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千里遁踪，秘所疑云
洞穴外的天色依旧墨黑，距离黎明尚有一段时间，正是一夜中最寒冷沉寂的时刻。
秦老板率先睁开眼，眸中疲惫稍减，那点纯白的浩然气已然恢复平稳。他站起身，动作依旧有些迟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时候差不多了，该走了。”他低声说道，声音在狭小的洞穴内清晰可闻。
陆昭也随之收功。背后的剧痛减轻了不少，体内那丝气流虽然依旧微弱，却重新焕发出生机，流转间带动药力，缓慢修复着创伤。他挣扎着站起，身体仍有些摇晃，但眼神已然恢复了锐利。
秦老板从洞穴角落的碎石下摸索出一个防水的油布包，里面竟是两套半旧却干净的粗布衣裳，一些干粮清水，甚至还有一小叠不同面额的零散纸币和几张早已停用的旧版身份证件。
“换上，身上的血衣不能要了。”秦老板将一套衣裳递给陆昭，自己则快速换上另一套，瞬间从一个温文尔雅的书店老板，变成了一个看起来饱经风霜的普通老农。
陆昭依言照做，粗布摩擦着背后的伤口，带来一阵刺痛，他却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跟我走，脚步放轻，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更不要动用你的修为气息。”秦老板仔细检查了一遍洞穴，抹去所有停留的痕迹，最后看了一眼这个短暂的避难所，率先拨开藤蔓，融入了外面的黑暗。
陆昭紧随其后。
一老一少，如同两道灰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荒郊野岭之中。秦老板对地形似乎极为熟悉，专挑最难走的小径、干涸的河床、茂密的灌木丛行进，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可能有人烟的道路。
【灵觉警示】依旧无法动用，但陆昭提升后的五感和直觉依旧让他能勉强跟上秦老板那看似不快、实则极有效率的步伐。他注意到，秦老板的呼吸始终保持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脚步落下时轻若无物，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这绝非普通的赶路技巧，而是一种极高明的潜行匿踪法门。
这位书店老板，身上的秘密远比他透露的要多。
天色微明时，他们已经远离第三纺织厂数十里，来到了一片荒废的农田区。秦老板在一处废弃的泵房后停下，示意休息。
他取出干粮和水，递给陆昭，自己则靠坐在土墙上，微微喘息，脸色在晨曦中显得有些透明般的苍白，似乎之前的驱毒和赶路，对他消耗远比表现出来的要大。
“秦老板，您……”陆羽忍不住开口。
“无妨，老毛病了。”秦老板摆摆手，打断了他，喝了一口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接下来的路还长，抓紧时间恢复体力。”
陆昭默默点头，不再多问，只是将这份担忧压在心底。他一边咀嚼着干硬的饼子，一边努力调息，争取尽快恢复一丝自保之力。
休息了约莫一刻钟，秦老板再次起身。
他们没有走向任何车站或公路，而是继续沿着荒野潜行。期间，秦老板数次突然改变方向，或是长时间潜伏不动，避开了一些看似毫无异常、却在【灵觉警示】恢复一丝后感知到微弱能量扫过的区域。
那是“黄泉引路”布下的探查网！他们的反应速度和封锁范围，快得惊人！
陆昭心中凛然，更加小心翼翼。
如此昼伏夜出，专走荒僻小径，甚至偶尔利用秦老板那点“浩然气”极其短暂地干扰极低级别的能量探查，两人如同人间蒸发般，艰难却又坚定地向着北方移动。
三天后，他们已然远离江城地界，进入了一片连绵起伏的丘陵山区。
这里的风貌与江城截然不同，人烟更加稀少，空气却带着一股莫名的清新。秦老板的状态似乎也好转了一些，但眉宇间的疲惫依旧难以掩饰。
第四日黄昏，夕阳将群山染上金红色的光边时，秦老板带着陆昭拐进了一条几乎被荒草淹没的古旧山道。
山道蜿蜒向上，尽头处，一片茂密的竹林掩映下，隐约露出一角飞檐。
那是一座看起来早已荒废、香火断绝的古旧山神庙。庙墙斑驳，瓦片残损，山门歪斜，一副年久失修、摇摇欲坠的模样。
“就是这里了。”秦老板在山门前停下脚步，长长舒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追忆之色。
陆昭打量着这座破庙，【灵觉警示】微微扫过，并未发现任何能量波动或人为痕迹，只有岁月沉淀的沧桑和自然的宁静。这里……真的能躲过“黄泉引路”的追踪？
秦老板似乎看穿了他的疑虑，并未解释，只是示意他跟上，然后率先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旧山门。
庙内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残破，神像倒塌，供桌腐朽，蛛网遍布，积尘厚厚。空气中弥漫着木头腐朽和香烛残烬的味道。
秦老板却并未停留，径直穿过前殿，来到后院。后院更加荒凉，只有一口用石板盖着的枯井，和几间几乎塌陷的厢房。
他走到那口枯井旁，蹲下身，手指在井沿边缘几块看似普通的青砖上，按照某种特殊的顺序和力度，或按或叩或旋。
咔嚓……咔嚓……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机括转动声响起。
那盖着井口的厚重石板，竟然缓缓地、无声地向一侧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幽深洞口！洞内并非井水，而是一条人工开凿的石阶，深处隐隐有微弱的光亮透出！
陆昭瞳孔微缩，心中暗惊。这机关设计之精巧，隐匿之完美，绝非寻常！
“跟上。”秦老板低声说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陆昭紧随其后。
就在他踏入洞口的瞬间，身后的石板又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石阶向下延伸了约莫十几米便到了底。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间布置得异常整洁雅致的石室！
