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上午九点，滨江市行政服务中心。
刘志涛和虹姐坐在三楼“特种行业审批”窗口前，已经等了四十分钟。
窗口里坐着一个四十多岁的女办事员，戴着老花镜，慢条斯理地翻看着红字物流递交的材料。
“刘总是吧？”她终于抬起头，推了推眼镜，“你们申请的是‘第三类危险品道路运输经营许可证’。这个资质，不好办啊。”
“我们材料齐全。”刘志涛说，“车辆、人员、场地、应急预案，全按标准准备的。”
“材料是齐全。”办事员抽出其中一份文件，“但你们公司……上个月刚涉及多起暴力事件，对吧？公安那边有备案的。”
虹姐连忙解释：“那是我们被袭击，我们是受害者……”
“我不管谁是受害者。”办事员打断她，“特种行业审批，首要原则就是‘经营主体稳定、无不良记录’。你们公司三个月内发生三起械斗，死了四个人，重伤七个。这算稳定吗？”
刘志涛沉默。
“而且，”办事员又抽出一份文件，“你们公司股东和高级管理人员，有多人有刑事犯罪前科。刘总你自己，就坐过三年牢。”
她把材料推回来。
“综合评估，你们公司不符合申请条件。材料拿回去吧。”
虹姐急了：“可我们所有条件都符合国家标准……”
“国家标准是死的，人是活的。”办事员语气冷淡，“我说不符合，就是不符合。”
刘志涛按住虹姐的手。
他看着办事员：“谁的意思？”
办事员一愣：“什么谁的意思？”
“谁让你卡我们的？”刘志涛问得很直接，“陈浩？还是市里哪个领导？”
办事员脸色变了。
“刘总，请你注意言辞。我们审批都是依法依规，不存在人为干预。”
“依法依规？”刘志涛笑了，“那我们公司的条件，哪条不符合法规？你指出来，我改。”
办事员被问住了。
她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刘总，我劝你一句——别在这个行业折腾了。有些人，你得罪不起。”
“哪些人？”
“你自己心里清楚。”办事员起身，“下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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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行政服务中心，烈日当头。
虹姐脸色苍白：“涛哥，现在怎么办？没有资质，那八十万的单子就黄了。货主说了，必须持证运输。”
刘志涛站在台阶上，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
“你去查一下，”他说，“这个办事员叫什么名字，住哪儿，孩子在哪上学，父母在哪儿养老。”
虹姐一惊：“涛哥，你要……”
“不是你想的那样。”刘志涛说，“我要知道，她背后是谁。”
他顿了顿。
“另外，联系周律师，让他准备行政诉讼材料——告行政服务中心‘行政不作为，滥用自由裁量权’。”
“行政诉讼？”虹姐瞪大眼睛，“那得打多久？”
“打多久都得打。”刘志涛说，“但这官司不是真为了赢，是为了把事情闹大。”
“闹大？”
“对。”刘志涛转身，走下台阶，“滨江日报不是有个‘问政滨江’栏目吗？把我们的材料，匿名寄过去。标题就写：‘民营企业申请特种资质遭刁难，谁在背后操纵？’”
虹姐明白了。
“我马上去办。”
刘志涛点头，掏出手机，拨通林广龙的电话。
“林叔，资质的事，被人卡了。”
电话那头，林广龙沉默了几秒。
“谁？”
“还不知道，但肯定是陈浩那边的人。”刘志涛说，“林叔，你在市里有没有关系，能说上话的？”
“有是有，但……”林广龙叹气，“小刘，我实话跟你说，陈浩这次动用的关系，不一般。他找了分管工业的副市长，打了招呼，要‘严格把关’特种行业审批。”
副市长。
刘志涛握紧手机。
“哪个副市长？”
“姓赵，赵建国。”林广龙说，“去年刚调来的，据说……和陈浩的父亲陈天豪，有点交情。”
陈天豪。
又是他。
死了，阴魂不散。
“我知道了。”刘志涛说，“谢谢林叔。”
“小刘，”林广龙顿了顿，“实在不行，那八十万的单子，我找别人做。你别硬扛。”
“不。”刘志涛摇头，“这单，我必须做。不做，红字就真的死了。”
“可资质……”
“我会想办法。”刘志涛挂了电话。
他看着手机屏幕，犹豫了三秒。
然后，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林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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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十一点，电视台附近的咖啡厅。
林雪戴着墨镜和口罩，坐在角落的位置。
看到刘志涛进来，她摘掉墨镜。
