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大隐隐于市，书屋藏玄机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洒在青石板铺就的老街巷弄里。
“闲趣书屋”就坐落在这样一条街的拐角，门面不大，灰墙黛瓦，木质招牌经过风雨洗刷，字迹略显斑驳，却透着一股沉静的年代感。推开挂着铜铃的玻璃门，一股旧书特有的、混合着纸张、墨水和淡淡霉味的醇厚气息扑面而来。
陆昭深吸一口气，这味道奇异地让他有些紧绷的神经松弛了几分。
书店内部比想象中更深，也更安静。高高的书架顶天立地，塞满了各式各样的书籍，从崭新的畅销书到明显有年头的旧版典籍，分门别类，却又带着一种不拘一格的随意。阳光从临街的玻璃窗斜射进来，在磨得发亮的老旧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光柱中尘埃飞舞。
一个穿着亚麻衬衫、头发花白的老者正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地将一摞书归置到顶层书架。听到铃响，他低下头，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目光温和地看向陆昭。
“你好，是来面试的陆昭同学吧？”他的声音和缓，带着书卷气，“稍坐片刻，我这就下来。”
“您好，是的。不着急，您慢慢来。”陆昭礼貌地回应，目光不着痕迹地快速扫过整个书店。
靠窗的地方摆放着几张供读者休息的沙发和小桌，最里面似乎还有一个用帘子半隔开的小区域，隐约能看到茶具和更舒适的单人沙发。整体氛围宁静而闲适，时间在这里仿佛都流淌得慢了一些。
老者动作利落地下了梯子，招呼陆昭到里间的茶座坐下。简单的互相介绍后，陆昭得知老者姓秦，是这家书店的老板。
面试过程出乎意料的轻松。秦老板似乎更看重的是陆昭对书籍是否抱有真诚的态度，以及身上那股沉静的气质，对于工作经验反而问得不多。当得知陆昭是历史系毕业时，老人眼中更是多了几分欣赏。
“我这里活儿不重，就是整理书册，接待读者，偶尔帮忙找找书、推荐一下。”秦老板沏了两杯清茶，茶香袅袅，“重要的是心要静，要耐得住性子。我看你这孩子，眼神清亮，不像是个浮躁的。”
陆昭心中微动，接过茶杯，道了声谢。他不知道这是老人惯常的客气，还是真的看出了些什么。他只能更加收敛心神，确保自己体内那丝微弱的气流平稳内蕴，不露半分异样。
“工资可能不算高，但空闲时间相对多一些，店里这些书，你都可以随便看。”秦老板补充道，语气真诚。
这对于急需一份工作维持生计、同时又需要大量时间修炼的陆昭来说，几乎是目前能找到的最理想的安排了。
他几乎没有犹豫，便点头应允：“谢谢秦老板，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愿意留下来试试。”
于是，陆昭的生活，仿佛一下子被按下了慢放键。
每天清晨，他依旧雷打不动地面朝东方，引气入体，感受着丹田内那丝气流缓慢而坚定地增长。随后便来到书店，换上简单的工装围裙，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的内容确实如秦老板所说，琐碎而需要耐心。擦拭书架上的灰尘，将读者放乱的书籍归回原位，根据秦老板给的模糊单子，从浩如烟海的库存里找出某本特定的旧书，为新书贴上标签录入系统……
最初的几天，他甚至有些手忙脚乱。书店的藏书体系看似随意，实则自有其内在逻辑，需要花时间去熟悉。那些浩如烟海的典籍名称、作者、出版社，对他而言是全新的领域。
但他发现，自己修炼后增强的记忆力和专注力，在此刻派上了大用场。复杂的图书分类，他往往看一两遍就能记住大致位置；秦老板随口提过的某本书的特点，他能清晰地回忆起来；甚至在整理旧书时，能更快地分辨出版本和价值。
这种潜移默化的提升，不显山不露水，却切实地提高着他的工作效率。连秦老板都偶尔会略带惊讶地夸他一句：“小陆记性真不错，上手很快。”
