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的英语惊呼脱口而出：二十毫米炮在一千五百米外根本打不中！身旁的赵刚用中文平静道：这所军校里，没人怀疑他的命令。见美国军官瞪大眼睛，又补充道：我听得懂英语。
那你还需要翻译？史密斯刚问出口，就被炮声打断。千米高空炸开无数火球，两架日机如同扑火的飞蛾，瞬间拖着黑烟螺旋坠落。剩余敌机慌忙爬升，却撞进更密集的弹幕，化作燃烧的流星。
四顶白色降落伞徐徐降下。日军惯例允许飞行员跳伞——这是他们唯一能接受投降的军种。史密斯凝视着仍在冒烟的飞机残骸，突然想到：如果换成更大口径的高射炮...
远处传来陈潇的指令：巍子，立即带队搜寻跳伞飞行员，按老规矩办！
站在赵刚身边的巍子立即高声回应：说完便迅速行动起来，组织人手去追捕空中飘荡的降落伞。
史密斯听到老规矩这个说法，心中升起疑问。作为军事学院的校长，陈潇的命令引起了他的兴趣。国际惯例通常优待被俘飞行员，允许赎买也是通行做法。他原以为这里说的老规矩是指特殊优待，却不知其中另有深意。
见赵刚语焉不详，史密斯转向侄儿：亚历克斯，他们说的老规矩是指什么？
林栋不敢贸然回答，先望向赵刚。赵刚略作思索，觉得难以隐瞒，便点头示意。
得到准许后，林栋压低声音解释：我们学院的规矩是——从不接受日军战俘。
史密斯听完，神色骤变。不留活口？这未免太过残忍！
李云龙朝这边瞥了一眼，靠近陈潇低声问：你是故意这么做的吧？
陈潇轻轻点头：这叫立威。不狠一点，后续怎么跟美国人谈合作？你真以为美国人是什么善男信女？要不是他们向日本出售钢铁石油，那个岛国拿什么发动战争？没有资源，日本的飞机坦克就是一堆废铁！所以商业谈判要靠实力，他们不买，我就转售德国或苏联。
李云龙豁然开朗：有道理！以前我还觉得美国人不错。不过，这个威要恰到好处。连续作战二十多天，该休整了，你和赵政委负责谈判，我回去小酌几杯，好好睡一觉。
送走李云龙后，陈潇转身迎向走来的史密斯。
史密斯立正敬礼：长官，美国驻上海总领事馆代表、预备役中尉埃文·史密斯向您报到！
陈潇淡然回应：史密斯中尉，欢迎到来。想必你最关心我们刚才的。对于这种近炸引信技术，你有什么见解？
史密斯对这位年轻校长的直率颇感意外。在这个国度生活多年，经历过多次商业谈判，他早已习惯当地人迂回委婉的交流方式——总是先客套寒暄，再逐步引入正题。
而眼前之人却截然不同，没有任何铺垫，直接切入核心问题。
确实，我从未见过有人能如此轻易击落两架敌机。
传统防空炮弹主要采用两种引信：触发式和定时式。
前者必须直接命中目标才能引爆弹头装药，但实现这点极其困难，有时耗费数百发炮弹也未必能击落一架敌机。
后者需要预先计算敌机高度，调整引爆时间，但准确预判敌机位置并非易事。
一旦估算失误，弹片就很难对敌机造成有效杀伤。
但你们刚才展示的炮弹完全不同——它既未接触敌机，也未碰撞任何物体，却能在空中精准引爆，且爆炸点始终紧贴敌机。
这让我确信你们所说的近炸引信确实存在。
不过，校长先生，这项技术真比英国人从美国获得的技术更先进吗？
陈潇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我记得给了你两个弹匣，共40发炮弹。相信贵国很快就能验证，到底是我们的成熟技术更可靠，还是英国人理论上的方案更实用。
他淡然说道：另外，不用叫我。虽然赵副校长是团级干部，但我本人没有军衔。
称呼校长先生更妥当。
明白了，校长先生。史密斯应声，接着追问：这项技术目前是由您掌控，还是已经移交贵国政府？
若是涉及国家机密，我们不想让您承担法律后果。
那样的话，我完全可以代表领事馆直接与贵国官方洽谈采购事宜。
这番话看似替陈潇着想，实则传递出明确信号：若技术不归他所有，领事馆将直接与重庆当局接洽。