“刘总，你胆子真大。”她压低声音，“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你，还敢约我出来？”
“没办法。”刘志涛坐下，“能帮我的人，不多了。”
“什么事？”
“特种运输资质，被卡了。”刘志涛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卡我的人，是赵建国副市长。”
林雪皱眉。
“赵建国……我知道他。去年从省里调下来的，作风强硬，据说背景很深。”
“他为什么要帮陈浩？”
“不一定是为了帮陈浩。”林雪说，“可能是为了‘政绩’——滨江去年发生过两起危险品运输事故，死了五个人。赵建国上任后，把‘安全生产’当成头等大事。你公司有暴力前科，他当然要从严审批。”
她顿了顿。
“但陈浩肯定在里面起了作用。他跟赵建国汇报时，一定会强调你公司的‘不稳定因素’。”
刘志涛沉默。
“刘总，”林雪看着他，“你真的要做危险品运输？那是个雷区，一出事就是大事。”
“我没得选。”刘志涛说，“普通物流的路，被陈浩用资本堵死了。我只能往高门槛的领域走，门槛越高，他越难跟。”
“可风险也越大。”
“我知道。”刘志涛说，“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能帮什么？”
“帮我查一个人。”刘志涛说，“赵建国的秘书，或者身边亲近的人。我要知道，陈浩是怎么接触上赵建国的，他们之间有什么交易。”
林雪盯着他：“你这是要我调查副市长？”
“不是调查，是……收集信息。”刘志涛说，“我不需要违法证据，只需要知道他们的关系网。这样我才能找到突破口。”
林雪犹豫了。
她想起父亲的警告，想起独耳的死，想起老K的威胁。
但她也想起刘志涛救她的那晚，想起仓库里那些工人看刘志涛的眼神，想起那份“人在旗在”的决绝。
“好。”她最终说，“我帮你查。但需要时间。”
“多久？”
“三天。”林雪说，“三天后，我给你答复。”
“谢谢。”
林雪重新戴上墨镜。
“刘总，你小心点。陈浩不会只卡资质，他一定还有后手。”
“我知道。”
林雪起身离开。
刘志涛坐在位置上，看着窗外。
手机震动。
一条新短信。
来自猴子。
“涛哥，陈浩在找‘黑车’。”
“什么黑车？”刘志涛回复。
“非法运输危险品的黑车。”猴子很快回信，“他要在你们运输途中，制造事故。具体计划还不知道，我在查。”
刘志涛盯着这条短信。
猴子在给他传递情报。
这意味着，他还没完全倒向陈浩？
还是……这是陷阱？
刘志涛犹豫了几秒，回复：
“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发送。
然后，他删掉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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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两点，浩运物流总部。
陈浩坐在办公室里，看着电脑屏幕上红字物流的公开信息。
马文杰敲门进来。
“陈总，赵副市长那边回复了——红字物流的资质，至少卡三个月。”
“三个月？”陈浩皱眉，“太久了。刘志涛等不了三个月，他会想办法绕过去。”
“绕不过去。”马文杰说，“赵副市长打了招呼，全市所有危险品运输审批窗口，见到红字物流的材料，一律驳回。”
陈浩这才满意地点头。
“另外，”马文杰压低声音，“猴子提供了情报——刘志涛在准备行政诉讼，还想找媒体曝光。”
“媒体？”陈浩笑了，“哪家媒体敢报？赵建国分管宣传口，打个电话，所有媒体都会闭嘴。”
他顿了顿。
“猴子还说什么？”
“他说，刘志涛在找赵副市长身边的人，想从内部突破。”
陈浩眼神一冷。
“他想查我？”
“应该是。”
陈浩站起来，走到窗前。
“告诉猴子，继续潜伏，摸清刘志涛的计划。必要的时候……可以给他一些‘真情报’。”
“真情报？”
“对。”陈浩转身，“让他告诉刘志涛，我们找了黑车，要在运输途中制造事故。但具体时间、地点，给假的。”
马文杰明白了。
这是要误导刘志涛，让他把精力浪费在错误的方向上。
“另外，”陈浩说，“那八十万的单子，货主那边联系了吗？”
“联系了。”马文杰说，“货主是苏州一家化工厂，急着要货。我跟他们说了红字物流没资质，他们很生气，说要取消合同。”
“取消？”陈浩摇头，“不，让他们继续履行合同。”
“为什么？如果红字运不了，这单不就黄了吗？”
“黄了多没意思。”陈浩微笑，“我要让红字物流，接下这单，然后……在路上出事。”
他走到办公桌前，抽出一份地图。
“从滨江到苏州，五百公里，要过三个检查站。但有一段路，在江海交界处，是监控盲区。”
他指着地图上一个点。
“在这里，安排黑车，制造追尾事故。车上装的是易燃易爆品，一撞就炸。”
马文杰看着那个点，额头冒汗。
“陈总，这……这会死人的。”
“死人？”陈浩看着他，“马文杰，你跟我这么久，还不知道吗？商场如战场，战场上，哪有不死人的？”
