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魔主寻兄怒焚天，将军坦言碎心魂
魔域，魔神殿，御书房。
堆积如山的玉简、卷宗和散发着魔界特有暗紫色荧光的政务石板，几乎将宽大的书案淹没。这些文件涵盖了新收服的魔域各族的赋税、边境防务汇报、资源调配申请、以及臣服部族送来的各种或真或假的效忠书与纠纷陈情。
拾柒，新任的魔王，正坐在书案之后。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地转动着一支以魔龙骨制成的锋利笔刀，那橙白相间的毛茸茸虎脸上，此刻挂着一个看似温和、实则让所有熟悉他的魔族都心底发寒的“微笑”。
他的指尖，一丝丝紫黑色的魔气与冰蓝色的霜息缭绕，将那支坚硬的魔龙骨笔刀冻出细密的裂纹，又瞬间被魔气侵蚀修复，周而复始。
他已经这样“微笑”着，沉默了近半个时辰。
御书房内，侍立的两排高阶魔将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仿佛一尊尊僵硬的雕塑，生怕任何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成为点燃那微笑之下压抑火山的第一颗火星。
九尾天狐魅影（苏媛）站在书案侧下方稍近的位置，她今日化作了在亚纹帝国时的绝美狐族形态，一袭烟紫色的长裙，九条蓬松的狐尾无精打采地垂在身后，绝美的脸蛋上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隐隐的不安。她负责协助处理魔域外交与情报，这几天同样被海量的文书和各方试探弄得焦头烂额。
“呼……”
拾柒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那“微笑”的弧度加深了些许，冰蓝色的瞳孔转向魅影，声音轻柔得近乎耳语：“魅影啊……”
魅影浑身狐毛下意识地微炸，连忙躬身：“大王，属下在。”
“本王的兄长……”拾柒的声音依旧轻柔，但每个字都像冰珠砸在玉盘上，清晰冷冽，“怎么还没回来呢？这都……第三天了吧？”
他抬起眼，那冰蓝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幽寒：“算上他出发的日子，以及最宽松的旅途时间，即便在帝国境内稍有耽搁，此刻也该有消息传回了。护送他去边境的那几个魔将呢？他们的魂灯，可还安好？”
魅影的脸色瞬间白了一分，她咬了咬下唇，硬着头皮回答：“回大王，护送李渔公子前往帝国边境的那一队精锐魔将……他们的本命魂灯，在两天前的子时……几乎同时熄灭了。因为当时您在闭关稳定新吸收的魔渊核心，属下……未敢立刻惊扰。”
“哦？”拾柒眉梢微挑，那“微笑”终于从脸上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平静，平静得让人毛骨悚然。“同时熄灭？在帝国边境？呵呵……好，很好。”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但这种极致的平静反而让整个御书房的温度骤降，空气都仿佛凝结成了冰碴。几个修为稍弱的魔将已经开始瑟瑟发抖。
拾柒的目光缓缓扫过桌上那堆积如山的文件，眼中闪过一丝纯粹的厌烦。他忽然抬起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噗的一声轻响，一阵冰雾与魔气混杂的旋风在他身旁涌现，迅速凝聚成形——另一个与他本体一模一样、连气息都几乎无差的“拾柒”出现了。只是这个分身的眼神略显灵动跳脱，少了几分本尊那深沉的威严与冰冷。
“本尊要亲自去帝国一趟。”拾柒（本体）淡淡开口，对着分身说道，“魅影随本王同行。你，留在这里，把这些文件处理完。”
分身拾柒的表情瞬间垮了下来，他瞪大了和本尊一模一样的冰蓝色眼睛，委屈巴巴地看向本尊，又看了看那如山般的文件，哀嚎道：“啊？怎么又是我处理文件？？？我也要和兄长一起出去……”
他“玩”字还没出口，就在本尊那毫无波澜的注视下咽了回去，但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身后的虎尾巴都耷拉了下来，整只虎（虽然是分身）散发出一种“被抛弃的大猫”般的浓重怨念。
拾柒（本体）根本没理会分身的抗议，他走到分身旁边，抬手拍了拍分身的肩膀，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温和”：“魔域，暂时就靠你了，我的二把手。”
分身拾柒：“………………………………”
他还能说什么？只能认命地、一步三回头地（尽管只是从本尊旁边走到书案后）挪到那张巨大的椅子前，然后像一滩失去了梦想的橙色毛绒毯子一样，“啪叽”一下趴在了堆满文件的桌案上，只露出一双写满生无可恋的冰蓝眼眸，幽怨地看着本尊和魅影。
拾柒（本体）不再耽搁，对魅影简单吐出个字：“走。”
魅影不敢多言，立刻跟上。
空间之力涌动，并非撕裂空间的粗暴方式，而是更为精妙、更不易引起帝国方面警觉的阴影跳跃。拾柒身负风雷之力，对空间的领悟本就极高，魔化之后，对阴影与虚空的利用更是得心应手。他与魅影的身影如同融入水中的墨迹，悄然消失在御书房内，只留下那个趴在桌上、与文件山作伴、散发着无尽哀怨气息的魔王分身。