作为领事馆的秘密专员，史密斯显然深谙谈判之道，一句话就点明了交易核心。
提议不错。陈潇轻笑，眼中却带着疏离，赵副校长，带客人去休息区，准备晚餐。
对方的反应在他预料之中。这类试探再寻常不过——即便史密斯亲眼目睹了演示效果，最终还是要将样品送回本土检测。
此时的史密斯充其量只是个军事观察员兼联络官，前期试探实属正常。
至于话中的威胁意味，陈潇并不在意。对方无非想借势施压，暗示若技术掌握在委员长手中，他们获取的难度会大幅降低。
但史密斯显然不是莽夫，能胜任这个岗位的都不是简单角色。表面是退役军官，实则肩负着领事馆的特殊任务。
这样的精英怎么可能犯低级错误？他心知肚明这场谈判绝非普通交易。那些话只是试探，想摸清委员长对这里的掌控力，看看能否借力打力。
这正是陈潇拒绝接受委员长委任的关键——非其麾下，自然不受节制。至少在名分上，这点无可指摘。
真正的博弈才刚刚开始。商场如战场，哪有买家会迫不及待地敲定买卖？史密斯也不例外。他需要等待本土对炮弹样品的检测结果，确认真实价值后才能展开实质谈判。
但眼前的局面却出乎意料。区区试探竟招致如此强硬回应，这完全颠覆了他对这个国家民众的固有认知。
校长先生，我们必须先确认技术归属权，才能确定交易对象是您还是贵国政府。作为专业外交人员，史密斯深谙维系客户关系的要领，尤其当对方手握重要资源时。
陈潇对他的说辞不以为然。在这个弱肉强食的时代，列强窃取技术何曾在意过专利归属？所谓法律程序不过是和平年代的遮羞布。如今欧洲战火纷飞，美国靠军火贸易日进斗金，早一日获取技术就意味着早一日垄断市场。
僵持之际，贺晟前来汇报：校长，美方飞行员申请补充航空燃油，返程储量不足。这原是史密斯登机前的安排，意在考察机场的油料储备和地勤能力——当他从舷窗看到场地施工时，便萌生了这个试探计划。
加油可以，陈潇扫了眼史密斯，但要收费。我们的燃油来之不易，毕竟...他故意停顿，我们这儿可不比大城市。
贺晟请示：按什么标准收费？
这要看史密斯先生的诚意了。陈潇转向神情错愕的美方代表，您也清楚，在这种偏远地区获取航空燃油有多困难。不如您出个价？
我们不是合作伙伴吗？史密斯眉头紧蹙。
“现在还不是。”陈潇轻敲桌面，“即便真是，亲兄弟也要账目分明——除非您能带来比油钱更丰厚的回报。昨天伊万诺夫可是付了两根金条才加满油箱。”
“总不能让我们免费供油吧？我国目前不产一滴油，所有航空燃油全靠进口，价格可不低！”陈潇直视对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更何况，往后说不定还有英国人、法国人或德国人上门，难道也要免费给他们加油？那我岂不是亏惨了！”
……
巍子带队循着空中飘荡的降落伞追踪，追出老远才将那四人团团围住。他们落地的距离并不远，毕竟是被同一处火力击落的。
四人利落地解开降落伞，识趣地没去摸枪。他们的手枪很精良，不是日军惯用的南部14式，而是美制柯尔特m1911。
巍子盯着高举双手的四人，总觉得蹊跷，便用日语盘问身份。这么干脆利落地投降，怎么看都不像日本兵。
谁知这一问，对方还真是日军飞行员。巍子冷声道：“既然是鬼子，那就没什么好商量的，全部解决！”
被缴械的四名飞行员竟都听得懂中文，顿时面如土色。其中一人扑通跪下：“我没杀过人，真的！这是我第一次飞行，之前是地勤！饶命啊，我能派上用场！”
他这一开口，另外三人也慌忙跪地求饶：“我们也是第一次执行任务，放过我们吧！”
他们的中文虽带着口音，但在这年头，能说两国语言的往往都是人才。巍子一时迟疑，毕竟这不是在敌占区，而是在自家地盘。若是在外，为避免麻烦直接处理便是，但现在身处大本营，不如先请示上级。
巍子接到的任务是搜救飞行员，同时回收飞机残骸。出乎意料的是，这架轰炸机从千米高空坠落后，竟未完全解体。
眼前的轻型轰炸机被击断机翼后坠落，机身断成两截，机头栽进土里，机尾挂在树杈上，正缓缓冒着黑烟。