他收起地图。
“去做吧。记住，要做得干净，像意外。”
“是。”
马文杰转身要走。
“等等。”陈浩叫住他，“老K那边，有什么消息？”
“暂时没有。”马文杰说，“但昨天他通过中间人传话，说‘游戏第二阶段，即将收官’。”
“收官？”陈浩笑了，“那第三阶段，是什么？”
“他没说。”
陈浩摆摆手。
马文杰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陈浩一个人。
他看着窗外滨江的天际线，眼神阴冷。
刘志涛，你以为转型就能活？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
死路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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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四点，红字货运站。
阿强正在调试新安装的监控系统——这次不仅是货运站内部，连周边三条街的路口，都装了隐蔽摄像头。
刘志涛走进技术室。
“阿强，查得怎么样？”
“涛哥，有发现。”阿强调出一个监控画面，“今天下午一点，有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行政服务中心后门。车里下来两个人，进了服务中心。十分钟后出来，手里多了一个信封。”
画面放大。
虽然看不清人脸，但能看清车牌。
滨A·。
“这车牌……”刘志涛皱眉，“是政府车牌。”
“对。”阿强说，“我查了，这辆车属于市政府办公厅，通常用于接待重要客人。”
“车里的人呢？”
“看不清，但……”阿强切换画面，调出服务中心门口的另一个摄像头，“这个人，你认识吗？”
画面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正在打电话。
虽然侧脸，但刘志涛一眼就认出来了。
马文杰。
陈浩的助理。
“果然是他。”刘志涛握紧拳头。
“还有，”阿强又调出一段录音，“这是虹姐偷偷放在办事员办公室的窃听器录到的。”
录音里，办事员正在打电话：
“……赵市长您放心，材料我压下来了。至少三个月，他们别想拿到资质。”
“是是是，我明白。陈总那边，我会继续盯着。”
“好的，再见。”
录音结束。
刘志涛看着阿强。
“录音能当证据吗？”
“不能。”阿强摇头，“窃听是非法取证，法庭不会采纳。但我们可以用这份录音，去‘提醒’一下那位办事员。”
刘志涛明白了。
“把录音匿名发给她。什么话都不用说，就发录音。”
“明白。”
阿强开始操作。
刘志涛走到窗前，看着外面忙碌的货运站。
工人们正在给那五辆特种车辆做检查——危险品运输车，全钢罐体，防爆设计，一辆车就要八十万。
这五辆车，是林广龙借给他的。
如果这单生意做不成，他不仅赚不到钱，还得赔林广龙的车钱。
背水一战。
真的，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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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六点，猴子家。
不，现在不能叫猴子家了。
应该叫……陈浩给他的“安全屋”。
一套高档公寓，两百平米，装修豪华，站在阳台上能俯瞰半个滨江。
猴子坐在轮椅上，看着窗外的夜景。
茶几上，放着一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是二十万现金。
旁边，还有一份合同——浩运物流情报部主管聘用合同，月薪五万，配车配房。
还有一份股权转让协议——小雅的理发店，浩运物流以五十万入股，占股百分之五十，小雅当老板娘，每年分红。
条件很诱人。
但他知道，这些钱和权，都是毒药。
吃了，就再也吐不出来了。
手机响了。
是小雅。
“猴子，你看新闻了吗？”她声音兴奋，“浩运物流要投资开连锁美容院，说要让我当区域总监！年薪三十万！”
猴子握紧手机。
“小雅，你听我说，这件事……”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小雅打断他，“你是想说，这是陈浩在收买我们，对不对？”
猴子沉默。
“猴子，我不是傻子。”小雅声音低下来，“我知道陈浩不是好人，知道他在利用你。但……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她顿了顿。
“我们俩，一个坐过牢，一个开理发店，在滨江这种地方，什么时候才能出头？现在机会摆在面前，凭什么不要？”
“可这是卖命钱……”
“谁的命不是卖？”小雅反问，“你在红字物流，不也是卖命吗？纵火案那晚，你差点被烧死，刘志涛给了你什么？两万块钱奖金？还是那个破情报主管的位置？”
