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百花寨一年一度的采花节,也是今年特别为遗忘之城男儿准备的“专场”,在满山初绽的绚烂花海中,热热闹闹地开场了。
寨子中央那处最大的空地上,临时搭起了彩棚,挂上了红绸和各色鲜花。
一侧搭起了一排带编号的、用青竹和鲜花简单装饰的“花亭”,每个花亭里都坐着一位精心打扮过的寨中适龄女子,有的落落大方,有的略显羞涩,但都眼神明亮,好奇又期待地透过竹帘缝隙,打量着空地上聚集的那些年轻后生。
另一侧,则是留给男宾们等候和展示的区域,摆放了些长凳,还设了个简易的“才艺展示台”。
三婆婆作为寨中长辈和此次活动的总主持,穿着一身喜庆的深红色衣裙,站在场地中央的高台上,满面红光,声音洪亮:
“各位遗忘之城的后生们,老婆子我代表百花寨,欢迎你们今日前来!咱们百花寨的采花节,老规矩是姑娘采花送情郎。今年呢,规矩新立!这满山的花,你们可以采,但更重要的是,要拿出你们的真心、本事和诚意,让咱们寨子里的姑娘们瞧瞧,值不值得她们把花送给你!”
台下百余号经过层层筛选、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年轻汉子们,发出一阵哄笑和叫好声,气氛顿时热烈起来。
这些人里有在工坊学艺的工匠学徒,有在田里侍弄庄稼的好把式,有在巡防队表现突出的队员,也有在筑路队踏实肯干的劳力。
此刻个个挺胸抬头,努力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
“婆婆,光说不练假把式!怎么个瞧法啊?”一个胆子大的后生喊道。
“问得好!
“咱们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的。第一轮,简单!看到那边的姑娘们没有?每个花亭外都挂了个小竹牌,上面写了姑娘擅长的手艺或对未来的期盼。你们轮流过去看,若有觉得合适的,就把自己的名字木牌,投进姑娘花亭前的竹篮里。记住,一人最多投三个!姑娘们也会看你们的木牌,若是对你也有意,便会收下。这叫‘初选’!”
这规则简单直接,类似于后世的“第一印象”和“双向选择”。
汉子们立刻涌向那排花亭,伸着脖子看那些竹牌。
“一号亭,擅采药识百草,盼觅踏实肯干、敬重女子之郎君。”
“三号亭,织布绣花手艺佳,愿寻性情温和、有恒心之伴侣。”
“五号亭,力能扛鼎(夸张了),饭做得好,想找个脾气好、不嫌弃俺粗鲁的!”
“七号亭,略通文墨,喜静,求一志趣相投、能识字谈天者。”
……
要求五花八门,有的实在,有的带着点小傲娇,生动地反映出寨中女子们的不同性情和期盼。
汉子们边看边低声议论,互相参谋。
“嘿,五号这个实在!我就喜欢实在的!”
“七号这个……略通文墨?还要能识字谈天?这得张先生那样的才行吧?”
“三号这个好,织布绣花,以后家里穿衣不愁!”
“一号这个也好啊,会采药,多一门手艺!”
看了一圈,汉子们心中大致有了谱,纷纷将刻有自己姓名、简单情况(如年龄、职业)的小木牌,投入心仪姑娘亭前的竹篮。
有些自信的,只投了一两个;有些广撒网的,投满了三个。
竹篮很快被收走,送到对应的花亭里。
姑娘们隔着竹帘,拿起那些还带着男子手心温度的木牌,仔细看着上面的信息,低声与陪在身边的手帕交或长辈商量,时而点头,时而摇头,时而掩嘴轻笑。气氛微妙而有趣。
初选结果很快公布。
约有六成汉子至少收到了一个姑娘的“回执”——一枚用彩线系着的、姑娘亲手采摘或制作的小小花环或香囊。这意味着他们获得了与姑娘面对面交谈的机会。
剩下的人,则遗憾退场,不过三婆婆也说了,日后还有机会,不必气馁。
第二轮,便是“面对面”。
获得资格的汉子们,按照指引,依次进入对应姑娘的花亭。
时间有限,每人大概一盏茶功夫。于是,各种有趣的对话在花亭中上演。
某个憨厚的农家汉子,进了五号亭,对着那位自称“力能扛鼎”的壮实姑娘,憋了半天,红着脸道:“俺……俺饭量大,但力气也大,能干活!以后……以后你做饭,俺劈柴挑水,绝不让你累着!”
