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青云的视线盯在八级雷达的主屏幕上。
屏幕上正播放着一部菱兴世界的本土动画片。
两只造型粗糙的卡通野狗在像素风的草原上追逐打闹，一只躲在岩石后探头探脑，另一只则撅着屁股在灌木丛里乱嗅，背景音是欢快到有些刺耳的电子音乐。
“这……”楚青云嘴角抽搐了一下。
“万寻！”他扭头看向悬浮在一旁的虚拟形象。
“怎么回事？雷达呢？”
万寻的小手一摊，那张精致的虚拟脸蛋上露出一个很无奈的表情。
“云哥哥，这还用问吗？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啊。两位伪神级别的存在全力交锋，规则之力对冲形成的干扰场已经超出了八级雷达的处理上限——它现在没直接烧毁就算质量过硬了。”
楚青云啧了一声，心里那点开着无敌看热闹的兴奋劲凉了半截。
他本来还指望靠八级雷达围观这场伪神之战，现在倒好，直接成了瞎子。
更麻烦的是，外部监视器传回的画面也一片漆黑。
不是没有光源的那种黑，而是仿佛被某种浓稠的、吸收一切光线的物质彻底包裹住的黑暗。
楚青云深吸一口气，集中精神，将意念沉入右眼深处。
原本被黑暗吞噬的外部景象，此刻以一种截然不同的方式呈现在他眼前。
此刻楚青云终于看清了自身的处境——
通天甲机正被层层叠叠的物质包裹在战场的最中心。
左侧是疯狂舞动的藤蔓与枝条。
那些绿色表面覆盖着金属光泽的植物组织像是有生命的巨蟒般扭动、抽打、缠绕。
每一条藤蔓的核心都流淌着浓郁的翠绿色光流。
右侧则是铺天盖地的纳米机器人集群。
那是一片由数万亿个铁灰色光点构成的云雾，每一个光点都是代表着一个纳米机器人。
它们以某种蜂群般的集体智慧行动，时而聚集成尖锐的钻头试图突破藤蔓防线，时而散开成一张大网笼罩而下。
当藤蔓抽打过来时，大片灰色光点会灵巧地分散躲避，但总有躲闪不及的被直接抽爆，化作一小团铁灰色的烟花消散。
一条粗壮的绿色藤蔓狠狠抽进纳米机器人集群中。
命中点的机器人瞬间被巨力碾成基本粒子，但藤蔓表面也立刻粘附上了数以万计的灰色光点。
这些纳米机器人张开微观级的钳口，疯狂啃噬藤蔓表面的物质。
被啃噬的地方，翠绿色的光流则会迅速黯淡。
然而被啃噬的部位会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生，凭空生长出新的组织。
而纳米机器人的应对同样惊人。
它们吞噬掉那些藤蔓碎屑后。
一变二，二变四。
“我靠……”楚青云忍不住低骂一声。
这画面让他的密集恐惧症都快犯了。
那无穷无尽的灰色光点分裂再分裂，很快就从原本与藤蔓分庭抗礼的五成占比，膨胀到了八成左右。
放眼望去，视野中几乎全是涌动的铁灰色，翠绿的藤蔓被挤压得节节后退。
就在藤蔓防线即将被纳米机器人彻底淹没时，异变再生。
所有藤蔓表面的翠绿色光流骤然变得明亮刺眼，颜色也从翠绿朝着紫黑色转变。
新生的藤蔓组织不再追求粗壮，反而变得纤细如发丝，但数量呈几何级数暴增。
无数紫黑色的丝状藤蔓如同暴怒的海草般疯狂舞动，主动缠绕上那些铁灰色的纳米机器人。
这一次，效果截然不同。
被紫黑色藤丝接触到的纳米机器人，表面的铁灰色光泽会迅速黯淡、剥落。
机器人会剧烈抽搐，内部精密的机械结构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从分子层面瓦解，几个呼吸间就化作一捧毫无生机的灰色粉尘，簌簌落下。
紫黑色藤丝所过之处，成片成片的纳米机器人如同被收割的麦子般倒下。
铁灰色的云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从八成占比暴跌回五成，并还在持续减少。
楚青云看得目瞪口呆。
这颜色一变，战斗力简直天差地别。
他不想继续待在战场中心当夹心饼干，连忙操控通天甲，朝着藤蔓与机器人交锋相对薄弱的侧翼移动。
机甲外那层淡金色的无敌光晕将试图靠近的藤丝和机器人都轻轻弹开，让他得以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艰难穿行。
足足花了五分钟，楚青云才终于从那片物质绞杀场中挣脱出来。
当他回头望向战场中心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以原本洛之城废墟的位置为分界线，天空被清晰地分割成了两半。
