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瑙河的秋汛,正逢最湍急时。
浊黄河水裹挟断木枯草,奔涌东去。
北岸密林间,魏延伏在岩后,单筒望远镜中,对岸正有黑点蠕动——是溃逃的罗马残兵,约万余,正沿南岸小道西窜。
“第八军团残部。”副将刘熙低声道,“领头的叫德西乌斯,是个老百夫长,打仗不行,逃命一流。从台伯河战场一路北窜,想渡多瑙河逃往潘诺尼亚。”
“潘诺尼亚有罗马驻军?”魏延问。
“早撤空了,但那里山区纵横,易躲藏。”刘熙啐了一口,“这老狐狸,是想躲过风头再起事。”
魏延放下望远镜,咧嘴笑:“那就让他死在河里。”
他身后,一万蛮兵已分作三队:
一队持藤牌短刀,伏于北岸芦苇;
二队驾百艘小艇,藏于上游河湾;
三队则是新编的“水鬼营”,皆赤膊纹身,口衔匕首,腰缠浸油绳索。
“将军,何时动手?”蛮兵头领问。
此人名沙摩柯,原是五溪蛮酋,归汉后一直随魏延,擅山地,如今竟也学了水战。
“等他们渡到中流。”魏延看向天色,“日头偏西时,水流最急。”
南岸,德西乌斯确实在犯难。
万余残兵,半数是伤患,辎重尽失。
唯一庆幸的是抢到了十几艘渔船——多是沿岸百姓弃下的破船,勉强能用。
“分批渡。”老百夫长嘶哑下令,“骑兵先过,占北岸高地掩护。步兵次之,伤兵最后。”
“大人,北岸林子太静……”副手犹豫。
“静也得过!”德西乌斯瞪眼,“留在这里,汉军追兵一到,全得死!”
他其实心知肚明:这渡河是赌命。但溃败至今,已无他路。
第一批骑兵二百人登船。
破桨吱呀,摇摇晃晃驶向中流。
水流推着船打转,有艘旧船底突然漏水,船上人惊叫,转眼沉没。
德西乌斯咬牙:“继续!”
第二批、第三批……
当日头斜照河面时,已有三千人过了河。
北岸骑兵占据了一处矮坡,发来安全信号。
“全军速速渡河!”德西乌斯终于松口气。
万余残兵争先恐后登船。
船只不够,许多人抱着木板、空桶泅渡,河面上黑压压一片。
就在此时,上游传来闷响。
不是雷,是战鼓。
百艘小艇如箭射出,艇首包铁,直撞罗马渡船。
艇上蛮兵不射箭,掷渔网——浸了油的麻绳网撒开,罩住船体,点火。
火网燃烧,罗马兵慌跳河,又被水下潜伏的水鬼拖拽溺毙。
“有埋伏!”南岸未渡的残兵大乱。
德西乌斯骇然望向北岸——那里,芦苇丛中站起无数藤甲兵,弩箭齐发,将占据矮坡的骑兵射成刺猬。
“退!往回退!”他嘶吼。
但退路已被截断。
魏延亲率一队蛮兵,从下游浅滩涉水登岸,大刀翻飞,砍翻殿后罗马兵。
刀光过处,残肢断臂飞起,血染河滩。
“德西乌斯!”魏延大喝,“跪地者生!”
老百夫长脸皮抽搐,拔剑欲战。
身边亲卫却已跪倒大半——这些溃兵早无战心。
“罗马……罗马啊……”德西乌斯仰天惨笑,横剑自刎。
尸身倒入河中,顺流漂去。
河面战斗却未结束。
部分罗马兵驾船拼死突围,顺流直下。魏延见状,跃上一艘快艇:“追!”
二十艇追出三里,至一处河湾。
此处河道收窄,水流更急。
罗马船慌不择路,竟撞上暗礁,船体崩裂。
落水者挣扎呼救。
魏延忽然脱去甲胄,只着单衣,纵身入水。
“将军!”沙摩柯大惊。
却见魏延如游鱼般窜向一艘半沉的罗马战船——那是艘小型巡逻舰,船首站着个金甲骑士,正指挥残部结阵。
骑士见有人泅来,挺矛便刺。
魏延潜至船底,猛然上顶,船身倾斜。
骑士踉跄时,魏延已攀舷跃上,赤手抓住矛杆,一脚踢中对方小腹。
骑士坠水,魏延随之扑下。
两人在水中搏杀。
骑士铠甲沉重,动作迟滞。
魏延灵活如蛟,绕至背后,以浸油绳索勒其脖颈,拖向深水。
气泡汩汩。
片刻,魏延浮出水面,手中提着那骑士头盔——连着头颅。
河面罗马兵尽皆胆寒,弃械请降。
沙摩柯驾艇接应,见魏延浑身湿透,左臂一道深可见骨的刀伤,血染红河水,却咧嘴笑得狰狞。
“痛快!”
