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秦军大营悄然分出两支人马，如同暗夜中潜行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没入太行山的崇山峻岭之中。
而居庸关上，朱棣第一时间发现了秦军营地的变化。
“殿下，秦军主力并未后撤，反而在前方扎下硬寨，看营盘规模，似有增兵之意。”张玉汇报，语气凝重，“但斥候回报，昨日夜间，曾有两股不明数量的秦军，脱离大营，向西而去，行踪诡秘。”
朱棣站在关墙边，望着远方那如同巨兽匍匐的黑色秦营，眉头紧锁。王贲败退后，他预料秦军会疯狂报复，甚至嬴政可能会御驾亲征。但眼前这稳扎稳打，深沟高垒的架势…
“换帅了。”朱棣缓缓吐出三个字。
“什么？”朱能一愣。
“如此沉稳老辣，不动如山…不是王贲的风格。”朱棣目光锐利，“若我所料不差，来的，怕是那位灭楚吞赵的…王翦。”
听到这个名字，张玉、朱能等将领脸色都是一变。王翦！这可是与白起并列的大秦军神！
“王翦用兵，最重势，最擅以国力压人。”朱棣深吸一口气，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压力，“他摆出这副架势，是要跟我们耗下去。同时分兵西进…恐怕是冲着我们的后方去了。”
他猛地转身：“传令！加派斥候，严密监控所有通往后方的大小路径，尤其是太行各陉！令后方各州县，坚壁清野，谨守城池！没有军令，绝不可擅自出战！”
他看向南方，仿佛能感受到那无形的绞索正在缓缓收紧。徐达死后，他独自扛起大明北疆的重担，如今面对王翦这等对手，他感到肩上的分量，前所未有的沉重。
“王翦…你想耗？好！本王就陪你耗！”朱棣握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看是你大秦的底蕴厚，还是我大明的骨头硬！”
居庸关内外，两位名将，隔空对弈。一场关乎大明生死存亡，更为残酷、更为考验耐心与综合国力的绞杀战，拉开了血腥的序幕。空气中，弥漫着山雨欲来的压抑，以及…更加浓烈的血腥预感。
太行山，蒲阴陉。
这里并非一马平川的官道，而是蜿蜒于群山之间的险峻小径。古木参天，遮天蔽日，岩石嶙峋，仅容数人并行。夏末的闷热被厚重的林荫隔绝，只剩下沁入骨髓的阴冷湿气，以及某种更为冰冷的杀机。
王贲 伏在一处生满青苔的巨岩之后，身上披着浸染了泥土和草汁的粗布伪装，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他呼吸平稳，眼神却如同搜寻猎物的鹰隼，锐利地扫视着下方那条隐没在灌木丛中的小径。
他麾下这三万“陇西锐士”，并非寻常秦军。他们大多来自秦地西陲，自幼与山野为伴，翻山越岭如履平地，擅长攀爬、潜伏、设伏以及在这种复杂地形下的小规模接战。他们装备的并非沉重的制式长戟，而是更便于林间挥砍的短剑、手弩，以及背在身后的圆盾和用于攀援的绳索钩爪。这是王翦特意为他挑选的，用于执行“扫荡净空”任务的特殊部队。
一名斥候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到王贲身边，压低声音：“禀庶将，前方三里，山涧对面，发现明军哨站，依山而建，木石结构，约有百人，旌旗三面。有一条悬空索桥连接两岸，是必经之路。”
王贲眼中寒光一闪。百人哨站，扼守要冲，这显然是明军伸入太行山的一只触角，也是他必须拔除的第一个目标。
“看清布防了吗？”
“哨楼两座，分立索桥两端，各有弓手五名。营房依山壁搭建，外围有简易鹿砦。索桥是他们与后方联系的主要通道，易守难攻。”
王贲略一沉吟，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易守难攻？那就不攻桥。”
他招来手下几名军侯，手指在泥地上快速划动：“甲队，由此处悬崖垂下，潜至山涧下游水浅处涉渡，绕到哨站后方山脊。乙队，携带强弩，分散于对面山林，听我号箭为令，齐射压制哨楼弓手。丙队，随我准备突击索桥…但不是走桥上。”
他指了指那条横跨深涧的粗大绳索：“等乙队弩箭压制住对面哨楼，甲队从后方发起袭击，吸引其注意时，丙队中的好手，用钩索沿这条主索攀爬过去！打他一个首尾不能相顾！”
