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木潋冷哼一声,看似毫无动作,然而那一瞬间,却早已出了一刀。
姜厘只觉眼前闪过一道细微的白光,在看去,端木潋还是刚接过刀的模样,刚把刀扣回去。
绿色的电球还未来近身,就在空中被切得七零八落,噼里啪啦自相抵消了。
黄鼠狼伸出长长的舌头,悠哉地舔舐着自己的毛发。似乎端木潋那一回击没有给他带来多大的震慑。
“有意思。”
端木潋貌似不经意地眼神略过黄鼠狼,最后落在姜厘的脸上。
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小脸,此时带着不服输的倔强。
就像是在野外捕鱼的猫咪,定要有功而返。
姜厘擦拭掉滑落到眼镜旁的汗水与血液,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说道,“他每吞噬一个人,都会相应获得那个人的能力,所以你们要小心点,一定不能被他咬伤。”
“比起这个,你应该更关心自己吧?”
端木潋笑意盈盈地睨着姜厘,像是老母鸡看小鸡崽。
姜厘噎了一下,却也笑了,点头“嗯”了一声。
“现在你要怎么办?看起来要输了呢。我就知道赢不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尤里凑过来,揪住姜厘的头发,随手一扯。
胖嘟嘟的小仓鼠被他抓了回去,扔进了兜里,小仓鼠不满地咬了他一口,留下一个红色的小牙印。
“好像自从我见到你开始,你就很颓废很悲观啊。”
姜厘警惕地注意着苏拉吉特,蹲坐下来接过斐炆递过来的伤药,歇着恢复体力。
“我只是说出事实而已。”
“你只是希望我输,好来证明你的不作为是对的。”
尤里沉默下去,蹲下来,面对姜厘,像是动物园好奇观察人类的金丝猴,莫了缓缓开口道,“你好像总是很肯定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难道我说错了么?”
姜厘忙着给自己上药,一只手有点费劲,尤里伸手要帮忙,却被姜厘拒绝了。一个人折腾半天,可算把药上完了。
尤里说不上来对或者错,因为他觉得这并不是对或错的问题。当一个人在洞察另一个人内心的时候,他往往也在审视自己。
看透了别人,何尝不是从另一个角度挖掘出潜在的,不同的自己。
尤里摸摸耳朵,气氛显得沉重起来。
这个时候总要有人救场,打破氛围,而这个人也可以是条黄鼠狼。
苏拉吉特大嘴巴打了个哈欠,“咯”的一声,响亮的臭屁熏黄了墓室。
蔫黄蔫黄的气体瞬间便笼罩住所有人,看不到身边是谁,也看不到自己肩膀以下的身体,只有难闻的味道充斥着周身,就算捂住鼻子也挡不住。
气体仿佛能从皮肤中渗入,四肢发麻,头晕脑胀。
受了伤的姜厘,气体从伤口渗入更多,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眼皮沉重的快要抬不起来。
“啊,多么美妙的午餐。”
苏拉吉特的声音鬼魅般,响在耳朵边,分不清他的具体位置。
仿佛这黄色的臭雾就是他的身体,每个人都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声音,近在咫尺。
“尔等贱民啊,挣扎吧,恐惧吧,绝望吧,在湿婆的毁灭中颤抖吧!哈哈哈哈哈——“
狂肆的笑声在人们耳边爆炸,姜厘骂了一句,堵住耳朵,真想抽死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死畜生!
牙齿咬破嘴唇,疼痛让她勉强清醒。
谁都看不见,她知道尤里在她身边,伸出手试探着拽住了尤里的胳膊。
感受到姜厘的动作,尤里靠得近一些,二人背靠背,在绝境中挣扎。
“你不困么?”
姜厘打着哈欠,眼泪流出来,更困了。
“难道你困?我就觉得臭了点。”尤里语带疑惑,却很快明白什么。
是他没受气体的影响,其他人大概也如姜厘一般,困得想立马躺倒就睡吧。
就比如,某个在他兜里呼呼大睡,还砸吧嘴的小仓鼠。
姜厘有种吞了苍蝇的感觉。
之前遇到的杜庭不受药物影响,现在尤里也不受毒气影响,就只有她,显得这么辣鸡......
