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进去看看这孩子?”
贝卡罗关上房门,听着屋内的动静,确定姜厘熟睡后,对身后站着的那个人说道。
来人正是安格,早已在门口等待多时,却不曾踏进去一步。
“不用。”
雄厚浑亮的嗓音,却平添一抹苍凉。
贝卡罗靠着门,双手环胸,“端木潋已经打了胜仗,不久便会派人过来接那个小丫头。”
“她倒是速度快。”
“你真的不在进去见她一面?这可能是你们的最后一面了。”
安格迈着沉稳的步伐,毫不犹豫:“不用。现在是最好的结果,她不该卷进来。”
“如果我说,端木潋来信要带姜厘一起走,你会怎么办?”
迈开的步子倏忽间停顿下来,身子徐徐转过,瞳孔里似是千米深的寒潭,看一眼便不寒而颤。
“那就看她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把人带走。”
贝卡罗歪了下头,伸腿踹了安格一脚。
“你忘了件事。”朱唇微启,听得安格心里一个激灵。
“没穿裙子。”
安格:......
你就不能忘了这茬么......
甩开腿就要逃走,贝卡罗二话不说拽着安格就去找裙子,硬是成功让安格黑了脸。
穿着红色格子裙站着,安格非常别扭。
他觉得他最近大概不要见人了。
好巧不巧的,戦晖此时带了一个女人过来,就看到瞎了眼的一幕......
贝卡罗早就悄悄遁走,又去看望姜厘。
“咳,你这个......嗯......非常别致,颜色艳丽,显得腿又细又长,就是腿毛重了点。”
戦晖一本正经的摸着下巴点评,心里早笑出猪叫。
人生难得见安格出次丑,他想放声大笑,但是忍住了,就是眼皮子总抽。
然后就被安格踹飞了......门砸了个洞......
......
贝卡罗安安静静地站在门口望着熟睡中的姜厘,身后慢慢浮现一个黑影。
“她见到我了。”声音清冽,如泉水般涓涓流淌,心头听着极为舒服。
“哦?”贝卡罗却无多少惊讶,“她早晚要接触到这些,算是为她开了个路子吧。”
“那安格?”说话者似乎有什么顾忌,小心翼翼地试探。
“无妨,他阻止不了也无心思阻止。况且,”贝卡罗撩了撩头发,“那些人是不会让姜厘置身事外,毕竟姜家人在这场战争中,注定无法独善其身。姜澜祉与安炎让她随了姜家的姓氏,也有这方面的考虑。不管她愿不愿意,终究是姜家的人,姜家此刻应当是着手要接她回去了吧。”
“可她现在这样,应当回不去姜家吧。”
“她有筹码,如今的她必须去一趟姜家。”
身后之人沉默了下,心中疑惑不少,“她目前对这些一无所知。”
“正因为一无所知,她才会更谨慎,才会更渴望获得力量与充沛的信息,才能在这场残酷的战争中活下来。”
“为什么选择她?”
贝卡罗整理下袖子,盯着来人的头发,伸手捻起一缕:“她见到你了不是么?以后不要问这种愚蠢的问题。食人族那边怎么样了?”
“嗯,那人开始动手了,果然如你们所料。”
“速度倒是快,但姜家可不是那么好啃的。当年政府军都不敢轻举妄动,怕的还不就是......”
沉睡中的姜厘翻了个身,贝卡罗被冷不防惊了一下,打断了谈话。
呼吸均匀,没有醒来的迹象,贝卡罗松了口气。
“没什么事就先回去吧,莫要让人见到你。”
身后之人点点头,身影渐渐淡去,消失无踪。
一夜好眠,第二天一清早,姜厘睁开眼就看到贝卡罗那张大脸。
鼻子贴着鼻子,互相嗅着对方的气息,姜厘无语。
“你这样我以为你对我有所图。”习惯性地推开贝卡罗,姜厘发现自己可以自由行动了。
“身子恢复的还不错,可以拆绷带了。”
贝卡罗说着就去解绷带,却被姜厘拦住了。
“那我这样岂不是被你看光了?”
贝卡罗愣了下,很快反应过来,嘴角抽搐。
治病的时候都被我看光了现在还在意这些......
“你自己来也不是不......”
“不公平,你得先脱光,让我看回来,我才能解。”说着暗搓搓地就要解贝卡罗的衣服。
“......”
姜厘被揍成了猪头。
绷带解开,皮肤恢复的极好,竟比先前更为白嫩些。姜厘啧啧感叹:“医术真好,你要不要考虑当我的家庭医生?”
我看你是忘了刚才被揍成什么样了。
贝卡罗冷笑,“你现在不怕我了?没准我是坏人呢。”
“坏人可能这么尽心地为我治疗?虽然不知道我到底怎么了,但看你这憔悴模样,应该伤的很重。”
“呵,没准我是被压迫过来给你治病的呢。”
姜厘沉默了,而后弱弱地嘀咕了一句:“脸上长了好几条皱纹的老女人也会被拐卖么......”