猴子说不出话。
“猴子，人得为自己活。”小雅说，“我不想再过那种提心吊胆的日子了。我想有个家，想有个安稳的未来。”
她哭了。
“你懂吗？”
猴子闭上眼睛。
“我懂。”
“那你……”
“让我再想想。”猴子说，“三天，给我三天时间。”
挂了电话，猴子看着茶几上的钱和合同。
手机又响了。
这次是陈浩。
猴子深吸一口气，接通。
“侯先生，”陈浩的声音很温和，“礼物收到了吗？”
“……收到了。”
“喜欢吗？”
“陈总，”猴子说，“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
“很简单。”陈浩说，“刘志涛那八十万的单子，三天后发车。我要你，把行车路线、押运人员、车辆信息，全部给我。”
猴子握紧手机。
“你要在路上动手？”
“这不重要。”陈浩说，“你只需要给我情报。其他的，不用管。”
猴子沉默。
“侯先生，”陈浩的声音冷下来，“你相好现在是我们公司的股东了。她的美容院项目，下个月启动。如果这个项目黄了，她可能会很难过。”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猴子咬牙。
“好。”
“聪明。”陈浩笑了，“情报发到这个邮箱。记住，要详细，要准确。”
电话挂了。
猴子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
然后，他操控轮椅到电脑前，打开邮箱。
开始写。
写红字物流的行车路线、押运人员名单、车辆信息……
写的时候，他的手在抖。
但他没停。
写完，发送。
然后，他瘫在轮椅上，看着天花板。
灯很亮。
刺得眼睛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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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十一点，红字货运站。
刘志涛还在办公室。
阿强敲门进来。
“涛哥，有情况。”
“说。”
“我监控了猴子的电脑。”阿强脸色凝重，“他刚才，给一个加密邮箱发了邮件。内容……是三天后运输任务的所有细节。”
刘志涛闭上眼睛。
三秒。
睁开。
“知道了。”
“涛哥，我们要改计划吗？”
“不。”刘志涛摇头，“计划照旧。”
他看着阿强。
“但路线，改一改。”
“改成什么？”
刘志涛走到地图前，手指从滨江到苏州，画了三条线。
“原计划走G15高速，过三个检查站。现在，我们走这条——”
他指着一条更绕、更偏僻的省道。
“这条路要多走一百公里，时间多三个小时。但沿途没有监控，没有检查站，也没有……陈浩能设伏的地方。”
阿强看着那条路，皱眉。
“涛哥，这条路很险，有一段是山路，晚上经常有雾。”
“就是要险。”刘志涛说，“陈浩以为我们会走高速，会在高速上设伏。我们走省道，打他个措手不及。”
“可如果猴子把新路线也泄露出去……”
“他不会知道的。”刘志涛说，“新路线，只有你、我、黑豹三个人知道。出发前半小时，才通知车队。”
阿强明白了。
这是要用假情报，钓陈浩上钩。
“那猴子……”阿强犹豫，“怎么处理？”
刘志涛沉默了很久。
然后，他说：
“先留着。”
“为什么？”
“因为……”刘志涛看着窗外，“我还想给他一次机会。”
“最后一次。”
阿强不再问了。
他转身，准备离开。
走到门口时，刘志涛叫住他。
“阿强。”
“嗯？”
“在猴子的电脑里，种个木马。”刘志涛说，“我要知道他所有操作，所有联系。”
“明白。”
门关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刘志涛一个人。
他看着桌上那枚黑色K字戒指。
老K。
陈浩。
猴子。
所有人都想让他死。
但他偏要活。
而且要活得，比谁都好。
他拿起手机，拨通黑豹的电话。
“豹哥，伤怎么样了？”
“能打。”黑豹的声音很稳，“涛哥，有任务？”
“有。”刘志涛说，“三天后，你押车。路上可能会有事，做好准备。”
“明白。”
挂了电话，刘志涛走到窗前。
窗外，夜色深沉。
滨江的灯火，像无数双眼睛。
看着他。
看着这场，越来越险的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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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完】
下章预告：《技术战下：油罐车阻击战》
危险品运输车队凌晨出发，真假路线博弈
· 陈浩在高速设伏扑空，紧急追击省道
· 黑豹带队阻击，菲律宾杀手再次现身
· 猴子关键时刻将面临最终选择
· 老K的“第二阶段收官”行动即将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