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没课,宿舍里弥漫着周末清晨特有的懒散气息。
范长生是被一种奇异的感觉唤醒的。不是往常的闹钟,也不是施工噪音,而是一种……神清气爽。
昨晚明明熬夜到很晚,还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碎片般记不清内容,只残留一种被冰冷数据流冲刷过的错觉。
但此刻,他感觉头脑异常清晰,身体也轻盈了许多,连宿醉般昏沉感都消失无踪。
他坐起身,揉了揉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凉触感。是错觉吗?
“哟,咱们的‘网瘾少年’今天起这么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对面床铺,王海已经醒了,正靠在床头刷着手机,语气带着惯常的调侃。
他穿着丝质睡衣,头发一丝不苟,显然醒了有一会儿,正享受清晨的闲暇。
范长生没理他,下床洗漱。冰凉的自来水拍在脸上,那种清醒感更加强烈。
他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平凡的脸,除了眼神似乎比往常清亮一点,并无其他变化。
“可能真是睡得好吧。”他甩甩头,把那种怪异的感觉归咎于偶然。
洗漱回来,他发现王海正举着手机,对着屏幕啧啧称奇:“看看,看看,这才叫生活!江大本部那边的‘蓝调’咖啡馆,网红打卡地,一杯拿铁就要五六十!看看这环境,这格调!”
他把手机屏幕凑到刚坐下看书的刘磊面前,刘磊扶了扶眼镜,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地“嗯”了一声,又低下头去啃他的《数据结构与算法》。
王海自觉无趣,又把目标转向范长生:“长生,你说你们这些天天泡在游戏里的,能有这情调吗?约个妹子去这种地方,成功率起码加百分之五十!”
范长生正在整理书本,准备去图书馆查点资料,完成上周布置的一个小作业——一个简单的个人主页设计。他头也不抬地回了一句:“没兴趣。”
“没兴趣?”王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放下手机,坐直了身体。
“我说长生,不是哥们说你,你都大二了,连个女朋友的影子都没有,整天不是宿舍就是图书馆,再不济就是对着电脑打打杀杀,有意思吗?”
他顿了顿,上下打量了一下范长生那身洗得发白的t恤和旧帆布鞋,语气带着几分“过来人”的优越感:
“男人嘛,该打扮得打扮,该social得social。你看你,长得也不差,收拾收拾,哥带你出去见见世面,总比你在游戏里当什么‘会长’强吧?那都是虚的!”
范长生整理书本的手顿了顿,没说话。这种话他听得多了,早已免疫。王海家境好,会来事,女朋友不断,在他眼里,范长生和刘磊这种就是“不会生活”的典型。
刘磊这时却插了一句,声音平淡无波:“个人选择而已。游戏也能锻炼策略思维和领导力。而且,长生游戏里确实厉害。”
他这话本是客观陈述,却无意中点燃了王海的某种情绪。
“厉害?游戏里厉害顶个屁用!”王海嗤笑一声,音量提高了几分。
“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毕了业,用人单位看你游戏等级?还是看你会不会在咖啡馆撩妹?看的是你爹妈是干嘛的,看的是你兜里有没有钱!”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目光转向范长生放在桌角的那个老旧智能手机,屏幕甚至还有几道细微的划痕。
“就说你这手机,”王海指着那手机,嘴角撇了撇,“我上高中时用的都比这个强。
上次班级群里抢红包,你每次都慢半拍,是不是这‘老爷机’又卡了?我说你也该换换了,现在最新款的水果机,也就我半个月生活费的事。”
这话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破了范长生努力维持的平静。
家庭条件是他无法回避的软肋。父母的辛苦,他比谁都清楚,每一分钱都来之不易。换手机这种非必要开支,他从未想过。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酸涩和一丝怒意,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能用就行。”
“能用?”王海像是抓住了他的痛脚,更来劲了。
“长生,不是我说你,人得往前看。你这心态就不对!老是‘能用就行’,‘差不多就好’,所以你才老是‘差不多’!
你看刘磊,人家就知道拼命学习,指望专升本,改变命运。
你呢?你就打算这么‘差不多’地混到毕业,然后找个‘差不多’的工作,‘差不多’地过一辈子?”
他的话语像连珠炮,在狭小的宿舍里回荡,每一个“差不多”都像是一记无形的耳光,扇在范长生脸上。
刘磊皱起了眉,似乎觉得王海说得有些过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沉默地合上了书,起身拿起水杯:“我去打水。”
宿舍里只剩下范长生和王海两人,气氛更加凝滞。
范长生的手指紧紧攥着书本边缘,指节有些发白。
他很想反驳,很想告诉王海,他不是没有梦想,不是甘于平庸,他只是……只是还没有找到方向,只是暂时被困在了这里。
可这些话,在残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王海见他不说话,以为他被自己说中了,语气缓和了一些,带着一种施舍般的“好意”:
“行了,我也是为你好。晚上我真约了几个艺校的妹子,个个盘亮条顺,带你一个?给你介绍介绍,开开窍?衣服哥们借你一身!”
“不用了。”范长生生硬地拒绝,声音干涩。他拿起整理好的书本和那个老旧手机,径直朝门口走去。
“嘿,你这人,怎么不识好歹呢……”王海在后面不满地嘀咕。
范长生没有回头,快步离开了宿舍,将王海的声音关在门后。走廊里空旷安静,但他感觉自己的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王海那些刺耳的话语,像苍蝇一样盘旋不去。
“差不多……混一辈子……”
他走到宿舍楼外的阳光下,六月的暖风吹在身上,却让他感到一阵寒意。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旧手机,屏幕映出他有些难看的脸色。
是啊,在王海,甚至很多人眼里,他范长生就是一个“差不多”先生,一个注定平庸的底层大专生。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在别人看来,或许只是无能的表现。
他用力甩了甩头,试图将那些负面情绪甩开。他要去图书馆,完成那个“差不多”的作业。即使未来迷茫,眼下的路,还得一步一步走。
只是,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意识深处,某个被激活的冰冷存在,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记录着宿主所承受的屈辱与不甘。
【环境参数确认……能量链接稳定……】
【造梦系统……加载启动……5%……】
那冰冷的电子音,仿佛带着某种亘古不变的韵律,在他灵魂深处,微不可察地回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