Double kill......姜厘又肿了一圈。
贝卡罗后悔了。
就应该把她嘴缝上!
“据说这世界上除了姜家,最闻名的一个医生叫贝卡罗,精神力极高,可以解决别人救治了不了的疾病,尤其在基因领域更是有独到的见解。我看你先前说的什么基因返祖好像很高级,也没听过别的医生提起过这些,神色虽然憔悴,看上去精神却极好,这样算下来,这个医生就是你吧。”
“你就这么自信自己的推测?”贝卡罗没承认,也没否认,那就是了。
“我又不傻,最重要的是,全地球的人都知道,你喜欢骚扰那狐狸。他这人嘴巴又臭又硬,基地的医生都躲他远远的,能受得了他,不计酬劳为我治病的只有你了。”
这句话点名了主题。
什么呢?你喜欢骚扰那老狐狸,说,你是不是想勾搭他,从侧面围攻我这个小侄女好捷足先登。
一副我看穿你的目的,你快来讨好我,我就为你说好话的贱贱嘴脸。
贝卡罗禁声两秒钟,淡淡地来了一句:“你还不穿上备好的衣服,是打算让我一次看个够,在留幅画挂在安格的卧室墙上?”
姜厘尿遁了......
穿好衣服,跟着贝卡罗出了医疗室去找安格。
一路上姜厘都十分好奇,贝卡罗一一作了解释,这才知道这里竟然就是杜庭所在的西猛基地。贝卡罗仅笼统的说了安格基地被彻底摧毁,没有提及姜厘做的一切,姜厘就自动脑补成安格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坏事,把基地搞没了。
此刻安格的屁股也好的差不多了,穿了一晚上裙子,一大早就脱了下来。
然而,到了安格房间的时候,气氛非常尴尬......
斐炆,杜庭,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都挤在屋子里,捂着眼睛,床上坐着的安格正在穿军裤......
姜厘:为什么杜庭也捂眼睛!
贝卡罗看的炯炯有神。
安格哆嗦了下,“唰”拉好了拉链......
回归正题,安格稳了稳开口道:“正好,既然都在,那就把有些事情说一下。”
什么事?
姜厘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不认识的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穿着与斐炆差不多的打扮,个头与她相差无几,但长相极为御姐。气场十米,看上去就高冷女王范。
而那女人也的确是冷冰冰的,连个笑模样都没有。
“既然小厘已经醒了,那自然还是......”
一句话都没说完,就被贝卡罗打断了。
“小厘的去留由她自己决定,你说对么,小厘厘~~~”
姜厘还有点懵。
这怎么一上来就扯上我了......
不过姜厘也是搞明白了,感情这么多人堆在这是要决定她的去留?
“我要去找外星异族。”
斐炆觉得姜厘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他们已经知道姜厘丧失了全部战斗力,就这么贸然的去找外星异族不是羊入虎口么。然而端木潋知道后反倒笑了,铁了心思要她们不惜一切代价把姜厘带到她这里。杜庭呢,用戦晖的话说就是:“你俩好歹同生共死过一场,也是打下了牢靠友谊的基础,这小丫头这么可怜,安格那老东西也是个不靠谱的傻大个子,不如就留在我们这里好好照顾,她跟你也是个伴。”
戦晖算盘打得极好,这养子从小到大没怎么操过心,一直乖巧懂事,就是对感情之事十分懵懂。他这个做父亲的,非常担忧能不能看到杜庭取媳妇那天。看到姜厘这丫头还挺不错的,就起了心思,忽悠杜庭把姜厘留下来。杜庭不知道自己老爹的心思啊,就觉得十分有道理,这就来找安格了。毕竟是人家基地的人,带走怎么着也得跟人家说一声。
冷不丁地听姜厘说要去找外星异族,他觉得自己一定是出现幻听了。
“现在安格基地重建的时间也没有个定数,各位来到这又是长途跋涉,想来若是带着姜厘走,对刚恢复的她来说怕是撑不住。不如暂且就先留在我西猛基地,再做打算。”
姜厘狂摇头。
我不,我不,我就要去找外形异族,才不要留在这里被包养!
冷冰冰的御姐美人,看了姜厘两眼,终于也说话了。
“啊潋要带她回去。正巧,我们下一个目的地沿途路过阿纳德尔,那里据传闻曾出现过外形异族,兴许会找到什么线索。”
姜厘眼睛亮了。
“真的么?”
“骗你作何?”