心情不美好并乘以N次方。
“怎么办?”尤里在臭气中艰难地张嘴,每说一句话,被吞进来的气体都像在嘴里品尝一道新鲜的屎,忍不住要吐。
不知道为什么要问出这句话,但尤里还是脱口而出,就像这个人是阴天云层中唯一能透出来的光。
姜厘拧起眉毛,说实话,她也不知道怎么办。
“要不...我们——跑?”
“......”
你刚才汹涌澎湃的气势都喂猪了么......
尤里一脸菜色,觉得自己刚才那矫情的感觉看起来就像个智障。
姜厘心里还在惊悸不安。
那个死亡的感受实在太真实了,真实到她突然对死亡产生了一种抗拒感。
就像临死的病人还期待自己能多活一天。
不过睁眼瞎的情势并不容许他们做出任何反应。
无论进攻还是逃跑,都要以能看到目标为前提。
他们既看不到,又听不到,若是跑动起来,会吸入更多的臭气,虽然对尤里没什么影响,但姜厘确信,自己一定会晕过去。
还有就是,为什么尤里不受影响?
姜厘在自己骨碎的胳膊上掐了一下,痛楚再度刺激得她清醒。
苏拉吉特说完那句话后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整间墓室静悄悄的,姜厘不敢闭上眼睛聆听声音,怕彻底睡过去。
耳边只有尤里沉重的呼吸声。
姜厘记得斐炆就在自己不远处,伸出腿试探着去碰触,但,什么都没扫到。
又伸出胳膊捞了几下,却只捞到一片空气。
姜厘皱紧了眉头,眼睛眯了起来。
尤里忽然拽住了她的手腕,并在她耳边“嘘”了一声。
二人屏住呼吸,缓缓地弯下身子,尤里拳头握得紧紧的,随时准备动手。
有脚步声。
属于人类的脚步声,但不止一个人。
像是有谁故意在发出行走的声音,或许,是端木潋这些人?
脚步声近了,姜厘有种感觉,那几人的脸就贴在自己衣服上。黏糊糊的,姜厘下意识伸手摸了一下。
红色的,带着腥气,是血。
手感摸起来像是一颗头颅,并且只有一颗头,没有身子,因为脖子以下是断的,她摸到了断口。
“别动。”
尤里突然扭着腰动起来,姜厘稳住心里的惊悚,语气颤抖着警告着尤里。
“有人头...应该是死了。”
尤里的声音带着惊慌与恐惧,而无法正常使用的五感,让恐惧在浓雾中更为贴近。
“有人死了,毫无声息的。”
这一句,姜厘大叫着喊出来,期盼有人听到能够回话。
但,墓室里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的回音,还有突然传来的一声,类似鬼叫的嘲笑。
苏拉吉特的声音,像有无数个大喇叭在耳边播放,吵得人不烦其扰。
姜厘大胆地把贴在自己衣服上的头颅举起来,放到眼前自己观看。
黑色头发,瞪大的死鱼眼睛,胖嘟嘟的小脸蛋,可爱的娃娃脸,紫色的舌头从嘴角拉出来,就像播放在荧幕上的鬼片。
姜厘脸都绿了。
这头竟然是斐炆的!
怎么可能!
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死了?
死了?
端木潋呢?端木潋在做什么?
姜厘拍了拍尤里的胳膊,“你把头捡起来看看。”
尤里打了个寒颤,但认命的照姜厘说的话做,手速之快,能看出来是个单身汉。
“洛娘?!”
尤里压下要尖叫的嗓子,硬生生压成了低音。
似乎不敢相信,尤里把贴在自己裤腿上的头捡起来,却意外的发现,竟然是旅馆的老板娘!
姜厘眼眸里闪过一丝光,竟将斐炆的头顶在自己脑袋上,摘下来另一个凑近看了眼。
竟然是雪舞樱的,闭着眼睛,似乎很安详,与那冷清的气质倒是相符。
恶作剧般把俩人头堆在一起,斐炆的舌头还舔在雪舞樱的脸上,姜厘又去摸下一个。
她仿佛明白了点什么。
果然是端木潋。
死的狰狞,脸都被划花了。
爪痕,甚至断了她的舌头。
这死法,姜厘无语地抽动嘴角,看来怨气很深。
“真无聊。”
姜厘一把扔掉端木潋的脑袋,可能摔在了墙壁上,听到“咚”地一声。
“声音还挺逼真的。”
姜厘又打了个哈欠,拍拍自己的脸蛋。
“嘻嘻嘻,当然,毕竟都死了嘛。”
感觉到有毛发从自己脖颈拂过,姜厘迅速地伸手去抓,却只摸到一条尾巴,还从自己手里溜走了。
“这毒气,不光让人昏昏欲睡,还会让人产生幻觉吧。这点小伎俩就想骗人?”