左侧的天空，是深沉浓郁的墨绿色。
绿色天幕下，空气都显得粘稠湿润，隐约能听到风吹过林海的涛声。
右侧的天空，则是死寂的铅灰色。
灰得压抑，灰得冰冷，没有云彩，没有光影变化，只有一片均匀得令人心悸的灰暗。
“规则领域……”
这是两位伪神将自身的法则之力展开，形成的绝对掌控区域。
在各自的领域内，他们就是近乎无敌的存在。
而在这两个泾渭分明的领域交界处，两个身影正凌空对峙。
楚青云凝聚目力，透过神之眼的特殊视野望去。
左边是洛天刚。
但此刻的他，与楚青云记忆中那个科学家判若两人。
他悬浮在绿色天幕之下，身高似乎拔高到了接近三米，体态修长完美，周身皮肤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半透明质感。
皮肤之下，无数道翠绿色发着微光的筋脉在缓缓流淌。
这让他看起来像是穿了一套紧贴皮肤的战衣，神秘而强大。
一头墨绿色长发，无风自动，在身后如瀑布般飘散舞动。
额心处，一个清晰的五指状淡绿色印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印记的轮廓隐约像是一片舒展的树叶，又像是一只抽象的眼睛。
仅仅是凝视着这个状态下的洛天刚，楚青云就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
不是杀气，不是威压，而是一种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差距带来的本能敬畏。
右边，则是昂利泰。
他的形态更加……“非人”。
那是一具高度约两米五的深灰色全身盔甲，线条冷硬凌厉，头盔将整个头部完全包裹，面甲是一片光滑的弧形，没有任何孔洞或视窗，只有偶尔流淌过的灰色微光。
这盔甲静静地悬浮在铅灰色天幕下，仿佛本身就是那片死寂灰色的一部分。
它没有动作，没有气息，甚至让人怀疑那里面是否真的有生命存在。
两人就这样隔空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动。
下方，藤蔓与纳米机器人的厮杀仍在继续，但那仿佛只是两位存在无意识散发的余波所形成的景象。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静默中流逝了仿佛一个世纪。
终于，洛天刚动了。
他眼中猛然腾起两簇碧绿色的火焰。
他怒视着远处的灰色盔甲，声音如同滚雷般炸响在这片被分割的天空下，每一个字都引动着绿色领域的共鸣。
“昂利泰——！”
“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我会用你的机械之心，来祭奠我菱兴世界千万年来，所有被你收割、屠戮、遗忘的先辈英灵！”
面对这怒吼的灰色盔甲传出了一阵低沉笑声。
“嗬嗬嗬……”
“原来是你啊……洛天刚，洛之城的天才。”
“真是令人惊讶。半年前，我亲自出手，将洛之城从规则层面修剪掉，没想到，你居然能活下来……而且还真的捣鼓出了点像样的东西。”
那灰色的眸子在洛天刚身上缓缓移动，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得来的珍品：
“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加入我的麾下，如何？”
“以你的才华，值得一个更好的位置。不必和这些注定被收割的牲畜混在一起。为我工作，我可以给你真正的知识，触及更高层次法则的机会。”
洛天刚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他仰天大笑，笑声中满是悲愤与不屑：
“哈哈哈哈——！”
“昂利泰！你这窃取了机械神位的伪神！你这靠着掠夺与圈养维系存在的寄生虫！”
“你的力量是别人施舍的？还是从更弱者那里抢来的？居然能说出如此愚蠢的话语！”
他抬起手，指向那灰色盔甲，指尖萦绕着毁灭性的翠绿色电芒。
“拉拢我？你以为我是你养的那些，被洗去记忆、蒙在鼓里、对你感恩戴德的狗吗？！”
“我是洛天刚！是菱兴世界的子孙！是千万年来，所有不甘被奴役、被收割的亡魂选中的复仇者！”