“那两颗炸弹还能用！”一名投降的飞行员突然喊道。他指的是挂在树干上的机身下方悬挂的两枚60公斤航空炸弹。由于保险未解除，炸弹并未引爆。
几名学员兵面面相觑，谁都没学过拆弹，一时手足无措。
“我会拆，让我来！”还是那名最先投降的日军飞行员，自称地勤的那个。
巍子扫了眼自己这边的人手，确实没几个懂拆弹的，会拆的此刻都在机场待命。
“好，你去拆。其他人全部退到五十米外，提防鬼子耍诈！”
巍子的命令毫不避讳，直截了当。然而面前的几名日本人却毫无异样，他们听得懂，也会说中文。
“长官，我一个人不行，得再留个帮手！”那名主动请缨的日军飞行员面露难色。
他确实办不到，一枚航空炸弹足有六十公斤重。
“我留下来帮忙！”另一名日军飞行员抢着开口，剩下两人稍一犹豫，机会便被抢走。
“行！”
见有人主动协助，巍子同意了，但这并未改变他心里的盘算。
即便这两名日军帮忙拆除了航空炸弹，立了功，也不代表他们能活命——最终还得看校长的意思。
众人退到五六十米外，紧盯着那两人拆弹。其实只要掌握要领，拆弹并不复杂。很快，他们便将炸弹卸下，稳稳放在地上。
士兵快步跑来报告：“长官！航空 已经拆除，保险装置完好，可以安全转移。机载电台也保持正常，尽管体积庞大，但完全能用。需要现在拆卸吗？”
时机把握得恰到好处，态度殷勤得有些反常。巍子心里泛起一丝不适——若是让其他日本人知晓，他们的飞行员投降后这般巴结，会不会派人来清理门户？
“我们也来帮忙！”另外两名飞行员懊悔自己反应慢了半拍，若不赶紧表现，恐怕性命堪忧。在生死关头，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巍子没再让他们碰那两枚航空 ，直接派人扛了回去。随后，他带着十几名士兵监督四名日军拆卸电台。
日军动作利落，没多久便拆解完毕。但电台分量不轻，足足有一两百斤重。
“这是长波电台，能直接通话，在飞机上可以和太原联络。只要调整频率……”
两架飞机均未受损，一枚250公斤和两枚60公斤的航空 保存完好。此外还缴获了两台可双向通讯的机载电台，而非普通单向接收型号。再加上变形的机身板材等，收获相当可观。
陈潇得知两架飞机未被炸毁时，已经开始拆卸之前缴获的轻型轰炸机。机腹装甲终于能更换了——但在那之前，必须彻底拆解。不经过这一步，如何掌握生产技术？如何绘制图纸？
因此，当巍子押着俘虏带着战利品返回机场时，机库里的那架飞机早已被拆得七零八落。
巍子并不意外。跟随校长这么久，他深知校长的过人之处——任何东西经他拆解，就能绘出图纸、摸透原理。那些火炮、机枪的诞生，早已让校长的智慧成为校园里的传奇。
“这就是带回来的俘虏？都审过了？”陈潇放下手里的零件，淡淡扫了一眼四名日军。
巍子和一群学生兵没察觉异常，可当陈潇的目光落在俘虏身上时，那几人却如遭雷击，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扑通！”俘虏们膝盖重重砸在地上，喉咙里挤出含糊不清的呜咽。极度的恐惧让他们彻底失声。
陈潇瞪着巍子，眼里几乎要冒出火来：“鬼子说没杀过人你就信？分开审！四个人都说没沾血——这种鬼话也能听进去？”他抬脚虚踹一下，“训练回回垫底，你这榆木脑袋活该挨骂！”
巍子耳根烧得通红，拽起俘虏就往外冲。今天要是撬不开这几张嘴，他怕是连食堂的泔水桶都没脸靠近。审讯课明明教过隔离审讯的技巧，偏他这脑子转不过弯。陈潇一骂才想起来，供词必须严丝合缝才算数。冲锋陷阵他是一把好手，可要论机灵劲儿……
学生们七手八脚帮陈潇组装好两架飞机。他咬着后槽牙，硬生生把黏在美国飞机上的目光扯回来——
终究没对那铁家伙下手。拆起来容易，可要神不知鬼不觉装回去，少说得备齐工具折腾一整天。眼下飞机明天一早就要离港，时间怎么算都不够用。