黄昏时分,肃清战场。
此役歼敌四千,俘五千,仅少数遁入山林。
缴获战马八百匹,完好铠甲三千副,更有意外之获——从德西乌斯坐骑行囊中,搜出一卷羊皮地图。
“是罗马北境布防图。”刘熙呈上时,声音发颤,“标注了高卢、日耳曼、不列颠所有要塞、兵力、粮仓……此物若真,我军北上之路,如掌观纹!”
魏延裹着伤臂,细看图卷。
笔迹潦草,多处涂改,显是仓促绘成。
但关键处清晰:不列颠驻军仅一万,高卢空虚,日耳曼蛮族正叛乱……
“速送陛下!”他卷起地图,“另,派人追剿逃入山林者,不留活口。”
“将军,降卒如何处置?”沙摩柯问。
魏延望向河边跪地的罗马兵。这些人面黄肌瘦,眼中只剩麻木。
“打散编入劳役营,修桥铺路。”他顿了顿,“若有异动,格杀勿论。”
“诺。”
正处理军务,一骑飞至。
是刘禅派来的信使,手持赤羽令箭:“陛下有令:魏延将军截杀残敌有功,擢为‘镇北将军’,总领北线战事。即日起,扫清多瑙河以北罗马残部,为大军西进廓清道路。”
魏延单膝跪接:“臣领旨!”
信使又压低声音:“陛下另有一言:罗马虽溃,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将军用兵,当迅如雷霆,勿予喘息之机。”
“末将明白。”
信使离去后,魏延握紧令箭,望向西方。
多瑙河以西,是广袤的欧洲腹地。
那里还有多少罗马残军?多少负隅顽抗的堡垒?
他不知道。
但他知道,这一路,要杀过去。
当夜,营中庆功。
蛮兵架起篝火,烤食缴获的罗马腌肉。魏延独坐河边,以烈酒洗伤口,疼得龇牙咧嘴,却哼着小调。
沙摩柯凑近,递上一块烤得焦香的肉:“将军,今日水战……您何时学的?”
“早年随陛下定荆州,在长江上打过几仗。”魏延撕肉大嚼,“水战陆战,道理相通——无非是抢地利,抓时机,比谁狠。”
他望向河中月影:“倒是你们这些山地蛮子,如今操舟如水鬼,长进不小。”
沙摩柯挠头笑:“将军教得好。”
正说着,上游忽然漂来一物。
是个木箱,半沉半浮。
水鬼营捞起,撬开一看,竟是满满一箱罗马银币——狄纳里乌斯,少说万枚。
“怪事。”沙摩柯皱眉,“这荒河野水,哪来的银箱?”
魏延起身细看。
箱体有火烧痕迹,锁孔处嵌着半截箭镞——是汉军弩箭。
“是从上游战场漂下来的。”他眯眼,“台伯河之战,罗马军溃散时,必有辎重车辆坠河。这箱银币……恐怕只是九牛一毛。”
沙摩柯眼睛亮了:“将军,要不要派人沿河打捞?”
“捞!”魏延咧嘴,“战利品,不拿白不拿。但记住——所得七成交公,三成分赏将士。敢私吞者,斩。”
“遵命!”
水鬼营连夜出动,举火把沿河搜寻。
果然又捞起数箱金银、武器甲胄,甚至有一箱密封的羊皮卷——是罗马元老院的部分档案,记载着帝国百年税赋、人口、律法。
这些,比金银更重。
魏延令快马将档案送呈刘禅,自己则盯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忽然问沙摩柯:“你说,罗马人攒了三百年的家当,如今漂在河里任人捞……是什么滋味?”
沙摩柯茫然。
魏延却笑了,笑着笑着,眼中闪过冷光。
“所以咱们得记住:将来大汉就算有万世基业,也别把财宝都堆在一处。散了,留给百姓,才是正道。”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沙摩柯似懂非懂。
但魏延知道,自己是在说给将来听。
三日后,魏延分兵两路。
一路由刘熙率领,沿多瑙河北岸西进,清剿残敌。
一路自领,南下与主力会合。
临行前,他在河岸立碑,刻“大汉镇北将军魏延破罗马残军于此”,以汉隶、拉丁文双语凿成。
碑成那日,有罗马降卒远远望着,低声啜泣。
魏延策马经过,勒缰问:“哭什么?”
那降卒跪地,以生硬汉语答:“将军……罗马,真的亡了么?”
魏延沉默片刻。
“亡的是国号,不是人。”他扬鞭指向前路,“好好活着,将来或许还能看见,这片土地上出新朝,立新法,过新日子。”
言罢纵马而去。
沙摩柯追上,忍不住问:“将军真觉得……罗马人能成汉民?”
“成不成,看他们自己。”魏延头也不回,“咱们该做的,是打出一个太平世道。剩下的,交给时间。”
多瑙河在身后奔流不息。
如历史,从不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