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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院里,赵姨娘攥着帕子抹泪:环儿当真要往那虎狼之地去?彩霞绞着衣带跪坐在脚踏上:三爷留在京里,婢子情愿跟着吃糠咽菜。贾环盯着窗棂上晃动的影子,想起大观园那夜听到的啜泣,又想起薛蟠耀武扬威的模样,忽地咬牙:母亲放心,此事万不可惊动太太。三人相对垂泪时,烛花地爆响。
潇湘馆竹影婆娑,探春盯着茶汤里沉浮的叶梗出神。黛玉搁下书卷:三妹妹心事这般重?探春勉强笑道:昨夜被更漏扰得困乏。黛玉伸手按住她微颤的腕子:咱们自小一处长大,有什么不能说的?探春忽觉喉头哽住,泪珠滚在青砖地上摔得粉碎:林姐姐......
王熙凤与迎春理解探春的难处,王熙凤道:三妹妹若有委屈不妨告诉王妃,或许能化解。
黛玉亦言:三丫头,究竟何事让你如此忧虑?说罢将怀中贾枫递与紫鹃,目光关切地望向探春。
探春稳了稳心神,将贾环欲往边疆从军之事娓娓道来。
黛玉听罢笑道:环哥儿这般有志气是好事,你何须伤感?
探春面露忧色:王妃有所不知,边疆征战凶险万分。
黛玉正色道:男儿建功立业岂有坦途?当年珺儿也是这般历练过来。
探春知其言有理,然骨肉至亲岂能不忧。
见其沉默,黛玉轻叹:若将环哥儿调往他处任职倒也不难,只是不经磨砺难成大器。
探春眼眸一亮:王妃此言当真?
黛玉浅笑:珺儿在下属各营有些人脉,安排个差事不难。只是前程如何还需环哥儿自己把握。
探春顿时欣喜,地方驻军总比边疆安稳,忙起身道谢。
黛玉扶住她:自家姐妹不必如此。不过还需问过环哥儿意愿。若他同意,便让珺儿在近处安排。
探春连连颔首,匆匆赶往赵姨娘居所。
赵姨娘院内,彩霞正含泪为贾环收拾行装,贾环在旁宽慰,屋内愁云惨淡。
小鹊忽报:三姑娘到!话音未落,探春已携侍书快步而入。
赵姨娘拭泪道:来得正好,明 ** 弟弟远行,不知何时才能相见。说罢又潸然泪下。
屋内烛火摇晃,探春目光掠过抽泣的赵姨娘,径直对贾环道:若让你去军中历练,可愿往之?
贾环眼底闪过精光。若自行投军,他断不肯去。但得人举荐便不同了。
可是东府安排的?他急忙追问。
探春微微颔首:林姐姐打点的。去是不去?
贾环喜上眉梢。背靠大树好乘凉,只需踏实做事,何愁前程?忙道:我去!
探春肃然:军中须改掉府里那些习性。若给林姐姐抹黑,我决不轻饶!
贾环缩了缩脖子。他素来畏惧这个姐姐,正色道:定当争气!那薛大傻子都能封爵,我...
住口!探春厉声打断,如今人家是绣衣卫指挥使,慎言!
贾环心头一凛,垂首应下。
赵姨娘与彩霞这才回过神,喜极而泣,对黛玉感激不已。
探春又道:林姐姐说了,军中无人会照应你,全凭真本事。
贾环笑道:我自知晓。不过有宁国府作保,功赏必不会少。熬几年总能出头。
你明白就好。探春点头。
宁国府后宅。
黛玉将此事说与贾珺听。贾珺轻笑:这等小事你做主便是。只一件:贾环须从士卒做起。我这儿不养闲人。
理应如此。黛玉道,但看三妹妹情面,不若安排他去直隶大营?离家也近些。
贾珺提笔道:也罢。遂修书一封交予黛玉转呈贾环。
晨光微熹。
贾环背着行囊驻足回望,荣国府恢弘的朱漆大门在他眼中渐渐模糊。他转身迈步,朝城门方向走去,步伐坚决。
赖大管家眉头紧锁,总觉得事有蹊跷。可环三爷说是去南城办事,他也不便阻拦。低声嘱咐身旁小厮几句,那下人便匆匆往内院跑去。
王夫人正在用早膳,听闻禀报后搁下银箸:你说环哥儿像是要远行?