……
帝国，江宁城。
这座帝国南方的经济中心，即便在午后，依然是一派车水马龙、繁华喧嚣的景象。各族兽人商贾、行人穿梭于宽阔的街道，楼阁店铺鳞次栉比，空气中混合着各种香料、食物和阳光的气息。
然而，在这片繁华之下，城西金狼将军临时落脚的行辕府邸内外，却笼罩着一层无形的低气压。府邸外围的守卫比平日多了数倍，且个个神色肃穆，眼含警惕，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仿佛刚从尸山血海中带出来的血腥与硝烟味，令得路过的行人都不自觉绕道而行，不敢靠近。
行辕内厅，气氛更是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霖和狼风刚刚从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南洋海域搜索中返回。两位特级神御级别的将军，此刻都难掩眉宇间的疲惫与深重的郁色。霖那身暗金铠甲上似乎还沾染着未能完全驱散的海水咸腥与深海寒气，他血红色的瞳孔深处，除了挥之不去的狂暴戾气，更添了一抹深沉的赤红，那是心力交瘁与极度焦虑煎熬出的血丝。他坐在主位，手边放着的茶杯早已凉透，他却毫无所觉，只是死死盯着厅堂地面某一处虚无，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让整个厅堂都如同冰窖。
狼风坐在下首，灰色的毛发看起来有些黯淡，他同样沉默着，手中摩挲着那盏似乎能安定心神的古老油灯，但此刻油灯的光芒也显得有气无力。连续的远距离空间跳跃和覆盖式神识搜索，对心神和力量的消耗都是巨大的，更何况还一无所获。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厅堂内的阴影忽然如同活物般蠕动了一下。
霖和狼风的瞳孔同时一缩，瞬间进入戒备状态！能如此悄无声息地穿透他们布下的警戒、直接出现在行辕内厅，来者实力绝对可怕！
阴影汇聚，两道身影清晰浮现。
正是拾柒与魅影。
拾柒依旧是他那副经典的橙虎兽人形态，披着暗红色的魔纹披风，腰间寒霜双刃隐现，光着的脚爪踏在地面，没有一丝声响。他冰蓝色的瞳孔在出现的第一时间，就精准地锁定了主位上的霖，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直接剖开对方的灵魂，找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周身没有任何强大力量外泄，但那种属于魔王、统御一方界域的无形威仪，以及那平静表面下酝酿的惊涛骇浪，让整个厅堂的空气都彻底凝固了。
魅影落后半步，保持着完美的狐族仪态，但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深处，也满是凝重与探询。她同样感受到了此地不同寻常的低压气氛。
“霖将军，狼风将军。”拾柒开口，声音平淡，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本王不请自来，望二位见谅。本王只问一事——吾兄李渔，现在何处？为何逾期未归？本王派去护送边境的魔将，魂灯为何齐灭？”
他的问题直截了当，冰蓝色的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霖。
霖缓缓抬起头，血红色的瞳孔对上拾柒冰蓝色的眸子。两位皆是特级神御，此刻目光交汇，厅堂内仿佛有无形的电光炸裂！空气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狼风暗自握紧了油灯，做好了随时出手阻止冲突的准备。魅影也屏住了呼吸。
霖没有回避拾柒的目光，他眼中的疲惫与赤红在拾柒的逼视下，反而化为了更为沉痛、更为冰冷的实质。他沉默了足足三息，这沉默让拾柒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终于，霖开口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石摩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一字一句，砸在寂静的厅堂中：
“本将军……已与狼风将军寻遍南洋相关海域，动用一切手段……”他顿了一下，那血瞳中闪过一丝剧烈的痛楚，但声音依旧平稳得可怕，“未找到李渔……丝毫踪迹。”
轰——！
拾柒周身的平静瞬间被打破！一股混杂着刺骨冰寒与狂暴紫黑色魔气的威压轰然爆发！厅堂内的桌椅摆设瞬间蒙上厚厚的白霜，随即又被翻涌的魔气侵蚀出坑洞！地面和墙壁发出咔嚓的脆响，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魅影脸色骤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压逼得后退半步，运足魔力才勉强站稳，眼中充满了骇然。