陆昭只是谦逊地笑笑，心下却更加警惕，提醒自己绝不能因此得意忘形。
真正的挑战，来自于“气”的操控。
在无人打扰的书架深处整理旧书时，他会尝试进行更精微的练习。不是像之前那样粗暴地外放气息去影响他人，而是试图控制那丝气流，去做一些更精细的事情。
比如，同时感知书架顶层和底层不同位置书籍的灰尘厚度；比如，在搬动一摞沉重典籍时，将气流运转至手臂，感受那微乎其微的力量增幅和对手腕的保护；比如，尝试用气息去“阅读”一本蒙尘古书封面下隐藏的烫金字迹……
每一次尝试都极其耗费心神，对气的掌控要求极高。失败是家常便饭，往往折腾半天，累得头晕眼花，却收效甚微。但他乐此不疲，将这份枯燥的练习融入日常劳作，将其视为另一种形式的修炼。
大隐隐于市。这间安静的书屋，成了他绝佳的藏身之所和练功房。
日子一天天过去，平静无波。陆昭几乎要习惯这种白天在书海劳作、夜晚回家修炼的规律生活。
直到一周后的一天下午。
秦老板出门访友，嘱咐陆昭看店。午后的阳光慵懒，店里没有客人，只有尘埃在光柱中安静地舞蹈。
陆昭拿着鸡毛掸子，清理着书店最深处一个平时很少动过的书架。这个书架上的书格外老旧，许多书脊破损，字迹模糊，散发着更浓重的岁月气息。
当他清理到书架顶层角落时，指尖碰到了一本异常厚重、用深褐色牛皮包裹的书册。书册塞得很紧，他稍微用了点力，才将其抽了出来。
沉甸甸的手感。牛皮封面没有任何字样，只有一些磨损严重的模糊印痕。他下意识地吹了吹封面的积灰，更多细微的灰尘颗粒在阳光中弥漫开来。
就在这时，他丹田内一直平稳运转的那丝气流，毫无征兆地、轻微地躁动了一下！
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所牵引，自发地加速流转起来。
陆昭心中猛地一凛。
他立刻屏息凝神，试图压下这突如其来的异动。同时，他的目光紧紧盯住了手中这本毫不起眼的旧书。
是这本书？
他强压下心中的惊疑，仔细打量。书很旧，边角磨损，牛皮封面干硬，甚至有些开裂。无论怎么看，都只是一本年代久远、可能被遗忘的普通旧书罢了。
他尝试着，极其谨慎地，分出一缕比发丝还要纤细的气息，缓缓探向这本书。
就在那缕气息即将触碰到牛皮封面的刹那——
“嗡！”
手中的书册，仿佛一块沉睡已久的寒冰，突然苏醒！一股冰凉、沉滞、却又带着某种奇异吸力的微弱波动，猛地从书册内部透出！
陆昭探出的那缕气息，竟被这股吸力猛地扯动，险些脱体而出！同时，他脑海深处，那由金光传承而来的信息光云，其中代表“坎卦”方位的一部分模糊符文，竟然也随之轻微闪烁了一下！
坎为水，主陷、主藏、主吸收！
这本书……能吸收“气”？！甚至能引动他传承中的对应卦象？！
陆昭大吃一惊，猛地切断了那缕气息，下意识地将书丢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心脏砰砰直跳。
那本书落在桌上，发出的却不是纸质书籍的轻响，而是一种沉闷的、类似硬物碰撞的“叩”声。封面的一角因为这次撞击，微微翘起，露出里面并非纸页，而是一种深黑色、带着细微木纹的材质！
这不是一本书！至少，不全是！
它更像是一个……伪装成书籍的木盒？！
陆昭深吸一口气，警惕地环顾四周。书店里依旧安静无人，只有窗外的阳光和尘埃。
他定了定神，再次走上前。这一次，他没有贸然动用“气”，而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触摸那牛皮封面。触手冰凉，甚至比室温更低一些。
他仔细检查着封面的边缘，果然在靠近书脊的地方，发现了一条极其细微、几乎与皮质纹理融为一体的缝隙。
他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屏住呼吸，他用指甲小心翼翼地沿着那条缝隙抠弄。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弹响。
那严丝合缝的牛皮封面，竟然如同一个盒盖般，向上微微弹开了一条缝！