婆子低头应答:回太太,环三爷独自背着行囊离府,连贴身小厮钱槐都没带。赖管家特地差人报信。
他这是要做什么?王夫人声音陡然转冷。
周瑞家的插嘴道:老奴猜想,只怕是要投军去。
王夫人猛地站起来:断乎不可!叫赖大立刻派人把环哥儿追回来!她绝不容许贾环脱离掌控。若让庶子挣得军功回来,宝玉的世子之位岂不岌岌可危?朝廷明令武官可优先袭爵,这还了得?
婆子匆匆退下传令。直至暮色四合,仍不见贾环踪影。
王夫人怒气冲冲闯进赵姨娘小院。赵姨娘见她亲至,心知肚明,忙福身行礼:婢妾给太太请安。
我问你,环哥儿到底去哪了?王夫人冷脸质问。
赵姨娘知道瞒不过,如实答道:回太太,环哥儿投军去了。
好大的狗胆!王夫人拍案而起,这等大事竟敢瞒着我和老太太!
赵姨娘故作委屈:那孽障今早突然要走,我们拦也拦不住。怕老太太生气才没敢禀报,都是这作孽的下流种子......说着坐地嚎哭起来。
住口!王夫人厉喝,给我跪下!赵姨娘立刻噤声跪好,眼里却闪着狡黠的光。
这点动静哪能瞒过贾母?不多时,众人都被唤到荣庆堂。
赵姨娘心知躲不过,进门就跪下连连磕头告罪,将戏做足十分。
贾母知晓此事原委,倒对环儿另眼相看——素日畏缩的环儿竟有此胆识,便含笑道:赵丫头且起身。环儿这番作为,到底不负贾家骨血,倒是桩喜事。
贾府老太君思虑自与王夫人不同。虽疼宝玉,却更愿见子弟成器。
赵姨娘暗喜,只要老太太不追究,太太便奈何不得她这老太太房里出来的丫鬟,忙叩首道:谢老太太恩典。
王夫人所忧之事贾母心若明镜,转头宽慰道:你的心思老身知晓。只管放心,有我在断生不出祸端。环儿眼见要出府,碍不着宝玉前程。
王夫人只得敛衽行礼:媳妇明白。
宁国府内宅。
黛玉瞧着与长宁嬉闹的宝琴,笑嗔:珺哥儿,该择吉日迎琴丫头过门了。
正玩耍的宝琴霎时耳尖滴血,跳起来往外跑。小长宁呆怔望着一地散落的彩绳,仰头拽贾珺衣袖:爹爹,琴姑姑怎跑了呀?
黛玉以帕掩唇笑颤,贾珺捏女儿鼻尖道:此事但凭你林娘娘做主。说罢抱着长宁去找寿安玩耍,气得黛玉绞紧帕子。
宝钗早笑倒在榻上,黛玉轻哼:宝丫头既这般乐,便交由你操办!说罢朝角落躲清静的贾枫走去。
两日后,一顶喜轿将宝琴迎入宁国府。黛玉备了数席家宴,连邢夫人也来贺喜。
宝琴虽名分已定,终究年岁尚小。府里规矩她省得,贾珺亦未急于此节。
次日清晨。
宝琴着杏红侧妃礼服至正堂行礼,罢便搂过长宁:琴娘亲来陪你顽啦。
黛玉宝钗齐声笑呛了茶。宝琴茫然抚脸:可是妆花了?