安格想要说话,贝卡罗甩过去两眼神,他又憋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小厘就在吃过早饭,修整过后与雪舞樱一同出发离开。”贝卡罗拍着姜厘的后背。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杜庭全说了好几次,姜厘都听不进去,无奈下只得放弃,去嘱咐厨子多做些好吃的,多准备些路上的行粮。
“就你一个人过来了?”安格非常不开心。
“大部队在门外等候。你放心,既然带她走了,必会护她周旋。”雪舞樱信誓旦旦做着保证,斐炆拉着姜厘准备走,但刚迈出去一步,姜厘像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安格说:“走之前我要回一趟基地。”
安格答应了,“去找戦晖。他有传送船,能快速到达。”
说罢,几人分开各做各的。
斐炆拉着姜厘跟在雪舞樱身后,沿途遇见好几个基地战友,姜厘微笑着打招呼,然而那几个人却像躲瘟疫一样躲着她,还头靠着头悄悄嘀咕,眼神不善,仿佛她做了天大的恶事一样。
“呵,她竟然还活着,死了多好。”
“王八活千年啊。人家背靠大树好乘凉,哪像咱们,死了就死了。”
“一个杀人的恶魔,刽子手,呸,阎王怎么没收了她。祸害!”
“嘘,小声点,别让她听到。”
“怕什么,我听说啊,她现在就是个废物,连个普通人都不如。”
“哈哈哈,真是活该。”
“......”
那些人讥笑着走过去,还不忘回头狠狠瞪姜厘一眼。
姜厘伸到半空打招呼的手顿住了。
她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是表情她明白。
那是厌恶与排斥才会出现的神情。
她被讨厌了,被孤立了。
姜厘垂下眼皮,有些失落。
大概她真的做了什么无恶不赦的事吧,那段她莫名丢失的记忆。
斐炆与走在前面的雪舞樱听得一清二楚。雪舞樱依旧冷冰冰的,没有多余反应,斐炆却愤愤不平,转过脑袋火冒三丈地瞪了那几个乱嚼舌根的人几眼。
几个人吓得回过了头,快速走开了。
“姜厘,你要回去基地做什么啊。”斐炆转移姜厘的注意力,心里很担忧,脸上却笑呵呵的,希望能感染到她。
“找东西。有东西还在基地。”
三个人见到了戦晖。戦晖带着她们来到传送船的所在地,并嘱咐了几句。
“这个传送船仅能传送于安格与西猛基地之间。跳跃时释放的短波频可能会被食人族捕捉到。如果红灯亮了,你们一定要小心,最好直接按返回,不要贸然行事。”
姜厘点头应下,与斐炆二人坐了进去。
路上平安无事,三人下了船,望着一览无余,坑坑洼洼的基地,姜厘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贝卡罗只说基地毁了,也没说毁成什么样,这结果她有点承受不住......
“那个,你不是要找东西么,这么空旷的地,应该一会儿就找好了。”
雪无樱无语。
你这安慰还不如不说,没看那小傻子都被打击成什么菜鸡样了。
姜厘想哭,但又哭不出来。都这幅德行了,她要找的东西还能在了么......
姜厘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不死心,逛了一圈,别说,还真在坑坑洼洼里找到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
一把九连弩,一根带屎的鸡毛,一个洗脸盆,还有一堆罐罐,除了盖了厚厚的一层灰,竟然毫无损伤。
九连弩扣在了手腕上,姜厘尝试着调动,但九连弩毫无反应。
看来她现在还真是个废人。
姜厘有些自嘲。
“这些罐罐是什么?”斐炆指着脚边那一堆封闭完好,似乎从未被动用过的瓶子。
“这个啊,是个小傻子送的,送了好几年。”姜厘捡起一瓶,吹散上边的灰尘,话说出后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却找不到源头。
“这脸盆也是那傻子送的么......”
斐炆都醉了。这年头竟然还有人送洗脸盆。
“不是。”
“哎?”
“我捡的......”
姜厘“咻”一下把脸盆扣斐炆脑袋上,甩开大长腿“嗖嗖嗖”跑的贼快,跟兔子似的。
斐炆气的牙痒痒。
想了想,还是把脸盆带走了。三人这便回到了西猛基地。
吃过早饭后,姜厘被雪舞樱带走,与一众汇合,简短的互相介绍后,便要出发。
杜庭与安格等人出来送姜厘,贝卡罗却不在,还是安格说她早早就走了,有事情忙。
“注意安全。”杜庭与姜厘拥抱了下。
“谢谢,我会的。”
与一众一一告别,最后站在安格面前。
“这几年,我们有争吵,有误会。然而我现在明白了,你只是默默在背后保护我。跟我妈说的一样,你这人就是闷骚,不懂表达,不会追求女生,感情迟钝,所以一辈子打光棍。”
安格:“......”
走之前还不忘戳我一刀子。
“我看那神经病医生长得也美,人也靠谱,虽然色了点吧,脑子也有点问题,但心地不坏。而且你知道么......”姜厘靠近安格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安格老脸一红。
“走了,我们有缘再会。”
姜厘高高挥着手臂,道别,转身,缓缓消失在天地交接的地平线上。
安格盯着她背影,即使眼前再也捕捉不到那一缕熟悉的高马尾,依旧站的笔直,久久未曾动过。
多年后,杜庭还记得这一日的告别。
阳光洒落在这人身上,渡上一层淡淡的余晖。那人发着光,似有永恒的热度,照着这片腐烂,肮脏的大地。谁也不知道,这个前去追求未来的不起眼的小女人,又在将来,给这世界,带来了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