一股更加浓郁、更加古老的气息从缝隙中弥漫开来，那并非霉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陈旧木料、特殊墨料以及一丝极淡药香的奇异味道。
陆昭的手指微微颤抖着，缓缓掀开了这个“书盒”的盖子。
盒子内部是掏空的，衬着暗红色的丝绒，已经有些褪色。而丝绒之上，静静躺着的，并非想象中的秘籍或珍宝。
那是三枚巴掌大小、颜色暗沉、形状并不规则的龟甲。
龟甲表面打磨得十分光滑，呈现出一种温润的质感，边缘圆滑，显然经历了无数次的摩挲。每一片龟甲上，都刻满了极其古老、极其复杂的符号和裂纹。
这些符号，与他得到的那本古书上的符文有几分相似，却更为原始、更为古拙，充满了蛮荒和神秘的气息。那些裂纹也并非天然，而是某种人工凿刻留下的痕迹，纵横交错，深奥难解。
而在三枚龟甲的旁边，还散落着几枚同样古旧、颜色深沉发亮的铜钱，上面镌刻的文字并非汉字，是一种更为古老的铭文。
龟甲？铜钱？
这是……占卜用的器物？！
陆昭的呼吸骤然屏住。
他猛地想起，在那本无名古书的零星记载中，似乎提到过一种最古老、最接近天地本源的卜筮之术，无需繁杂排盘，仅凭灵觉感应天地讯息，辅以古老媒介，便可窥探天机一二。其消耗极大，对施术者要求极高，但若成卦，往往直指核心！
难道，这个藏在伪书中的龟甲铜钱，就是进行那种古老卜筮的媒介？！
是谁将它藏在这里？秦老板知道它的存在吗？
他尝试着，再次极其谨慎地分出一缕气息，缓缓靠近那几片龟甲。
这一次，龟甲没有吸收他的气，反而像是被气息激活了一般，表面那些古老符号的刻痕深处，似乎有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幽光一闪而逝！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苍凉、神秘、洞悉一切的气息，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八卦符文再次轻微共振，尤其是代表“离”卦（火，光明，洞察）和“兑”卦（泽，悦，沟通）的符号，闪烁得更为明显！
就在他心神完全被这龟甲吸引，试图更深入感知时——
“叮铃——”
书店门口的铜铃清脆地响了起来。
有客人来了！
陆昭如同被冷水浇头，瞬间从那种玄之又玄的状态中惊醒过来，手忙脚乱地“啪”一声合上了书盒的盖子，将其飞快地塞回了书架顶层原处，心脏狂跳，仿佛做贼一般。
他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脸上的异样和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围裙，这才转身向外走去。
来者是一位穿着考究、前来寻找某本冷门画册的中年女士。
陆昭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熟练地帮她查询、找书、结账。整个过程，他的笑容或许有些僵硬，但总算没有出错。
送走客人，书店重归寂静。
陆昭却再也无法平静。他靠在书架上，感觉后背已被冷汗微微浸湿。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书店最深处那个阴暗的书架顶层。
龟甲……铜钱……古老卜筮……
这家看似平凡无奇的书屋，它真正的主人秦老板，究竟知不知道这里藏着这样的东西？
这片世俗的繁华城市之下，究竟还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所踏入的，是一个远比想象中更为深邃、更为波澜壮阔的世界。
而窥探天机，又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一个巨大的谜团，伴随着机遇与危险，悄然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