晚饭依旧是食堂的大锅饭。上千人吃饭的动静算不上壮观，倒像是两所中学拼桌开饭。只是这些刚从战场上滚出来的学员，眼神扫过时仍带着未散的杀气。史密斯身后的几名机组人员后背早已湿透。
“副校长先生，”史密斯接过餐盘，目光掠过那些沾着血渍的军装，“您的学生们……刚从前线回来？”他嗅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 味，喉结微微滚动。
赵刚攥紧搪瓷碗：“二十七天，折了一百三十七个。”不锈钢勺在碗底刮出刺耳的声响。
史密斯向机长等人提议：“一起加入他们如何？”出于军人本能，三人立即响应，以为只是常规晨练。
史密斯向警卫提出：“能让我们跟着跑吗？”
“可以，副校长说过只要不去库和图书室就行。”警卫答道，“不过你们最好想清楚。”
不等警卫说完，史密斯已带着同伴冲向队列，试图追上林栋。
校长办公室里，巍子押着三名日军飞行员等待处置。
“校长，审讯情况如下：四人中有三个原是地勤，第一次执行飞行任务；另一个是老牌飞行员。
运城和太原机场遇袭后，日军匆忙修复并调预备役充当飞行员。
他们采用以老带新的方式执行任务，没想到首次出击就被击落。
请示该如何处置？”
陈潇果断下令：“沾过血的直接枪决！剩下三个先关起来，现在没空管他们！”
他起身快步离开，军务缠身哪有时间理会这些敌人：“两分钟内处理完毕！”
屋里三名待处置的俘虏顿时松了口气，至少暂时保住了性命，至于那个要被处决的同伴——只能认命了。
“明白！”巍子迅速押走三人关押，随即安排人手处理那名血债累累的战犯，快步跟上陈潇。
“跟上！”陈潇简短命令，带着巍子大步离去。
另一边，史密斯和三名飞行员冲出很远，意外发现山中藏着一条公路。他们沿着道路狂奔，终于赶上了林栋的队伍。
“亚历克斯！这是早操吗？”史密斯气息平稳，跑步说话毫不费力。
“埃文叔……您怎么……”林栋气喘吁吁。跑步时说话极易打乱呼吸节奏。
“说话要配合呼气，每次两个字！”领队的刘强适时指导跑步说话的技巧。
“是……”林栋努力调整着呼吸。
“看你们晨练，跟着活动下。”史密斯从容不迫，强健的体魄让他能够边跑边流畅交谈。
“这不……是训练！”林栋断断续续道，“我们去……迎灵……”
迎灵？史密斯虽懂中文却不明白这个含义。见林栋呼吸困难便不再追问，随着队伍继续前进。刘强见状放慢速度让林栋调整状态。
后方突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史密斯回头发现竟是那位傲慢的校长。对方飞速超过队伍，转眼消失在前方。
目的地就在公路与山脚的岔路口。
眼前的景象让史密斯恍然大悟：数百村民正抬着棺木缓缓行进。
“这些都是战死的同学，”队列中的林栋低声解释，“战场分散，乡亲们帮忙收殓。学校没有棺木，校长硬是买下一百三十七口棺材......等所有人回来，再一起迎回安葬。”
“强买？”史密斯敏锐地抓住了关键，心想这位校长行事果然强势。
“不，乡亲们自愿献棺，但校长坚持付了钱。”
“保持安静！”刘强严厉制止。在这庄严场合窃窃私语，实在是对英灵的不敬。
“……乡亲们！谢谢大家！”
陈潇望着整齐排列的棺木，喉头发紧，许久才对聚集的千余百姓挤出这句话。
一百三十七具棺木一字排开，景象令人心如刀绞。陈潇只觉得喉咙火辣辣的，像被塞了把沙子，噎得说不出话来。
黄老爹用袖子擦着通红的眼角：校长，让孩子们先去上课吧。他身旁抱着婴孩的媳妇低着头，眼泪不断滴在孩子的襁褓上。这位五旬老人劝着旁人，自己却先哽咽得说不出话。
赵刚压低声音对陈潇说：黄德宝的父亲，十九岁的学生兵。边上是他媳妇和孩子。
黄叔，要不要把德宝送回老家......陈潇喉咙发紧。
就让他睡在学堂边上吧，娃娃最喜欢念书......老汉的袖子又湿了一片。
陈潇猛地转身：全体都有！护送战友——回家！
刘强数了数身边的同伴：林栋、林小雅、贺晟加上史密斯，正好凑齐八个人：我们这组齐了。