狼风立刻起身，灰色的力量场域展开，护住摇摇欲坠的厅堂结构，同时沉声道：“拾柒！冷静！”
但拾柒仿佛没有听见，他冰蓝色的瞳孔急剧收缩，死死盯着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说……什么？未找到……丝毫踪迹？什么意思？！”
霖迎着拾柒那几乎要将他撕碎的目光，血瞳中没有任何闪躲，只有一片死寂的伤痛与自责。他继续用那沙哑而残酷的声音，说出了更为残忍的真相，这是他和狼风根据最后线索与对雾森的了解，拼凑出的最可能的情况：
“他乘坐的魔族官船，在返回江宁城途中，于南部外海……遭遇南洋水师元帅雾森亲自率舰拦截。”霖的声音如同重锤，一下下敲打在拾柒的心上，“根据我们后续调查的零星痕迹和能量残留推断……李渔小友，被雾森……亲手以『幻森』剑刺穿胸膛……”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那眼底的赤红几乎要滴出血来：“而后……抛入了深海。”
“原因…李渔小友，多年以前拯救了你，你的家族被灭门…正是雾森和萧烁所做。他们都被…如今李渔触犯因果…”霖已经精疲力尽，难以想象，这么一位特等神御竟然能够疲惫至此…
“刺穿胸膛……抛入深海……家族屠杀…”拾柒重复着这几个字，声音轻得如同梦呓。他周身的狂暴威压忽然诡异地收敛了，极致的冰冷取代了沸腾的魔气，那双冰蓝色的眼眸，颜色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变浅，最终，化为一种近乎剔透的、没有任何感情的苍白蓝色，边缘隐隐泛起一丝猩红。
熟悉拾柒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愤怒与杀意攀升到顶点、反而进入一种绝对冷静（或者说绝对疯狂）状态的标志。
“雾……森……”拾柒缓缓吐出这个名字，苍白蓝色的眼眸中，倒映出的仿佛已是尸山血海，“还有……萧烁？”
狼风心头一紧，知道当年橙虎一族灭门的旧案，在此刻被彻底引爆了！他急忙道：“拾柒！此事尚有蹊跷，李渔小友未必……”
“未必什么？”拾柒打断了狼风，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但其中蕴含的毁灭意味，让狼风这位身经百战的将军都感到心悸，“魂灯齐灭，雾森亲自动手，抛尸深海……你们搜寻数日，一无所获。狼风将军，你告诉本王，在这南洋深海，一个心脏被刺穿、抛入海中的人族，生存的几率……有多少？”
狼风语塞。理智告诉他，那几率无限接近于零，就算有风辰陛下庇佑，在那种重伤濒死、沉入未知深海的情况下……生存的希望同样渺茫得令人绝望。
魅影已经用手捂住了嘴，美眸中充满了震惊与悲伤。她与李渔交好，虽知此人族青年身份特殊，却也欣赏其真诚与豁达，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结局。
拾柒没有再看霖和狼风，他微微仰起头，苍白蓝色的眼眸望着厅堂的穹顶，仿佛要穿透这层层阻碍，看到那无尽遥远的南洋深海，看到那冰冷的海水吞噬他兄长身影的画面。
“好一个雾森……好一个萧烁……好一个……亚纹帝国！”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冰棱，“二十年前，屠我全族，二十年后……杀我至亲。”
他缓缓低下头，目光重新落在霖和狼风身上，那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玄冰：“霖将军，狼风将军，多谢告知。这份‘情’，本王记下了。”
他没有说记下的是告知之情，还是连同这悲剧一起算上的、某种复杂的“情分”。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
阴影再次涌动，将他和魅影的身影包裹。
“拾柒！”狼风忍不住喊道，“你要做什么？！不可冲动！帝国与魔域刚定盟约！”
阴影中，传来拾柒最后的声音，那声音里再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一种宣告命运般的冰冷决绝：
“盟约？从雾森对我兄长出手的那一刻起，便已作废。”
“本王，要去接兄长回家。”
“然后……让该付代价的人，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阴影彻底消散，厅堂内只留下那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杀意，以及两位将军沉重无比的叹息。
魅影被拾柒带离前，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厅内，眼中满是忧虑。她知道，一场席卷帝国高层的腥风血雨，已然无法避免。而那位生死未卜的李渔，竟是这一切风暴的最初漩涡中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完）
作者留声：喜欢雾森x李渔的，我已经雾渔（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