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杀意席卷了整片天地。
观音菩萨身后的万朵祥云，慈悲的金色褪去，染上了一层灰败。
护法金刚，护教伽蓝，个个面露凶光，法力在体内翻涌，蓄势待发。
山脚下，那跪伏在地的山神土地，感受到这股威压，连神魂都在颤抖，恨不得当场昏死过去。
玄奘更是面如死灰。
他知道，菩萨动了真怒。
这已经不是规训，而是要……下杀手了！
一场神佛大战，一触即发！
然而，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都凝固的时刻。
观音菩萨身上爆发出的杀意，来得快，退得也快。
仅仅一息之间，便收敛得干干净净。
她眼中的冰冷与杀机，最终化为了一抹深深的无力与忌惮。
动手？
拿什么动手？
她最强的控制法宝，被人家当成了垃圾，现场破解，还要当着三界的面进行格式化。
强行召回都做不到！
真要打起来，她带来的这点阵仗，根本不是这猴头的对手。
今天，她若是强行动手，不仅讨不到半点便宜，反而会把事情彻底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西天灵山的面皮，佛祖的威严，都将被这猴子踩在脚下！
“孙悟空……”
观音菩萨的声音恢复了平静，但谁都能听出那平静之下压抑的怒火。
“你好自为之！”
这四个字，不是威胁，而是宣判。
是你自己放弃了西天的庇佑，是你自己选择了这条绝路，以后出了任何事，都与我灵山无关！
话音落下的瞬间，她大袖猛地一挥。
“噗！”
一声轻微的闷响，从她的法身中传出。
那是她以大法力，强行斩断了自己与那金箍之间的本源神念联系！
这一下，不亚于自斩道行，她的法身光芒都黯淡了几分。
半空中，那个被功德金光死死包裹的金箍，在失去了观音的神念支撑后，发出一声最后的哀鸣。
上面所有属于佛门的禁制符文，在功德之力的最后一次冲刷下，彻底化为青烟，消散得一干二净。
它，已经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毫无灵性的金圈。
孙悟空随手一招，那失去了所有神性的金环便乖乖地飞入他的手中。
他拿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在观音菩萨喷火的注视下，随手向后一扔。
“当啷！”
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那个曾经让三界闻之色变，代表着佛祖至高规训之力的法宝，就这么被他像丢垃圾一样，扔在了山石的角落里，溅起几点尘土。
“你！”
观音菩萨的胸口剧烈起伏，一个“你”字出口，却再也说不出第二句话来。
再说任何话，都是自取其辱。
她不再看孙悟空，只冷冷瞥了一眼跪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玄奘。
那眼神复杂。
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怜悯。
“走！”
她猛地转身，带着身后那一众同样目瞪口呆，神情恍惚的六丁六甲、护法金刚，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南海方向狼狈遁去。
e时，祥云万朵，梵唱震天，排场十足。
去时，悄无声息，狼狈不堪。
天庭，凌霄宝殿。
玉皇大帝看着昊天镜中那狼狈退走的光芒，久久无言。
他身边的卷帘大将，手一抖，一个琉璃盏没拿稳，“啪”的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齑粉。
可此刻，没有谁去在意这个。
所有仙家的脸上，都写满了同一个词。
震撼！
堂堂观音大士，西天灵山的二号人物之一，竟然……
竟然在一个刚出山的囚犯面前，吃了这么大的一个闷亏！
这猴子，到底在山下经历了什么？
五百年的镇压，不仅没磨掉他的凶性，反而让他修成了这等克制佛祖法宝的功德金身？
……
现场。
随着观音菩萨的离去，那漫天的威压烟消云散。
只剩下呼啸的山风，和死一般的寂静。
山神土地依旧趴在地上，身体抖动，根本不敢抬头。
玄奘则瘫坐在地，大脑一片空白，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菩萨……就这么走了？
被那个猴子……气走了？
还留下了一句“你好自为之”？
完了。
全完了。
自己最大的靠山，被这个本该是自己徒弟的猴子给硬生生怼跑了！
这西行之路，还怎么走？
就在他陷入无边绝望的时候，一个身影，挡住了他面前的光。
孙悟空，转过了身。
他收起了之前面对观音时的霸道与锋芒，但那股高高在上，主宰一切的威严，却丝毫未减。
他看着瘫在地上的玄奘，像在看一件需要处理的物品。
然后，他手腕一翻。
没有任何征兆，他的掌心之中，凭空出现了一卷经文。
那经文非金非玉，通体散发着淡金色光芒，一股纯正气息扑面而来，让玄奘混乱的心神，都感到了一丝安宁。
“喏，拿着。”
孙悟空把经文随手丢了过去。
玄奘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接住了那卷经文。
入手温润，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
他颤抖着看去，只见经文的封面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却又蕴含着大道真意的大字。
《功德心经》。
这……这是什么经？
他熟读三藏十二部，从未听说过佛门有这样一部经典。
这气息，虽然神圣，却与他所熟悉的任何佛法都截然不同。
就在他满心困惑之际，孙悟空的声音再次响起。
“想让我护你西行，可以。”
“但有两个条件。”
玄奘猛地抬起头。
只见孙悟空伸出了一根手指。
“第一，从今天起，把你脑子里那些什么《多心经》、《金刚经》之类的玩意儿，全都给我忘了。改修我这本《功德心经》。”
“你这凡人肉身，孱弱不堪，风吹就倒，不修点保命的本事，路上随便一只小妖都能把你当点心吃了。别指望我时时刻刻都像个保姆一样看着你。”
玄奘的大脑“嗡”的一声。
让他……放弃佛法？改修这本不知来路的经文？
这简直是……欺师灭祖！大逆不道！
他刚想开口反驳，孙悟空的第二根手指已经伸了出来。
“第二，西行路上，一切行动，听我号令。”
孙悟空的语调没有起伏。
“我说杀，你不能说渡。”
“我说走，你不能说停。”
“我说这妖该死，你就不能有半句慈悲。我说这人当救，你也不能问半句缘由。”
“简而言之，闭上你的嘴，跟在我的身后，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
这番话，让玄奘彻底懵了。
这哪里是收徒弟？
分明是给自己找了个祖宗！不，是找了个皇帝！
他的尊严，他的信仰，他二十多年来建立的一切，都被对方一言碾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