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定远趴在地上,亲兵的身体还压在他身上。箭头从后背穿出,血流进他的衣领。他伸手探了探鼻息,人已经没了。
他把尸体轻轻翻过去,合上眼睛。抬头时,了望台上的弓手正在换位置。侧帐火铳手蹲在门边,火绳冒着烟。山本不见了,大帐帘子垂着,没动静。
他站起身,抹掉脸上的灰土。突击队被压在破墙口附近,三名士兵中弹倒地,其余人躲在木桩后不敢抬头。正面刘虎的刀盾队还在和倭寇对峙,喊杀声不断传来。
他掏出铜哨,吹了三声短音。
这是撤退信号。
队伍立刻开始后移。有人拖着伤员,有人背着阵亡同袍的武器。张定远站在最后,盯着大帐方向。没人追出来,但箭楼上射下几支冷箭,一名士兵小腿中箭,摔倒在地。两名同伴回头架起他,快速后退。
刘虎带五名近战兵断后。他们举盾压低身子,一步步退到西墙外。倒塌的木桩形成一道天然掩体,队伍全部撤出营地后,在林地边缘重新集结。
张定远点清人数。一百零三人出发,现在剩下九十五人。五人确认死亡,七人受伤,其中两个火铳手手臂骨折,无法再作战。
他走到伤员身边,撕开布条给他们包扎。一名年轻士兵看着死去的亲兵,嘴唇发抖。张定远按住他肩膀:“我们退一步,是为了跳得更远。”
那士兵低头点头。
他叫来剩余的三个队长,围在一块石头旁。火铳手只剩八人,弹药还有两轮齐射的量。刀盾兵损毁三面盾,补给包里有备用长枪和火把。
“敌人早有准备。”他说,“我们突入的位置是他们设好的口袋。西墙缺口不是疏忽,是诱饵。”
队长们沉默。
“再强攻,就是送死。”他指着营地,“正门、两侧、后营,他们都有兵力调动。刚才那一波反击,说明他们能快速组织防御。这不是普通据点,是早就建好的作战营地。”
刘虎蹲在地上,用刀尖划出营地轮廓。“咱们分兵。一小队去正面喊杀,逼他们开火。等他们暴露位置,其他组从不同方向冲。”
张定远摇头:“不行。倭寇不傻,不会被一次调虎离山骗两次。”
他站起来,来回走了几步。“我们要让他们自己动起来。六组人,每组十到十二人。携带火把和短兵器,不带火铳。一组从正面逼近,二组走左林,三组绕右坡,四组潜至后营粮区,五组藏在西墙南侧灌木,最后一组作为预备队,随时接应。”
“目标不是杀人,是制造混乱。哪边敌人反应最激烈,就说明哪边是弱点。等他们调动兵力,我们就集中打一处。”
队长们开始分派人员。
张定远亲自带队第五组,埋伏在西墙南侧二十步外的灌木丛。这里能看到整个营地西侧和部分后营。天色渐暗,夕阳只剩一线红光。营地内灯火陆续点亮,守卫换岗,人数比刚才多了至少一倍。
他回头看了一眼。三组人已就位。正面树林里,第一组开始移动。第二组从左侧山坡缓缓靠近。第三组在右方溪边停下,等待命令。
他举起右手,向前一挥。
三组同时行动。
正面林间突然冲出十多人,举着火把呐喊冲锋。倭寇立刻发现,号角响起。箭楼上弓手转向,火铳手从侧帐冲出,对着树林齐射。火光闪现,硝烟腾起。
几乎同时,左侧山坡火把晃动,第二组投掷燃烧麻袋,砸向了望台下方。右侧溪边,第三组高声呼喝,做出要强渡的架势。
倭寇防线立刻紧张起来。正门守军未动,但西侧增派二十人支援。后营方向传来急促哨音,八名守卫从粮区跑向西墙。
张定远盯着后营。
那里只留下四人看守,火堆旁堆着十几个麻袋,像是粮食。
他低声下令:“第四组,烧粮堆。”
片刻后,后营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升起。守卫慌乱起来,有人往那边跑去,有人在原地喊话联络。
“第五组,准备。”他低声道。
西墙南侧守卫减少到两人,正在观望火势。他们没有发现灌木丛中的明军。
张定远挥手,第五组开始匍匐前进。
距离破墙口三十步时,一名士兵踩断枯枝。守卫转头。
他立刻下令:“冲!”
十一名士兵跃起,全速冲刺。两名守卫刚举起刀,就被飞镖击中肩部。明军冲到墙下,踩着倒塌的木桩翻入。
营地内部一片混乱。正面火光未熄,后营大火蔓延,倭寇无法判断主攻方向。第五组落地后迅速散开,三人压制西墙守敌,其余人直扑中军大帐侧翼。
张定远带四人冲向大帐后门。帐篷背面有一扇小帘,用绳子系着。他一刀割开,钻了进去。
帐内空无一人。地上铺着地图,压着石块。桌上有水壶和半块干粮。火盆里的炭还在冒烟。
他转身掀开帘子,对外喊:“信号弹!”
一名士兵点燃红色信号弹,射向天空。
这是二次进攻完成的标志。
外面喊杀声更大。刘虎带预备队从正面突入,与第一组会合。第四组在后营继续放火,逼得倭寇分兵救援。第六组趁机从右坡切入,攻占一座了望台。
张定远站在大帐外,观察敌情。
倭寇仍在抵抗,但阵型已乱。他们不知道明军到底有多少人,从哪个方向主攻。火力被分散,无法集中反击。
他叫来传令兵:“通知各组,保持压力,不准恋战。等我下一步命令。”
传令兵领命而去。
他看向中军大帐。帘子被风吹动,里面漆黑一片。他知道山本不在里面,但他必须进去。
他抬脚迈步。
一只手抓住他胳膊。
是刘虎,满身是血,喘着粗气。
“你不能一个人进去。”他说。
张定远看了他一眼。
松开了剑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