五号姑娘盯着他结实的臂膀,噗嗤笑了:“光有力气可不行,脾气得好。俺以前在寨子里,可是打过偷懒汉子的!”
“俺脾气好!俺娘都说俺是闷葫芦,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汉子急了,连忙保证。
“那……先处处看?”姑娘挑了挑眉。
某个在木匠坊学艺的斯文后生,进了七号亭,面对那位喜静的姑娘,有些紧张地搓着手:“我……我在木匠坊做学徒,喜欢琢磨些新奇玩意,偶尔也看看城主府流出来的识字本……就是看得慢。”
七号姑娘打量着他干净的手指和清秀的眉眼,声音轻柔:“喜欢琢磨是好事。城主说过,技艺贵在精专。识字慢不要紧,肯学便好。你……平时喜欢做什么?”
“我喜欢听山里的风声,看木头上的纹路……”后生渐渐放松,话也多了起来。
也有闹出笑话的。
一个巡防队的愣头青,进了三号亭,看到姑娘绣的帕子精美,张口就夸:“妹子你这手艺真好!这花儿绣得,跟真的一样!以后嫁给我,天天给我绣荷包!”
三号姑娘脸一沉:“我是找伴侣,不是找东家!荷包绣不绣,得看我心情!” 愣头青碰了一鼻子灰,讪讪退了出来,引得围观者一阵善意的哄笑。
几轮交谈下来,有的相谈甚欢,姑娘直接将代表进一步应允的、更大的花环戴在了汉子手腕上;有的还需再了解,约定日后可通过寨中管事或城中媒人(新设的岗位)继续接触;也有的话不投机,礼貌结束。
整个场地欢声笑语不断,如同一个大型的、充满山野气息的“非诚勿扰”现场。
阳光透过花枝洒下斑驳光影,花香混合着年轻人的朝气,酿造出独特的甜蜜与希望。
而在遗忘之城内,由玉娘主持筹办的“春熙会”,也于同日拉开序幕。
地点选在内城一处宽敞的校场,同样布置得花团锦簇。规则更为多样,有集体的游园赏春,有分组的巧手比赛(如纺织、烹饪、辨识草药等),也有供年轻人自由交谈的茶座区域。
城中的适龄女子们,褪去了往日的拘谨和灰暗,换上整洁鲜亮的衣裳,三五成群,或大方参与活动展示自己,或羞涩地躲在同伴身后悄悄打量。
符合条件的男子们也踊跃参加,努力表现。玉娘带着几位夫人穿梭其间,适时引导、撮合,气氛融洽而温馨。
“你看那个穿蓝衣的姑娘,织布又快又好,性子也稳。”
“那边那个帮忙维持秩序的小伙子,是筑路队的副管事吧?听说人很踏实。”
“哎呀,王婶家的二丫头,居然敢跟那个巡检的小队长说话了!有进步!”
窃窃私语和欢笑声在校场上空飘荡。
许多原本因为战乱、贫困或旧俗而不敢奢望婚姻的女子,眼中重新燃起了对未来的憧憬。
一场采花节,一场春熙会,如同两股温暖的春风,吹皱了遗忘之城与百花寨年轻人心中的池水,激荡起无数关于成家、立业、相伴终老的涟漪。
李辰站在梦晴关城楼上,似乎能同时听到来自两个方向的欢歌笑语。
他嘴角含笑,对身边的玉娘道:“夫人,你听,这声音,是不是比什么捷报凯歌,更让人心里踏实?”
玉娘倚着城墙,望着关内关外一片生机勃勃的景象,凤目弯弯:“是啊,这才是人间该有的热闹。有了家,心就定了;心定了,城也就稳了。夫君,咱们这遗忘之城,好像越来越像个真正的‘城’了。”
“不止是城。”
李辰握住她的手,目光投向更远的天地,“或许,该开始想想,给它起个更响亮的名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