六名学员跟着陈潇赵刚走向最前面的棺木，稳稳架起木杠。沙尘扑面的山道上，陈潇的喊声被风吹散：走！带孩子们回家！
黄沙漫天中，陈潇浑厚的声音穿透风沙：
自盘古开天，
神农尝草，轩辕制甲。
山河破碎时，丈夫当提剑守四方，
哪怕骨积如山，血染江水，
绝不辱没先祖，有负华夏。
小卒敢剖肝胆，将军不避刀斧，
元帅甲胄浸血，天子仗剑问天。
无分老幼尊卑，不论先后贵贱，
必同心同德，
借黄河奔雷，聚东海怒潮，
复幽燕旧地，扫扶桑贼巢，
伐无道之师，斩犯境之寇，
纵天地翻覆，亦无愧本心，
虽葬身荒野，惟丹心永照！
史密斯听着这段古调，虽然不能完全明白词句，却看见林栋被棺木压弯的脊背渐渐挺直。当第三遍念诵时，所有师生都跟着吼了出来，声浪压过了呼啸的北风。
警戒哨小跑过来：报告！358团楚团长和二战区黄参谋带着警卫班来了。
让他们过来。陈潇脚步不停。
楚云飞穿过肃立的队伍，径直走到陈潇身后：换把手。他接过了巍子肩上的木杠。孙铭副官默契地换下另一边的学生兵。
你们去后面看看谁撑不住了。陈潇对巍子说完，转头对呆立的黄参谋道：麻烦先去校舍等候。
墓园里，新立的石碑刻着一百三十七个名字。三分钟默哀后，陈潇的声音在山谷间回荡：
烈士们！
安息吧！
等着看我们赶走豺狼。
等着看我们建设的新中国。
若我死了，就来陪你们。
全体师生跟着喊出最后一句，惊飞了满山的麻雀。
仪式结束后，楚云飞和黄参谋立正敬礼：长官！
陈潇疲惫地回礼：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事？
主要是为美军观察组的事。楚云飞看了眼黄参谋。
黄参谋赶忙接话：委员长特意来电，要求我们妥善接待来访的史密斯先生一行。不知他们现在在哪里？
陈潇指了指墓地方向：那几个美国朋友很不错，刚才还帮忙抬棺。
黄参谋露出惊讶的神色。
陈潇转头对赵刚说：去请美国人过来，有人要见他们。
赵刚快步走向墓地。几个美国人正好往外走，史密斯远远望见军官们向年轻校长敬礼的场面，心中暗自惊讶。
史密斯先生，请跟我来。赵刚招呼道。
史密斯快步上前：赵副校长，有什么指示？
第二战区司令部得知你们的来访，专门派人过来。感谢你们刚才的参与。
史密斯认真地说：能参与其中是我们的荣幸。作为军人，我对抗击侵略者的英勇行为永远怀有崇高敬意，不分国界。
赵刚点头认可：我们走吧！
史密斯等四人外貌特征明显，黄参谋远远就认出了他们，赶紧迎上前。
先生们好！
黄参谋用流利的英语问候众人。
令人意外的是，史密斯用中文回答：您好，中校先生！听说您在找我们？
黄参谋笑着上前握手：贵国驻上海总领馆向重庆方面发电报，说史密斯先生抵达后飞机未按时返回，请求重庆方面关注。重庆方面立即联系第二战区司令部，派我们来协助。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吗？
史密斯恍然大悟——总领馆那边已经行动了。但物资还未送上飞往旧金山的航班，消息竟传得这么快？
果然，黄参谋直截了当地问：听说贵方正在进行一笔交易？
史密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哦？不知中校先生想了解什么？或者已经掌握了什么情况？
作为在领馆执行秘密任务的老手，他自然不会轻易透露信息。眼下情况有变，但具体是好是坏，还需要联系上海总领馆才能判断。
云飞兄，到我办公室坐会儿。
陈潇对黄参谋与史密斯的谈话毫不在意。掌握着关键筹码的他，根本不在乎这些人有什么打算。
赵副校长，乡亲们和黄参谋就交给你了，我和楚团长去喝茶叙旧。
陈潇交代赵刚时，黄参谋眼中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但很快消失。
