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正明的办公室门开着，正对着电脑屏幕皱眉，看到郑遐进来有些意外。
“老虎？怎么来了？有事？”林正明揉了揉眉心。
郑遐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坚决：“林主任，我考虑清楚了。我……打算放弃转业军官安置，申请按士兵身份退伍。”
“什么？！”林正明眼睛瞪得溜圆，“放弃转业？！郑遐，你脑子没进水吧？！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放弃国家干部、公务员身份，放弃稳定的工作和待遇。”
“我知道啊。”
“你……你按士兵退伍，确实可以多拿些退役金，可是踏入社会从头再来面临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林正明耐心开导着这个在他眼里不明世事的傻大兵，“我不否认有部分军官也是这样干，可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你权衡过自己的条件吗？”
郑遐下意识地问：“林主任，我怎么不行？”
“你想留海门？”
“是的。”郑遐不打算瞒着。
“嗐！你除了打炮你不会别的。”林正明皱皱眉头，脸上是戏谑的笑意，“考公、考编，你干得过那些学生仔？做生意，你行吗？”
“二连连长彭晓军，他申请按士兵身份退伍，我支持。那是他老丈人有家机械加工厂，他去帮老丈人干活。你有那样的老丈人吗？”
“没有。”
林正明认真看了看郑遐，声音小了许多：“有别的门路？”
“也没有。”
“啥资源都没有也敢这么干，我服你啊！”林正明在椅子上挪了挪身子，打算开始讲大道理，“你别小瞧了你那湘西少数民族地区，去那里也是大有可为滴！你那老家古丈县……”林正明顿住了，想了想，语气有些变化，“我去接过兵，好像确实比较落后……”
两人目光一碰，林正明干笑两声，郑遐咬着嘴唇没说话，不是比较落后，而是非常非常落后啊主任大人！年轻人都往外跑哇！
“嗯嗯。比较落后！”林正明点点头，再次给郑遐的家乡来了个定义，他好像能理解郑遐的选择了，“行嘞。你既然要这么干我也不拦着你。可你要想清楚了，这种事情定下来可就不能再回头了。”
“林主任，我想清楚了。谢谢你的提醒。”
林正明叹口气：“老虎，你是个好兵……你的事情我们想帮也帮不上。”林正明眼珠子转了转，“后天正式发布转业名单，还有两天时间，你要不要突击一把？”
这些日子炮团大小军官、士官都把“突击”两个字挂在嘴上，郑遐耳朵都听出茧子了，他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白沙湾附近几个村子有不少未婚的大姑娘。这里风气保守，找对象就凭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见见面聊到一块儿就能商量扯证。我听说啊下溪村有个妹子……”
郑遐赶紧打断：“林主任，不用不用。我自己的事情我有数。”
……
军官申请以士兵身份退伍走程序很简单，为国家财政减负，这是好事。部队多是鼓励军官自主择业。郑遐的申请林正明爽快地应承下来。
尽管如此，郑遐离开办公室的时候林正明还是丝毫不掩饰眼里的惋惜。他在琢磨一个问题：他娘的告老虎黑状的人是谁呢？怎么会直接捅到那么高级别的军区首长那里？炮团的池子很小，乌龟王八可不少哇……
第二天，下午两点五十分，郑遐穿着便装，揣着军官证、学历证明等材料的复印件，如同执行潜伏任务的特工，避开留守战友的目光，悄然走出营区……
乘坐出租车到达灵异书屋，郑遐按响了门铃。
梁宁宁打开房门，上上下打量一番郑遐。
郑遐今天没有穿军装，穿了一件常服衬衫，外面加了一件普通夹克，下身是西裤、皮鞋。
梁宁宁微笑摇头。
郑遐脸一红，看了看自己的西裤皮鞋，这么穿有问题？
“你呀，你自己适合穿什么衣服都不知道么？”梁宁宁在笑。
郑遐心说，我除了穿军装还懂得穿什么？
“我觉得要转业了，穿军装出门不合适。”郑遐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今天不穿军装没错。”梁宁宁本来想点拨郑遐几句，又觉得这个时候说这些太麻烦，于是干脆地道，“先这样穿着吧，路上我带你去买几件衣服，时间来得及。”
郑遐无奈，只得听从梁宁宁的建议。
宝马车在城北沃尔玛万达广场地下车库停住了。梁宁宁娴熟地带路往电梯口走，郑遐拘谨地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梁宁宁连自己的衣着都那么关注，郑遐觉得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歪歪腻腻的感觉。——她对自己太好了，好得不像是普通朋友。唉，这欠下来的人情该怎样还给她呢？
梁宁宁带着郑遐毫不犹豫地进了一家皮尔卡丹男装专卖店……
梁宁宁显然是个挑衣服的行家，眼睛在郑遐身上微微一瞄，脚下不停，手也没停，三下两下就挑了一堆东西：衬衫、西装、皮鞋、袜子……
郑遐站在试衣间望着镜子里的人发呆，他从未想过自己穿上西装是这副模样。精神倒是挺精神，恐怕得花不少钱吧？郑遐把西装的吊牌翻过来一看价格，手一个哆嗦：六千八！唔，还没算上那双皮鞋呢，估计也是价值不菲吧。
郑遐把手塞进兜里探了一探，好险，幸好带了银行卡。
走出试衣间，销售小妹各种恭维、赞美，哥哥好帅气噢，姐姐好眼光哟。梁宁宁恍若没听见，嘴角带着一丝浅笑。
“外在的装点，从来不是虚饰的浮华，而是内在价值的放大器与通行证。”梁宁宁看似随意地帮郑遐整理一下西装领口，说话的声音很轻，只有郑遐才听得到，“海门从来就不是一个讲究艰苦朴素的地方，每个男人都必须有一套体面的西装，正式场合都得穿。”
一阵梁宁宁身上特有的香味儿浸入鼻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