了看她，又看看陈宇默。
“您也知道，现在很多网红打着工作室旗号，其实是搞直播带货的，吵闹不说，还容易惹纠纷。”他语气缓了些，“你们这个……是正经做演艺培训？”
“初期不做招生，只接项目。”陈宇默接过话，“比如试镜组织、演员统筹、小型制作。不会扰民，也不会超范围经营。”
何晴补充：“如果需要，我可以作为推荐人，提供个人信用背书。”
那人沉默了几秒，合上登记本，“材料你们先准备，三天内交齐。我们开会讨论一下，书面答复。”
“谢谢。”陈宇默点头，“我会尽快。”
走出基地大门，阳光正好。陈宇默长出一口气，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些。
“刚才谢谢你。”他对何晴说。
“我说的都是实话。”她打开车门，“他们需要安全感，你有作品，有公众形象，再加上一个业内人的背书，至少能让他们愿意往下谈。”
他点点头，没再多说，但心里清楚，这一关能推进，不只是因为房源合适，更是因为有人愿意为他说话。
回程路上，车里安静了一会儿。陈宇默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树影，忽然开口：“我一直以为，只要够努力，就能把事做成。可这几天我才明白，有些门槛，光靠努力是迈不过去的。”
何晴握着方向盘，视线没离开前方。
“那你现在怎么想？”
“我觉得……”他顿了顿，“真正难的不是从零到一，而是怎么让那个‘一’站得住。有人帮你一把，不是软弱，是让你有机会继续往前走。”
她嘴角微微扬起，“你能这么想，就好。”
话音刚落，陈宇默手机响了。
第一条是顾深发来的语音，点开，声音干脆利落：“听说你在组团队？我认识两个靠谱的执行制片，一个擅长艺人统筹，一个做过独立电影宣发，要不要聊聊？”
紧接着，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是徐欢转发的文章，标题是《初创文化公司常见法律风险指南》，下面附言：“先避坑，再起飞，别被人一句‘不符合规定’就打发了。”
再往上翻，何晴的聊天记录里有一条未读：某位剪辑师私信她，表示愿意以友情价承接初期宣传视频制作，原因是“王均老师提过你这位朋友，说他做事实在”。
陈宇默一条条看过去，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的速度越来越慢。最后，他停下，点开自己的运营草案文档。
在“组织架构”一栏，他新增了一行备注：“优先联系顾深推荐人选”。
窗外天色渐暗，城市灯火次第亮起。书房里的灯还开着，映出他伏案的身影。他重新打开政务平台，准备再查一遍注册所需材料。
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中介的消息：“陈哥，基地那边刚通知，你的申请进了初审名单，材料齐全的话，下周可以参加评审会。”
他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
然后回了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