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梁山的警惕
童贯大营那边烧了大半夜的火光，可算是熄干净了。喊打喊杀、鬼哭狼嚎的动静，也跟退潮似的，渐渐没了声息。夜，重新变得死沉死沉，只有山风刮过树梢，发出呜呜的响声，听得人心里头发毛。
离着帮源洞不算太远的一处山坳里，扎着宋江的梁山军前锋大营。这会儿，中军帐内，灯火通明，可气氛却跟结了冰似的。
宋江坐在主位，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纸条，那是斥候拼了老命送回来的最新战报。他脸上那惯常的、让人如沐春风的敦厚笑容，早就没了影儿，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化不开的凝重。智多星吴用在一旁，鹅毛扇也摇得不那么潇洒了，一下一下，透着股心烦意乱。底下坐着的卢俊义、林冲、秦明这些大头领，个个绷着脸，眼神交换间，全是惊疑不定。
“咕咚……”黑旋风李逵实在憋不住这闷气，咽了口唾沫，嗓门有点发干，“哥哥……这……这他娘的是真的？童贯那阉狗，好几万人马，就这么……就这么让方腊那伙人给收拾干净了？连老窝都让人端了？”
他这一嗓子，算是把盖着的锅掀开了。
“千真万确！”浪子燕青刚从外面打探回来，脸上还带着灰，“俺亲眼瞧见，官军败兵跟放了羊似的，漫山遍野地跑，盔甲兵器扔了一地！童贯的中军大旗都倒了！方腊的人马正在打扫战场，缴获的东西堆得跟小山一样！”
“嘶……”秦明倒吸一口凉气，他性子烈，但也不傻，“童贯麾下好歹是西军边兵，不是泥捏的！这方腊……是咋办到的？难不成真有天神相助？”
林冲比较持重，沉吟道：“童贯轻敌冒进，又逢大雨，天时地利皆失。而这方腊，能抓住战机，以寡击众，其用兵之诡、部众之悍，远超我们先前预料。如今他大胜之余，尽收童贯之粮械，其势……已非池中之物矣。”
卢俊义也点头，面色严肃：“林教头所言极是。先前我等只道他是疥癣之疾，如今看来，已成心腹大患。其崛起之速，令人心惊。”
吴用把鹅毛扇往桌上一搁，声音低沉：“哥哥，诸位兄弟，眼下之势，已然大变！童贯一败，他以前命令我梁山出兵夹击方腊之事，已成废纸一张，做不得数了。可是这新局面，于我梁山，到底是福还是祸，我们都猜不到啊！”
他站起身，走到简陋的地图前，指着帮源洞方向：“方腊新胜，气势如虹，又得了这么大的地盘钱粮，他的目标肯定不会仅限于一洞一山？他如果顺势扩张，这东南之地，首当其冲！我梁山人马如今刚好在他的左边，正所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李逵一听，眼睛瞪圆了：“军师的意思是，那方腊还敢来惹咱们梁山好汉不成？借他几个胆子！”
“铁牛兄弟，莫要急躁。”宋江终于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但透着前所未有的慎重，“方腊能败童贯，已显枭雄之姿。不是怕与不怕，而是值或不值。我梁山与他方腊，往日无冤，近日无仇，甚至同被朝廷视为草寇，本该同气连枝……然则，一山难容二虎。他若志在东南，与我梁山利益，必有冲突。”
吴用接话道：“哥哥所虑极是。即便眼下井水不犯河水，但是两强并列，肯定会有摩擦。更何况，我们驻扎在这里，对他形成一种威胁之势，那方腊肯定不安心？他必定会派人过来刺探，甚至……试探。”
话音刚落，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巡哨的小头目急匆匆进来禀报：“启禀公明哥哥！军师！方才巡山弟兄来报，说在西南五里外的鹰嘴崖，发现几个形迹可疑的人，身手矫健，不像一般的老百姓或者溃兵，见到咱们的哨探，立刻躲进山林里，影子都看不到！”
帐内众人脸色都是一变。
秦明霍然起身：“定是方腊派出的探子！来得好快！”
卢俊义沉声道：“看来，方腊已然将我等视为需要防范之辈了。”
宋江眼中精光一闪，随即恢复平静，吩咐道：“加派双岗，严密警戒。凡遇可疑人等，无需打草惊蛇，暗中监视即可，探明其意图为首要。”
“是！”小头目领命而去。
吴用摇扇道：“哥哥，这可能是一个信号。摩擦开始了，不可不防。我的意思是当立即调整部署：一，加派精干斥候，反向渗透，摸清天策府虚实，尤其是他们的兵力有多少？粮草囤积在哪里，有多少？方腊军中有哪些头领，那些头领性格爱好有哪些？二，令各营收缩靠拢，加强戒备，特别要注意左右两边的安全；三，传令后方水寨，多调一些船只人手过来，确保退路畅通；四，对周边新归附的村镇，要加强控制，以防被方腊策反。”
宋江点头：“学究讲的有道理，那就按这个计划。传令下去，各营依照命令行事，不得有误！另外，诸位兄弟都要约束部下，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与天策府人马发生冲突，但如果是对方来挑衅，那就不能怕了他们，那就打回去，千万不能坠我们梁山好汉的名头！”
“谨遵哥哥将令！”众头领齐声应诺。
会议散去，梁山军营寨内的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巡逻的队伍增加了，岗哨的眼神锐利了，将士们吃饭睡觉都带着几分警惕。一种无形的压力，开始笼罩在营地上空。
而就在同一天夜里，几十里外，韩冲派出的侦察小队，也带回了类似的消息：“报韩头领！梁山军大营戒备明显加强，哨探放出十里之外，可能是在提防我们！”
摩擦的种子，已然播下。两大新兴势力，在共同“旁观”了官军的惨败后，非但没有产生“同病相怜”之感，反而因为彼此实力的急剧变化和地缘的临近，陷入了更深的相互猜忌和警惕之中。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汹涌。这东南的棋局，因为方腊的意外崛起，变得更加复杂难测了。梁山好汉们原本打算趁乱捞好处的算盘，眼看就要打不响了，取而代之的，是如何应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强大而陌生的邻居所带来的全新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