校长办公室里，陈潇给楚云飞倒了杯茶：你该不会也是为了那几个美国人来的吧？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楚云飞爽朗一笑：美国人的事与我何干？政治是政客的事，我身为军人，只负责保家卫国。军人越界管其他事，那叫不务正业！
他喝了口茶，正色道：这次来，一是陪同黄参谋，二是专门送个消息。
能让楚云飞亲自跑一趟的消息肯定不简单，陈潇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消息？
你们在平遥县城歼灭的那个日军旅团，是从太原秘密调来的，目标就是你这所学校。
楚云飞目光锐利：山本一木是筱冢义男的心腹爱将，你全歼了他的特工队，日军岂会善罢甘休？特高课已经掌握了学校位置，还摸清了八路军三个团的驻防情况。
他冷笑道：日军出动一个旅团加两千伪军，本想用闪电战消灭你们，没想到被你抢先一步，以极小代价全歼敌军。
说到这里，楚云飞突然挑眉：你可知道，太原悬赏五千大洋要你的人头？
陈潇满脸诧异：我这颗脑袋就值5000大洋？未免太便宜了……
“这份悬赏分明是在侮辱你！连我的赏金都比这高，更何况是你……”
楚云飞迈步走向屋内中央的长桌，指尖缓缓划过展开的作战地图。
“他们真正的意图，是暗中调集的部队。”
他指着地图继续说道：“从这片区域……到这条战线，日军都在秘密向你的位置靠近。
若不是八路军全线出击，不断破坏他们的运输线和铁路设施，
迫使他们四处救援，无力集中兵力，恐怕他们的大军早已压到眼前。
但八路军的攻势不可能一直持续， 问题始终限制着他们的作战能力。
一旦攻势减弱，日军必定会组织反击，
到时候八路军难以抵挡，他们就能腾出手来对付你的学校。”
陈潇走近地图，仔细察看：“阳泉、寿阳、忻州、长治……从三个方向调兵，还如此遥远！
就为了对付我这一所学校，值得这么大费周章？”
楚云飞冷笑两声，继续在地图上标注：“忻州调来一个旅团沿铁路南下，阳泉和寿阳集结了四个步兵联队加一个炮兵联队，
长治的日军也在收缩兵力，准备抽出一个旅团向这里推进。
他们打算用至少三个旅团的兵力，彻底摧毁你的学校！”
他丢下铅笔，神色凝重：“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学校迁往后方。”
楚云飞直视陈潇：“陈兄！这是眼下唯一的出路！
除非二战区长官部或八路军愿意为了这所学校，与日军三个旅团展开决战！
否则撤退是唯一的活路！”
他心里明白，二战区绝不会为了一所学校，与两万多日军精锐正面交战。
更何况还有伪军协助，再加上飞机坦克的支援。
这场仗，根本不可能打赢！
陈潇盯着地图上标注的日军动向，不得不承认楚云飞的分析完全正确。
再过十天半月，等八路军攻势减弱，日军的报复就会到来，而首当其冲的，就是他这个令日军头疼的对手。
“陈兄，必须尽快决断！
光是摧毁运城机场，击毙那么多飞行员和地勤，就足以让日军对你恨之入骨！
听说太原机场那次空袭也损失惨重，八成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就算三个旅团不来，等他们修复了太原和运城机场，
光是飞机轮番轰炸，就够你受的！
还怎么继续教学？
以日军的记仇程度，就算你躲到八路军腹地，也会牵连他们遭殃。
现在唯一的活路就是迁往西南，去成都或重庆！
那里学生充足，你能更快培养出人才。
我相信只要你的学生足够多，赶走日本人的日子就能提前到来！”
楚云飞的言辞充满诚意，陈潇不仅救过他的命，其教学才能与指挥能力更让他深感敬佩。
“正是如此！
长官何不考虑迁往重庆？我定当向委员长禀报，为您筹建一座设施完备的学校！
经费、器材一概不缺，学生来源也由军政部全力调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