昂利泰似乎并不动怒，那冰冷的金属音反而带上了一丝饶有兴趣的意味。
“狗？不，你们连狗都算不上。”
“你们，包括你洛天刚，不过是我牧场里，稍微聪明一点的……畜生罢了。”
“怎么，吃了几年好饲料，长了点新本事，就真以为自己是猛兽，可以反咬主人了？”
“你——！”洛天刚的怒火终于被彻底点燃，额心的五指印记爆发出刺目的绿光，周身流淌的光流瞬间沸腾！
“老子今天，就让你这井底之蛙知道，什么叫做残忍！！”
话音未落，洛天刚双臂猛地向两侧展开！
他身后那无边的墨绿色天幕骤然收缩，化作一道通天彻地的翠绿色光柱，轰然灌注进下方战场中那最粗壮的一条紫色藤蔓！
“嗡——！”
无法形容的法则震颤席卷四方。
那条原本就堪比山峦的紫色藤蔓，在绿色光柱的灌注下，开始了疯狂的生长与膨胀！
直径从数十米暴涨到数百米，长度更是直插云霄，望不到尽头！
藤蔓表面，深紫色的液体在流淌，无数更加繁复玄奥的法则纹路在藤蔓上浮现。
下一秒，这根遮天蔽日的超级藤蔓，带着碾碎星辰的恐怖威势，朝着昂利泰所在的灰色领域，悍然砸落！
挥击的瞬间，楚青云清晰地看到，藤蔓前方的空间像玻璃一样出现了无数细密的裂纹！
面对这毁天灭地的一击，昂利泰却依然静立不动。
他的右眼位置突然燃起了一朵灰色的火焰。
灰色火焰出现的刹那，下方战场中所有残存的纳米机器人。
全部剧烈震颤起来！
它们的体表瞬间被一层浅灰色的光晕包裹！
“吱——嘎——！”
亿万纳米机器人发出尖锐到超越人耳接收极限的共鸣，它们如同被无形之手操控的军阵，汇集成一股股灰色的钢铁洪流，迎着那砸落的巨藤，疯狂扑去！
没有躲避，没有迂回，只有最暴烈的对撞与湮灭！
“轰轰轰轰轰——！！！”
巨藤的顶端与纳米机器人洪流撞在一起的刹那，无法形容的爆炸与光芒吞没了一切。
楚青云即使隔着几十公里，即使有无敌护盾隔绝能量冲击，也感觉眼前一白。
光芒稍敛，他看到了一幅无比惨烈又无比壮观的景象。
巨藤的尖端，在无数纳米机器人前赴后继的撕咬、切割下，被分解成了最基础的粒子尘埃。
每一次挥击，都有数以亿计的纳米机器人被藤蔓蕴含的恐怖法则之力直接震成齑粉，化为漫天灰色的铁尘。
但同样的，藤蔓每前进一寸，都要付出被啃食掉数米乃至数十米长度的代价。
那些燃烧着灰色火焰的纳米机器人，悍不畏死。
天空中被紫色与灰色的粉尘浓烟笼罩，两种颜色疯狂交织、对冲。
巨藤的挥击被硬生生挡在了灰色领域之外，无法真正触及昂利泰的本体。
而纳米机器人的洪流，也无力突破巨藤的拦阻，侵入绿色领域。
两位伪神，竟在这毁天灭地的对攻中，形成了一个短暂而脆弱的平衡。
“不错。”
昂利泰那冰冷的金属音再次响起。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神之眼与伪神之躯运用到这种程度……洛天刚，我承认，之前确实小看你了。”
他抬起一只覆着盔甲的手臂，对着面前那片因为能量对撞而极度不稳定的虚空，轻轻一划。
“嗤啦——！”
一道漆黑的巨大裂缝，凭空出现。
裂缝内部，没有光，没有物质，没有法则波动，只有令人灵魂颤栗的虚无。
“不过，游戏到此为止了。”
昂利泰说完，竟不再理会洛天刚，一步迈出，身影没入了那道虚无裂缝之中。
“想逃？！”洛天刚目眦欲裂，额心印记光芒暴涨。
他身影一闪，瞬移般出现在裂缝前方，毫不犹豫地追了进去。
两人的身影相继消失在裂缝深处。
下一秒，那道横亘在天幕上的巨大裂缝，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悄无声息地闭合、消失。
随着他们的离开，天空中那泾渭分明的墨绿与铅灰二色，开始快速消退、淡化，几个呼吸间便恢复了正常。
下方战场上，那根通天巨藤和剩余的纳米机器人集群，仿佛失去了力量源泉，同时停止了动作，然后迅速崩解、风化，化作漫天的紫色与灰色粉尘，簌簌飘散在夜风里，最终彻底消失，不留一丝痕迹。
几十公里外，通天甲的驾驶舱内。
楚青云呆呆地看着恢复平静的天空和大地，右眼中的红色光芒渐渐敛去。
半晌，他才缓缓回过神。
“这俩人……啥情况啊？”
“有本事打架，还没本事让人看？”
“搞了半天，就看了个开场动画，正片刚起劲呢，直接换片场了？”
亏他还开了无敌，兴致勃勃准备围观一场史诗大战，结果就看了个法则对轰的热身赛？
主角都跑了？这算哪门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