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某预定海域。
海面平静得像是块巨大的深蓝色玻璃，只有“探索者”号科考船划出的尾迹在阳光下泛着白沫。
船尾甲板上，重达四十吨的“蛟龙-1型”被特制的起吊架稳稳抓住，缓缓悬空，移向舷外的海面。
驾驶舱里，李阳深吸了一口气。
透过球形耐压观察窗，他能看到甲板上聚集的团队成员。
封言朝他比了个大拇指，王浩在夸张地挥手，陈光安静地站着，只是推了推眼镜。
更远处，赵工和李魁并肩而立，两位老材料专家脸色比他还紧张。
“蛟龙，准备好了吗？”耳机里传来封言的声音。
“随时可以。”李阳回答，手指在操控面板上滑过最后的自检程序。
所有指示灯转绿。
“记住，这次不是去战斗，是去‘看’。”封言的声音很平稳。
“但也要做好……看见任何不该看见的东西的准备。”
“明白。”
起吊架松开，“蛟龙”沉入海中。
入水瞬间，外部压力传感器读数开始跳动。
李阳启动了主动平衡系统，机甲微微调整姿态，像一条真正的鲸鱼般，头部向下，开始下潜。
阳光迅速被海水吞噬。
从浅蓝到深蓝，再到近乎黑色的墨蓝。
一百米、三百米、八百米……
“声呐正常，通讯链路稳定。”李阳汇报。
“水温下降至8度，压力增加中。”
“收到。”保障船指挥中心里，陈光盯着面前六块屏幕，上面分别显示着“蛟龙”的各个传感器数据和外部摄像头画面。
“‘烛龙’已接管数据链路，开始构建实时海底地形模型。”
王浩挤在旁边，眼睛瞪得溜圆：“我去，这底下真够黑的……李哥，开大灯！开大灯！”
李阳笑了笑，按下控制钮。
“蛟龙”头部的四组大功率LEd阵列同时亮起，四道光束刺破黑暗。
然后，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光束照亮的世界，诡异得不像地球。
苍白如骨的深海珊瑚森林从海底“生长”出来，形态扭曲如噩梦一般；
半透明的樽海鞘群如同鬼魂般缓缓飘荡；
一条近三米长、通体漆黑、嘴巴里长满尖牙的蝰鱼从镜头前游过，冷漠的眼睛扫了机甲一眼，毫不在意地消失在黑暗中。
“这……这可比看恐怖片还带劲。”王浩咽了口唾沫。
“安静点。”陈光盯着声呐屏幕。
“接近目标深度了。两千九百米……三千一百米……三千五百米……”
“蛟龙”继续下潜。
突然，声呐图像上出现了一个不规则的金属回波。
“有发现。”李阳操纵机甲转向。
“在十一点钟方向，距离约三百米。”
他调亮灯光，缓缓靠近。
那是一片散落在海床上的金属残骸。
扭曲的框架、撕裂的外壳、断裂的机械臂——正是失联的“探索者七号”深潜器。
它像是被什么东西暴力撕扯过，主体结构断成三截，散落在半径五十米的范围内。
“我的天……”王浩喃喃道，“这得是多大的力气？”
李阳没有回答，他操控“蛟龙”停在残骸上方，打开了高精度激光扫描仪。
细密的激光网格覆盖残骸表面，开始构建三维模型。
同时，他的目光被残骸不远处的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半埋在沉积物里的金属构造体。
它不是自然形成的——表面有规则的几何棱面，材质看起来像是某种深色合金，即使在深海强光的照射下也几乎不反光。
构造体大约有十米长，形状不规则，但能看出明显的工程结构特征：
有类似舱门或盖板的接缝，也有疑似传感器阵列的凸起。
最诡异的是，构造体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生物附着物，看起来像是已经在海底躺了十几年甚至更久。
但附着层的分布很不自然——在一些接缝处明显更薄，像是……定期被清理过一样。
“陈光，看到那个了吗？”李阳将主摄像头对准构造体。
“看到了。”陈光的声音也凝重起来。
