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海雾,给望海镇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连续两日的静养与谨慎调息,让苏星临与韩明远的伤势和力量都恢复了不少。苏星临的星海重新丰盈,阵鉴运转自如;韩明远内息稳固,新得的破军之力与自身星煞磨合得更紧密,虽未痊愈,但已恢复了七八成战力。
明日便是“破浪号”启航之日。按照计划,他们今日需前往集市,采购一些必要的海上物资、易容物品,并尝试打探更多关于碎星屿和近期东海风向的消息。
两人再次稍作易容。苏星临用秘制药膏略微改变了肤色和眉眼细节,戴上一条遮阳的素色头巾,换上便于行动的粗布衣裙,看起来像个清秀但不起眼的渔家女。韩明远则贴上络腮胡,将眉形修得粗犷,一身耐磨的短褐,背负一个不起眼的行囊,斩星刀用粗布层层包裹,像极了沉默寡言、常年在外的水手或护卫。
“记住,我们是兄妹,从北边渔村来,想去碎星群岛投奔远亲。”苏星临最后检查了一下两人的装扮,低声道。这是他们商量好的身份,简单,不易深究。
韩明远点了点头,目光扫过她平凡装扮下依旧清亮的眼睛,忽然伸手,将她头巾边缘一缕不听话的碎发轻轻拢到耳后。“知道了,小妹。”他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甚熟练的温和,那声“小妹”叫得有些生硬,却让苏星临心头微微一跳。
望海镇的早市热闹非凡。沿着主街两侧延伸出去的巷子里,摊贩云集,叫卖声不绝于耳。海货、干货、布料、药材、五金、乃至一些海外来的稀奇玩意儿,琳琅满目。空气中混杂着咸腥、香料、牲畜和人体的气味。
两人混在人群中,看似随意地逛着。韩明远高大的身形有意无意地将苏星临护在内侧,锐利的目光扫过周围每一个可疑的角落。苏星临则看似好奇地打量货物,实则阵鉴的感应如同无形的触手,悄然收集着周围的对话和信息碎片。
他们先在一家老字号的药材铺买了些提神醒脑、驱寒祛湿的常用药材,又在一家杂货铺补充了水囊、火折子、绳索等物。苏星临特意挑选了几种具有染色和轻微腐蚀性的植物汁液和矿物粉末,可以用来临时改变发色或伪造伤痕。
采购进行得还算顺利。期间,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至少有两道目光曾短暂地停留在他们身上,一道来自街角一个卖海螺的摊贩,另一道则更隐晦,来自对面茶楼二楼的某个窗口,一闪即逝。两人皆不动声色,继续扮演着普通旅人的角色。
在一家售卖海图和罗盘的摊位前,苏星临停下脚步,状似随意地翻看着几份粗糙的海域图。“老板,听说碎星群岛那边最近不太平?我们想去那边寻亲,有点担心。”
摊主是个黑瘦的老头,闻言抬了抬眼皮,叼着旱烟杆含糊道:“碎星屿啊……一直就不怎么太平。那边暗礁多,海流乱,天气说变就变。最近嘛……是听说有些古怪,好几艘往那边去的船都没消息了,有侥幸回来的也说看到过奇怪的黑船影子,不像咱们这边常见的样式。”他压低了声音,“官府都提醒过,让商船近期少往那片靠。”
“黑船?”韩明远瓮声瓮气地插嘴,“什么样的?”
老头摇摇头:“说不清,就说黑漆漆的,看着就瘆人,速度还快。有人猜是海盗的新花样,也有人说是……海里不干净的东西。”他显然不愿多谈,挥挥手,“你们要是非去不可,最好找个经验老到的船老大,多拜拜海神娘娘。”
付钱买下两份标注了大致航线和危险区域的海图,两人离开摊位。得到的信息印证了李管事和沧溟的警告,“黑船”很可能就是星骸殿的“幽影”势力在东海的活动船只。
穿过拥挤的人流,他们来到一处相对开阔的十字路口。这里聚集了不少小吃摊,香气扑鼻。苏星临瞥见一个卖海蛎煎的摊子,金黄酥脆,香气诱人。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早上为了易容和准备,只简单吃了点干粮。
韩明远立刻察觉到了她细微的动作。“饿了?”他侧头问。
“有点。”苏星临承认。
“等着。”韩明远简短地说,让她站在一处屋檐下等候,自己则挤过人群,朝着那个摊子走去。他高大沉默的身影在喧闹集市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动作利落,很快端着两个油纸包回来,还带着两竹筒清热解暑的凉茶。
“趁热吃。”他将东西递给她,自己则拿着另一份,背靠着墙壁,一边快速解决食物,一边警惕地观察四周。
苏星临接过温热的油纸包,海蛎煎的香气钻入鼻腔。她小口吃着,外酥里嫩,味道出乎意料的好。她抬头看向身旁的男人,他正三两口吃完自己的那份,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街面,下颌线绷紧,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硬朗专注。这样一个在战场上杀伐果决、生活中却会注意到她饿了、默默去买食物的男人……
心中某处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她忽然伸手,用指尖轻轻拂去他嘴角沾到的一点点油渍。
韩明远身体猛地一僵,迅速转头看她,眼中带着一丝错愕和……不易察觉的紧张。