“咦,你倒是反应快?”
苏拉吉特意外地很坦诚。
“不过哦,这可不是一般的幻觉。而是死亡的预言啊。”
“那我倒想看看,你是怎么个死法。”
“嘻嘻嘻,我是这世界的神!你见过神会死的么?愚蠢。”
“神?”
姜厘嗤笑。
真是大言不惭,非常不要脸了。
“你们都会死哦。让我想想,怎么好好折磨你俩。”
那尾巴在姜厘脸上蹭来蹭去,可偏偏姜厘就是抓不住这狡猾的尾巴,到最后简直要失去耐心而抓狂。
“真是恶劣。”
在一次失去目标的尾巴,姜厘突然就不动了,任由那尾巴在自己脸上调戏。
“你这变身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的本性。你看看你现在,根本就是以动物的本能在行动,调皮,顽劣,像个孩子一样。”
苏拉吉特炸毛了。
尾巴上的毛竖起来,姜厘用脸感受苏拉吉特的愤怒。
“放屁!老子怎么会和低等的动物一样?本想给你多点时间体验活着的痛苦,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让你死得难堪!”
一只爪子勾住了姜厘的衣领,要拉开。
姜厘毫不犹豫地抓住这只爪子,同时大喊一声,“尤里!”
狂暴的拳头不偏不倚,正中苏拉吉特的头!
原来那黄鼠狼的脸刚好落在姜厘的头顶上,回过头的尤里瞧得一清二楚,想都不想就是一拳暴击!
黄鼠狼龇牙咧嘴,挣脱姜厘的手一溜烟跑没影了。
“力气竟然这么大,一只手果然费劲了些。”
“我们要怎么破开这个幻觉?”
姜厘摇摇头,但有一点她很在意,“虽说是幻觉,但好像苏拉吉特的出现并不是假的,并且也真能打中他,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会看到这么多人头,在幻觉中这感觉未免太真实了些。”
岂止真实,仿佛真相就是只有他们两个幸存。
“说起来也是诡异,端木潋与雪舞樱这样实力的,不可能轻易被他杀死。而且我们打了这么久了,你有没有发现,这苏拉吉特的实力与其他人差距太大。虽说有被消耗的因素,但总能轻易被我们击中,又仿佛很脆弱,总能被你打疼。别跟我说突然发现自己很厉害,你拳的力道连之前的我都达不到,换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造成伤害。”
尤里松开拳头,又握紧,抿着唇,说道,“我打苏拉吉特的时候,能感觉到他肚子很软。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普通人?
可苏拉吉特能混到帝国陆军军官级别的,不可能是个普通人。
有些头大,姜厘推开身上黏着的那些人头,有很多人的,她还看到了安格与杜庭。
这幻觉,似乎会让你看到所在意之人的死亡。
那若是不在意呢?
姜厘一拍脑门!
呵,还真的是很恶劣很无聊的把戏。
但也戳中了他们的弱点。
这些在意的人不可能说不在意就放弃。
在意了就脱离不了这个鬼幻术,若是不在意了——
但这有可能么?
至少姜厘知道,自己是无法不在意安格的。
所以左右为难。
把这事告诉尤里,尤里提着某个女人的头,嘀咕着,“为什么会有你.......”
为什么会有这女人,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但姜厘想得更多些,她想知道,其他人是否也中了幻术,若是,都会看到谁呢?
又是否有人能从幻术中走出来?
正思考着,恶心人的尾巴又从脸上溜过。
姜厘装作没发现。
尾巴扫脸的动作幅度更大了,苏拉吉特那贱贱的声音又想起来,却多了一点娃娃音。
“怎么样,害不害怕?”
姜厘眉头跳动,“无聊。你有种不要搞幻术。”
“咦?你倒是反映快。”
“不过哦,这可不是一般的幻觉。而是死亡的预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