“‘烛龙’正在进行形态分析……数据库无匹配项。不是目前已知的任何国家或科研机构的深海设备。”
“要靠近扫描吗？”李阳问。
指挥中心里，封言和几位海洋局的专家交换了一下眼神。
“保持警惕，缓慢接近。”封言下令，“先完成对‘探索者七号’残骸的扫描取证。”
“明白。”
李阳操控“蛟龙”的机械臂，从残骸中取下一块相对完整的结构板，放入机甲侧面的样品舱。
同时，激光扫描仪继续工作，将每一片残骸的损伤细节都记录下来。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探索者七号”残骸中的一截，突然毫无征兆地爆炸了！
但不是剧烈的爆炸，而是一团沉闷的、被海水压制的火光。
冲击波在水下传递，震得“蛟龙”机身一阵摇晃。
“什么情况？！”王浩在指挥中心里差点跳起来。
“残骸内部有爆炸装置！”陈光快速分析着数据。
“爆炸是可控的，当量也很小，像是……触发器！”
话音未落，声呐屏幕上突然出现四个高速移动的光点！
从那个金属构造体的阴影中，四台流线型的攻击水下机器人猛地窜出，直扑“蛟龙”！
它们的外形像是放大了数倍的深海鱼类，长约三米，通体漆黑，头部装有尖锐的冲角，两侧各有两具鱼雷发射管。
推进器喷出的水流在深海中搅起浑浊的涡流。
“敌袭！”李阳瞳孔一缩，手指已经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蛟龙”背后的矢量泵喷推进器全功率启动，庞大的机身以一种与体型不符的敏捷性侧移，险险避开了第一波两枚袭来的鱼雷。
鱼雷拖着白色的气泡轨迹擦着机甲掠过，在远处海床上炸起两团浑浊的泥云。
“切换人形形态！”李阳吼道。
“蛟龙”的巡航体形态立即开始变形。
背部装甲展开，四肢从机身两侧伸出，头部从流线型变为带有立体传感器阵列的人形头部。
整个过程只用了七十秒，比预计快了二十秒。
“形态转换完成！”李阳看着屏幕上亮起的武器系统界面，“王浩！”
“来了！”王浩已经接管了武器控制模块，“看浩哥给你露一手！”
他锁定了一台冲在最前面的敌方机器人，按下发射键。
“蛟龙”左臂的超空泡鱼雷发射器喷出一团气泡，一枚修长的鱼雷在气泡包裹中疾射而出。
它在水中几乎没有阻力，速度快得惊人，几乎瞬间就命中了目标。
“轰！”
在一声沉闷的爆炸声中，那台机器人被直接炸成了两截，内部零件和线缆像内脏一样散落在海水中。
“漂亮！”赵开源在指挥中心里握拳。
但剩下的三台机器人已经散开，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
它们显然具备一定的战术智能，不再直线冲锋，而是利用海底地形和残骸作为掩护，交替射击。
一枚鱼雷击中了“蛟龙”的右肩装甲。
“砰！”沉闷的撞击声透过机体传来。
李阳看了眼损伤报告——外部装甲轻微凹陷，能量护盾自动激活，吸收了大部分冲击。
赵工的“龙鳞-深渊”材料表现完美。
“这些家伙的鱼雷威力不大。”李阳冷静地分析，“但数量多，配合默契。”
“让我干扰它们一下。”陈光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操控“蛟龙”肩部的声波冲击炮，瞄准了其中一台机器人，发射。
没有可见的弹道，但海水突然剧烈震荡起来。
那台机器人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在水中踉跄地翻滚，动作明显变得混乱。
“声波干扰有效，但持续时间可能不长。”陈光说。
“它们的控制系统有抗干扰冗余。”
果然，十几秒后，那台机器人就恢复了稳定，重新加入围攻。
“我来搞定它。”李阳眼神一凛。
他操控“蛟龙”突然加速，迎着其中一台机器人冲去。在