“沾到了。”苏星临收回手,神态自然,仿佛做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现代人的思维让她对这种亲昵举动接受良好,更何况对方是韩明远。
韩明远看着她坦荡清亮的眼睛,耳根又隐隐泛红,他掩饰性地别开视线,低咳一声:“……嗯。” 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握着竹筒的手指微微收紧。
一种微妙而温暖的氛围在两人之间流淌,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却又无比真实。灵犀链接中,彼此的情绪清晰可感——她的几分促狭与柔软,他的窘迫与暗藏的欢喜。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很快被打破。
“哟,这不是前两天在潮音阁门口见过的两位吗?”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几个穿着短打、腰间别着分水刺的汉子晃了过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眼神不善地盯着苏星临和韩明远,正是“海蛇帮”的人。说话的是旁边一个瘦猴似的家伙,正是那夜在赌坊后门交谈的几人之一。
“听说二位想去碎星群岛?那可是险地啊。”独眼龙皮笑肉不笑,“咱们‘海蛇帮’在望海镇还有点面子,专做护送、向导的生意。二位要是需要,价格好商量,保准比潮音阁那帮装模作样的家伙靠谱。”
这是明目张胆的拦路试探,甚至带着威胁和抢生意的意味。
韩明远上前半步,将苏星临完全挡在身后,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声音冷淡:“不必。我们已经找好船了。”
“找好了?哪条船啊?”瘦猴不依不饶,眼神在苏星临身上扫过,带着令人不适的打量,“可别被人骗了,这年头,海上不太平,漂亮小娘子还是跟个靠谱的帮派安全。”
这话语里的轻浮和威胁意味让韩明远眼神骤然冷了下来,握着竹筒的手背上青筋微现。
苏星临却从韩明远身后探出半个身子,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怯生生表情,细声细气道:“这位大哥说笑了,我们兄妹就是去寻亲的,已经和亲戚家的船约好了。不劳各位费心。”她一边说,一边暗中扯了扯韩明远的衣角,示意他稍安勿躁。在集市上冲突,无论输赢,都对他们不利。
独眼龙盯着韩明远看了几眼,似乎掂量了一下他的气势,又瞥了眼看似柔弱的苏星临,最终哼了一声:“行吧,既然有约了,那祝二位一路顺风。不过碎星屿那地方……嘿嘿,自求多福吧。”他挥了挥手,带着手下悻悻离开,但临走前那意味深长的眼神,显然并未放弃关注。
直到那几人消失在人群中,韩明远紧绷的身体才略微放松,但眼神依旧冰冷。“海蛇帮”的纠缠比预想的更直接,看来潮音阁的动向确实引起了他们不小的关注。
“他们只是试探,暂时不会动手。”苏星临低声道,恢复了冷静,“不过我们的行踪肯定被盯得更紧了。走,先去把最后几样东西买了,然后回去。”
两人不再逗留,快速采购了剩余的必需品——一些耐储存的干粮、防水的油布、以及苏星临特意要求的几种用于临时改变声音和体味的草药。
返回“老海龟”客栈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高度警惕。果然,身后不远不近地缀着两条“尾巴”,显然是“海蛇帮”派来盯梢的。
回到木屋,关上门,韩明远立刻检查了之前布下的警戒,确认无人潜入。苏星临则将采购来的物资分门别类整理好,收入秘境中便于取用的位置。
“尾巴还在外面。”韩明远透过窗缝观察了一下巷口。
“让他们盯着吧。”苏星临并不意外,“只要不打扰我们登船就行。今晚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天一早,按计划去潮音阁汇合登船。”
她走到韩明远身边,看着他依旧微蹙的眉头,伸手轻轻按了按他的手臂:“别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经历过比这更糟的。”她的声音平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韩明远低头看她,望进她清澈坚定的眼眸中。集市上她拂去他嘴角油渍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心头那点因“海蛇帮”挑衅而起的戾气,奇迹般地被抚平了不少。他反手握住了她的手,紧了紧。
“嗯。”他应了一声,没再多言,但那份并肩而立的决心,却通过相握的手和灵犀链接,清晰地传递过去。
夜幕再次降临,望海镇灯火渐次亮起。木屋内,两人最后一次清点行装,检查易容,为明日未知的航程做着最后的准备。窗外,海潮声隐隐传来,仿佛预示着前方那浩瀚而凶险的蔚蓝征途。
而镇子阴影里,不止一方的目光,依旧牢牢锁定着这间不起眼的客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