石室不大，约莫二十平米见方，四壁打磨得颇为光滑，嵌着几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奇异灯盏，并非油灯也不是电灯，光线稳定而舒适。室内有石床、石桌、石凳，甚至还有一个简陋的书架，上面摆放着一些发黄的线装书。空气流通，没有丝毫气闷之感，显然有巧妙的通风设计。
最引人注目的是，石室的地面和四周墙壁上，都刻画着极其复杂玄奥的符文。这些符文与陆昭掌握的阵法、符箓体系似有相似之处，却又更加古老深邃，它们缓缓流转着微光，构成一个强大的隐匿和防护法阵，将石室的气息彻底与外界隔绝！
这里，简直是一处完美的避难所！其手笔和底蕴，远超陆昭的想象！
“这是我一位……故友，多年前留下的隐秘居所。”秦老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感伤，他走到石床边坐下，似乎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现，让他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此地有上古遗阵守护，能隔绝内外气息，除非‘巡夜使’亲至，否则寻常‘摆渡人’也难以察觉。我们可以在此暂避一段时间。”他解释道，从石桌下取出一个玉瓶，倒出两粒清香扑鼻的丹药，自己服下一粒，又将另一粒递给陆昭，“这是‘培元丹’，对你伤势恢复有好处。”
陆昭接过丹药，入手温润，药力精纯，绝非世俗之物。他心中疑虑更甚，忍不住开口：“秦老板，您这位故友……究竟是……”
能留下如此洞府，拥有这等丹药，其身份绝对非同小可！
秦老板沉默了片刻，望着石壁上那些缓缓流转的古老符文，目光悠远，仿佛穿透了时光。
“他……算是我的一位师兄吧。”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沧桑，“我们曾同在一个……早已消散的传承下求学。只是，他选择了一条更艰难、也更孤独的路。”
他的话语模糊，似乎不愿多提，转而说道：“你安心在此养伤，尽快恢复实力。外面的阵法虽能隐匿，却非绝对安全。‘黄泉引路’的势力远超你的想象，我们不能在此久留。”
陆昭点了点头，压下心中的好奇，将丹药服下。一股温和的药力瞬间化开，融入四肢百骸，背后的伤口传来阵阵麻痒，气血运转明显加快。
他走到石室角落，盘膝坐下，准备运化药力。
目光无意间扫过那个简陋的书架。上面的书籍大多是一些道家经典和地理杂记，并无出奇之处。但其中一本没有书名、用深青色帛书包裹的薄册，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那帛书的材质，与他得到无名古书时包裹的深蓝色土布极其相似！而且，书册微微敞开的缝隙里，露出的字迹，竟然也是那种用暗金色液体书写的古篆！
他的心猛地一跳！
这里怎么也会有类似的东西？！
他下意识地看向秦老板。老人似乎极其疲惫，服下丹药后正闭目调息，并未留意他的动作。
陆昭强压下立刻去翻阅的冲动，深吸一口气，先集中精神运功疗伤。
丹药效果极佳，加上石室内灵气似乎也比外界浓郁精纯不少，他的伤势以惊人的速度恢复着。
数个周天后，他感觉伤势已然好了七七八八，体内气流也壮大了不少，甚至因这次生死历练和遁空真意的领悟，修为更加精进，距离引气后期只有一步之遥。
他缓缓收功，睁开眼。
石室内，秦老板依旧在闭目调息，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些，但眉宇间那抹深沉的疲惫和虚弱感，却并未完全散去。
陆昭的目光再次落向那个书架。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和某种强烈的预感，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书架前，小心翼翼地抽出了那本深青色帛书包裹的薄册。
入手冰凉，质感与他那本无名古书极其相似！
他屏住呼吸，缓缓揭开帛书。
里面的书页材质也一般无二，非纸非帛。上面同样是用暗金色古篆书写的文字，但内容却并非修炼法诀或阵法符箓，而更像是一本……游记？或者说，勘察笔记？
文字依旧古奥，但或许是因为修为提升，或许是内容相对直白，他竟能勉强读懂大半。
笔记的主人似乎游历过无数名山大川、秘境绝地，记录着各地的风物、传说、以及……能量异常点和古代遗迹的方位。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心跳越来越快。
忽然，他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页。
那一页上，绘制着一幅相对简易的地图，旁边配有注解：
“……西北据此七百里，有山名‘藏龙’，其势奇绝，地脉隐晦……近岁地动，山阴塌陷，现一幽壑，时有异光喷薄，伴有金石之音……疑为古之‘战龙陵’入口，然煞气冲霄，凶险异常，未敢深探……”
而在那地图标注的“幽壑”位置旁边，笔记的主人用稍小的字迹，额外添了一行注释：
“……煞气虽凶，然阴极阳生，似有‘庚金之精’伴煞而生……若得之，可淬炼肺腑，破一切邪障……”
庚金之精！
与“戊土之精”同等级别的先天灵物！而且属性至刚至锐，专破邪障！这恰好是他目前最需要的东西！无论是提升实力，还是应对“黄泉引路”那阴邪的死气，都有莫大好处！
陆昭的心脏砰砰狂跳，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这笔记……这地图……难道是巧合？还是……
他猛地抬头，看向仍在调息的秦老板。
是秦老板故意将这本书放在这里让他看到的？还是那位神秘的“故友师兄”早已预料到什么？
这处避难所，这本笔记，这个关于“庚金之精”的消息……一切都透着一股浓浓的、被安排好的意味。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在幕后悄然推动着他的命运。
石室内寂静无声，只有阵法符文流转的微光和两人平稳的呼吸。
陆昭握着那本冰冷的书册，看着地图上那个清晰的标注，眼中光芒剧烈闪烁。
去，还是不去？
前方的路，似乎越发迷雾重重，却也……越发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