即将相撞的瞬间，机甲猛地侧身，机械右臂横扫——
“哐！”
机械臂的肘部重重砸在机器人的侧腹部。
深海的高压水环境放大了冲击力，那台机器人直接被砸飞出去，撞在一处海床岩石上。
外壳破裂，内部闪着电火花，直接瘫痪了。
但另外两台已经趁机逼近，鱼雷齐射！
“躲不开了！”王浩急道。
李阳却做出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
他操控“蛟龙”突然下潜，同时双臂抱膝，将机甲缩成一个相对紧凑的球体。
四枚鱼雷几乎是擦着机甲背部掠过。
“它们上当了。”李阳嘴角微扬。
在他刚才的位置，两枚“萤火虫”微型光弹被提前布设，此时正好在机器人前方炸开。
刺眼的高频闪光在深海中爆发，虽然没有空气中那么强烈，但足以让机器人的光学传感器暂时过载。
两台机器人的动作同时出现迟滞。
就是现在！
“蛟龙”重新舒展身体，机械臂前端的液压夹具弹出，精准地钳住了其中一台机器人的头部传感器阵列。
另一台想逃，但被“蛟龙”背部的第二机械臂追上——那是一具多功能作业臂，此刻前端弹出了高压水射流喷头。
“嗤——”
超高压水流像刀刃一样切过机器人的推进器管线。
那台机器人失去了动力，缓缓下沉。
最后，李阳控制着被钳住的那台，将它牢牢按在海床上。
机械臂施加的压力刚好让它无法挣脱，又不会彻底摧毁它。
战斗结束。
从遇袭到制服四台敌方机器人，整个过程不超过六分钟。
指挥中心里一片寂静，然后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李哥牛逼！”王浩第一个喊出来，“卧槽！李哥这操作，这意识！浩哥我服了！”
陈光已经开始分析数据：“敌方机器人的协同算法有固定模式，‘烛龙’已经破解了它们的通讯协议片段。”
“下次再遇到，我们可以主动干扰它们的配合。”
赵开源检查着能源数据：“‘蛟龙’在战斗中的能量消耗比预期低百分之十五，‘龙心’反应堆的深海适应性表现优秀。”
封言长长地舒了口气，对着麦克风说：“干得好，李阳。”
“现在，带着你的‘战利品’，上浮吧。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这些‘不速之客’。”
“明白。”
李阳操控“蛟龙”将瘫痪的三台机器人用特制的缆绳捆好，挂在机甲背部。
然后，机甲重新变回巡航形态，推进器启动，开始上浮。
透过观察窗，李阳最后看了一眼那个半埋在沉积物中的金属构造体。
在“蛟龙”的灯光逐渐远离时，他似乎看到……构造体侧面一个原本黯淡的指示灯，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绿色的光。
然后重新陷入黑暗。
可能是错觉。也可能是深海高压环境对视觉的影响。
但李阳心里清楚——有什么东西，在看着他们离开。
他调出刚才战斗时，“蛟龙”外部传感器捕捉到的所有数据流。
在其中一段声呐记录里，有一个极其微弱的、来自更深方向的信号脉冲。
不是机器人的通讯信号。
更像是……某种应答信号。
来自那个构造体后面的、更深的海沟方向。
李阳将这段数据做了特别标记。
“蛟龙”继续上浮，头顶的海水渐渐透出微光。
而在他们下方，三千七百米的深海中，金属构造体重新恢复了死寂。
只有那个刚刚闪烁过的指示灯下方，一个极小的、几乎看不见的舱盖，悄然滑开了一条缝隙。
从缝隙中，伸出了一根细如发丝的探针。
探针顶端的微型传感器，正对着“蛟龙”上浮的方向。
持续了三秒。
然后，收回。
舱盖关闭。
一切如常。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一场深海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