黛玉拭泪道:并无不妥,是我们想起桩笑话。
宝琴索性不想,抱着长宁去廊下翻花绳。宝钗忽低声问:还剩个侧妃位,你属意谁?
黛玉抿嘴笑道:“先不必急着添人,等日后清楚了底细再添也不迟,免得惹出什么乱子来。
宝钗颔首道:这话很是,这个位置宁可空着也不能随意安置。
黛玉含笑道:珺哥儿也是这个意思。
二人相视一笑,心意相通。
荣国府内,王夫人近日心头郁结。自贾环从军离府后,她虽知老太太会护着宝玉,却仍对赵姨娘母子心怀怨恨。
她暗自思量:赵姨娘以为儿子离府就能高枕无忧?莫忘了三丫头可还在我手里!
一念及此,她冷笑着唤来周瑞家的:三丫头渐大了,该替她寻门亲事了,你说是不是?
周瑞家的一怔,明白这是要拿三姑娘出气,只得低声应道:太太说得是。只是这事还得请示老太太才好。
王夫人点头道:自然要与老太太商议。说罢便往荣庆堂去,周瑞家的紧随其后,心中暗叹三姑娘命途多舛。
荣庆堂内,贾母正闭目养神。鸳鸯轻声道:老太太,太太来了。
王夫人上前行礼,贾母睁眼问道:可是有什么事?
王夫人笑道:媳妇是来讨主意的。三丫头年纪渐长,也该议亲了,特来请老太太示下。
贾母眼神一凛,心知这是要拿探 ** 愤。不过转念想到探春现居宁国府,王氏算盘未必能如愿。
这可不愿她与宁府起冲突,便道:你既是探丫头正头娘亲,择婿一事自是由你拿主意。老身不便多说,但切记不可刻薄了这丫头。即便我不插手,东府那边怕也不依。可别再与那边结怨了,否则宝玉前程怕要受阻。话已至此,你自个儿掂量。
王氏听罢心头不悦,暗想怎处处都有东府插手。转念又想自己是正经母亲,女儿婚事本就该由她做主。
她盘算得明白,却忘了大老爷虽是迎春生父,婚事不也被珺小子搅黄了?
王氏堆笑道:老太太放心,媳妇定会为三丫头细细挑选,寻个样样周全的好女婿。
回房后吩咐周嫂子:去打听谁家有不成器的庶出少爷,来回我。
周嫂子心头一紧,应声退下。
风声很快传到园中。探春红肿着眼坐在绣墩上,侍书急道:姑娘,太太这是存心糟践您,不如去求王妃做主。
探春只垂泪不语。不多时凤姐偕同迎春、惜春赶到秋爽斋,见状忙上前宽慰。
凤姐取出帕子为她拭泪:三妹妹莫忧心,有王爷王妃撑腰呢。
迎春附和道:正是呢!当年姐姐不也这般境地?多亏王爷周全。且看太太作何打算再说。
惜春皱着鼻尖:三姐别怕,我去找王妃说理!说着就要往外走。
探春赶忙拉住:四妹且慢!太太尚未行动,你去说甚么?
凤姐劝说:咱们先瞧瞧太太相中哪家,再打探那人品性。若是不堪,再请王爷作主不迟。
探春叹息点头:嫂嫂们不必挂心,大不了学二姐姐终身不嫁,留在宁府也没什么不好。
夜色渐深,王氏院中烛火摇曳。
周瑞家的垂手立在下首回道:太太,咱们开国一脉里就数马家和陈家有不肖子孙。马家庶子马厚整天沉溺女色,很不受家主待见,就等着成家分出去。
陈家庶子陈珺吃喝嫖赌样样都来,更糟糕的是这人还得了花柳病。
王夫人眼前一亮:陈珺?我看这人挺好,明天把我的拜帖送去,我要见见陈家夫人。
周瑞家的暗自叹息王夫人手段厉害,欠身道:太太放心,奴婢明儿一早就送帖子去。
三等威烈将军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