命令下达，陇西锐士如同精密的杀戮机器，无声无息地行动起来。甲队士兵利用钩索和超凡的攀爬技巧，从近乎垂直的悬崖上缓缓降下，身影很快没入下方蒸腾的雾气中。乙队的弩手则像幽灵般散入对面林间，弩箭上膛，瞄准了远处哨楼上隐约的身影。
王贲亲自带领丙队精锐，潜行至索桥这一端的树林边缘，死死盯着对岸。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的鸟鸣。压抑的寂静，比震天的杀声更让人心悸。
突然！
“咻——！”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划破长空！
几乎在响箭发出的同时，对面山林中，数十支弩箭如同毒蜂般激射而出，精准地覆盖了两座哨楼！
“敌袭！”明军哨楼上的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警报，便被强劲的秦弩射穿了皮甲，惨叫着从哨楼上跌落。
与此同时，哨站后方的山脊上，喊杀声骤起！甲队的陇西锐士如同神兵天降，从高处猛扑下来，短剑闪烁着寒光，瞬间就与仓促应战的明军哨兵绞杀在一起！
“就是现在！上！”王贲低吼一声。
丙队中十几名最为矫健的士兵，猛地甩出带着铁钩的绳索，精准地套住横跨山涧的粗大主索，口中衔着短剑，手脚并用，如同猿猴般，沿着绳索飞速向对岸攀去！下方是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山涧。
对岸明军的注意力完全被后方山脊的袭击和正面弩箭的压制所吸引，根本没想到敌人会以这种方式，直接从索桥下方“走”过来！
当第一名秦军锐士悄无声息地翻上桥头，手中的短剑轻易割断一名正张弓搭箭的明军哨兵喉咙时，恐慌才开始蔓延。
“后面！他们从后面上来了！”
“守住桥头！别让他们过来！”
但已经太晚了。越来越多的秦军锐士沿着索桥攀援而至，迅速清理了桥头堡的少量守军。王贲见状，大手一挥：“全军突击！杀过去，一个不留！”
留守在这一端的丙队主力，立刻冲出树林，踏着摇晃的索桥，向对岸冲去。而此刻，对岸的明军哨站，已然陷入了绝对的混乱。前有弩箭压制，后有甲队突袭，侧面桥头又被精锐渗透，百人的哨站，瞬间被分割、包围。
战斗，或者说屠杀，并没有持续太久。
陇西锐士在这种地形下的单兵作战能力和默契配合，展现得淋漓尽致。他们三人一组，背靠背，盾牌格挡，短剑突刺，手弩点射，高效而冷酷地清理着每一个抵抗的角落。明军士兵虽然也奋勇搏杀，但在这种被突袭、分割且兵力劣势的情况下，他们的抵抗如同投入沸水的冰雪，迅速消融。
王贲踏过索桥，踩在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土地上。他看都没看那些垂死挣扎的明军伤兵，自有手下上前补刀。他的目光，落在那个最大的营房上。
一名军侯快步走来，手中捧着一卷竹简和几张粗糙的舆图：“庶将，搜到的。是明军的布防图和往来文书。”
王贲接过，快速浏览。竹简上记录着附近几个哨站的兵力配置、换防时间。而那几张舆图，虽然粗糙，却清晰地标注出了蒲阴陉内，明军所有的哨站、补给点，甚至一些隐秘的小路。
“很好。”王贲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把这些东西，连同两颗百将的头颅，派人送回大营，呈报老将军。其余首级，筑京观于道旁！让后面的明狗看看，这就是据守天险的下场！”
“诺！”
半个时辰后，这座原本扼守要冲的明军哨站，已化为一片废墟和尸山。百余颗明军头颅被粗暴地堆砌在通往陉内的道路旁，无头的尸体则被随意抛入深涧。浓烈的血腥味引来了大群乌鸦，在天空中盘旋聒噪。
王贲站在京观旁，看着麾下锐士们默默擦拭兵器，整理装备，补充从明军哨站缴获的少量箭矢和干粮。他们眼神冷漠，仿佛刚才的杀戮不过是日常的劳作。
“休整一刻钟。”王贲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然后，向下一个目标，进发。”
他望向蒲阴陉的深处，目光仿佛已经穿透了重重山峦，看到了那些仍在懵懂不知，等待着被猎杀的明军哨站。父亲说得对，战争，并非只有正面战场的雷霆万钧，更有这种悄无声息，却同样致命的剔骨削肉。
他要将这太行山，变成明军的坟场，用无数这样的“小胜”，累积成足以压垮朱棣后方防线的巨大优势。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