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雨丝细密而绵长，像是天空轻轻垂下的珠帘，笼罩着整座城市。夜色渐深，雨声淅沥，敲打在玻璃上，发出清脆又寂寞的声响。街灯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晕开一圈圈昏黄的光，仿佛整个世界都被雨水洗得柔软而静谧。
画室里，只有一盏暖黄色的台灯亮着，光线温柔地铺洒在画布上，也勾勒出叶栀梦略显疲惫的侧影。她坐在画架前，手中握着画笔，目光却有些涣散。面前的画布上，初稿的轮廓已经清晰，色彩也铺了大半，可她却迟迟无法落下最后一笔。
那是一片以深蓝与浅紫为主调的城市夜景，高楼林立，灯火阑珊，雨丝如织。画面很美，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缺了那种能让人一眼就心动的灵魂。
叶栀梦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桌上的咖啡早已凉透，深褐色的液体在杯底凝固，像是一块冰冷的琥珀。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怔怔地望着画布，思绪飘得很远。
明天就是设计稿提交的截止日期。这一次的比赛对她而言意义非凡，不仅是专业上的一次重要考验，更是她向那个人证明自己的机会——尽管她从未说出口。
“咔嗒——”
画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又缓缓合上。叶栀梦以为是家里的佣人张姨，头也没抬，轻声说道：“张姨，我再画一会儿，不用等我吃宵夜了。”
身后没有回应，只有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伴随着清冽的雪松香气，慢慢靠近。那气息干净而冷冽，像是雨后的森林，带着让人心安的沉稳。
叶栀梦猛地回头，就见沈砚辞站在门口。
他显然是刚从公司回来，身上还穿着笔挺的黑色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里，衬衫袖口挽至小臂，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手腕。灯光下，他的眉眼间带着淡淡的倦意，可那双深邃的眼睛在看向她时，依旧清明如常。
他的目光先是落在她脸上，随即微微下移，定格在那杯早已凉透的咖啡上。
“几点了？”沈砚辞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了些，听不出什么情绪，却让叶栀梦没来由地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瞥了一眼手机屏幕，小声回答：“快十二点了……小叔，你还没休息啊？”
沈砚辞没有接话，只是迈步走到桌边，修长的手指拿起那只咖啡杯，看也没看，便转身走向角落的垃圾桶。“哐当”一声轻响，金属内胆与垃圾桶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画室里格外清晰。
叶栀梦攥紧了手中的画笔，指尖微微发白。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只是忘了喝，并不是故意熬夜，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沈砚辞转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句淡淡的：“等着。”
他的背影挺拔而利落，很快消失在门外。叶栀梦怔怔地望着他离开的方向，心里有些茫然，又有些说不清的暖意。
不过几分钟，沈砚辞去而复返。他手中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杯壁上还氤氲着淡淡的白气。他走到她身边，将杯子轻轻放在她的手边。放下时，他的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温热的触感让两个人都顿了一下。
沈砚辞迅速收回手，语气依旧平静无波：“咖啡伤胃，喝这个。”
叶栀梦捧起那杯牛奶，温热的暖意顺着掌心一点点蔓延，直至心底。她抬头看向他，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显得比平时柔和许多，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
他正低头看着画布上的设计稿，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认真审视。
“小叔，”叶栀梦小声开口，带着一丝不确定，“你觉得这里……是不是不太好看？”她伸手指向画面左下角那一处略显空泛的图案。
沈砚辞的目光在画布上停留片刻，随即抬起手，指尖轻轻点在那图案旁边：“色彩太淡，和主体之间的呼应不够。你可以试试加深阴影，用对比色突出层次感。”
他的语气很专业，没有平日里那种若有似无的疏离感。甚至，他主动拿起一旁搁置的铅笔，在草稿纸上迅速勾勒出几笔简单的修改示意图。线条流畅，构图清晰，寥寥数笔便点出了关键。
叶栀梦看着他专注的侧脸，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几分。她想起之前在学校，被几个同学故意刁难，是他不动声色地出面解决；想起自己某次赌气说要搬出去住，他强硬拒绝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慌乱……原来这位看似冷漠疏离的小叔，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她。
那些她以为他从不曾在意的细节，他其实都看在眼里。
“画完早点休息，别熬到太晚。”沈砚辞放下铅笔，将草稿纸轻轻递到她手里，语气又恢复了往常的平淡，“我让人把客房的灯留着了，要是累了就直接去休息，不用勉强。”
“谢谢小叔。”叶栀梦抬头，对他扬起一个柔软的笑容，脸颊上两个浅浅的梨涡若隐若现。
沈砚辞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随即移开，转身走向门口：“牛奶喝完，杯子放桌上就行。”
画室的门再次轻轻合上。叶栀梦捧着那杯依旧温热的牛奶，低头看着画布旁那张修改示意图，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她低头喝了一小口牛奶，甜而不腻的滋味在舌尖缓缓散开，心里的烦躁与不安，也随之消散了大半。
而此时的走廊里，沈砚辞并没有立刻离开。
他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微微仰头，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她画室里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气息，混合着她身上那一点点清甜的果香。他拿出手机，屏幕的冷光映亮他深邃的眉眼。指尖在键盘上停顿片刻，他最终还是点开了助理的对话框，简短地输入一行字：
“明天上午把叶栀梦设计稿的审核时间延后半天，让她好好休息。”
点击发送后，他收起手机，转头望向那扇紧闭的画室门。门缝底下透出一点暖黄的光，像她这个人一样，柔软，却固执。他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温柔，那情绪来得太快，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其实，他早在半小时前就回来了。只是他没有直接来找她，而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许久，听着雨声，等着那间画室的灯光熄灭。他不敢贸然打扰，却又放心不下。
这个夜晚，雨一直没有停。细细密密的雨丝缠绕着整座城市，也缠绕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事。一杯温牛奶，一句未说出口的牵挂，一些刻意保持的距离，一些不由自主的靠近……所有这些细微的、无声的瞬间，都在这个雨夜里悄悄沉淀，像种子一样落入心底，等待着某一天破土而出，生长成名为“心动”的藤蔓。
而此刻，他们彼此都还未曾察觉——有些感情，早已在无声处，悄然生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