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线人传来,这杀手阁坐落于一座深山之中,位于天台寺南侧。虽觉这位置颇为诡异,但三人还是打算前去观望一番。
天台寺乃佛教天台宗的根本道场,位于五峰山南麓,在杨广还是晋王的时候便差司马王弘按智顗遗意建造,算得上隋朝数一数二的大型寺庙,每年从朝廷拿到的供奉不少,据说独孤皇后在世时,也颇喜欢去天台寺祈经送福,逢年过节也有不少人爬山登上寺庙,祈求全家平安,姻缘美满。
据说天台寺的老僧定光曾说,“寺若成,国即清”。这天台寺备受帝王宠爱,乃是涉及国运的重要场所,浩然正气自是不同凡响,传闻寺内供有五百罗汉,个个身手不凡,正气凌然,嫉恶如仇,实难想象,以杀伐为营生手段的杀手阁,会坐落在天台寺不远的地方。如此一来,岂不是对天台寺的挑衅,保不齐会被天台寺的高手给打下山峰。
姜厘觉得什么寺若成国即清不过都是老和尚忽悠人的手段,就是为了筹集资金建造寺庙罢了,但古代对于她这个未来人来说,不管哪里都显得很怪异,邪门,就好像,明明功夫不凡的这些古人与他们,不是一个世界。中间仿佛遗漏了什么,未来的人,若不是基因改造,恐难与古人有一搏之力。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这样看起来自然而然的能力,像什么奇门遁甲,轻功招法,在未来的时光会流失,而且消失的彻底。看历史,就像坐在电脑桌前看神话,古人是在电脑里表演的演员,而他们,是一群意淫的观众。
姜厘不自觉地多想,甚至考虑到平行宇宙的理论,但目前仅观测到冰山一角,即使想破头,也未必能得出什么结论。不知不觉间,三人来到了五峰山。
向上攀岩,风凌烟一身轻功在前带路显得游刃有余,雪舞樱大概是蓝水族女王的原因,体力甚好,紧跟在风凌烟身后,气都不喘,至于姜厘......
“我说你们两个,能不能慢点,累死我了......”
姜厘手都抓破了皮,在山顶上攀岩。气喘吁吁地爬上来,摊在山上。
风凌烟抽抽嘴角,“辛苦你了。正门有阶梯,但守卫众多,所以不得不从后山上翻越。”
姜厘拍拍土爬起来,“我说,不是去找杀手阁么,他们又不会在寺庙里建基地,我们跑到天台寺来干嘛?”
“去看看,定光大师。”
上扬的眼角在月光中撒下一片阴影,风凌烟眼神里带着一股不可言说的——
崇敬与杀意。
矛盾的眼神,姜厘都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最近在紧张,总出现幻觉。
月亮渐渐被云雾遮挡,透不出光。血红的月亮升到天空的最高处,定光大师站在寺庙的庭内,拿着佛珠,嘴里念念有词。
姜厘三人从后山爬上来,隐匿于山林之中,越过几波半夜查探地势的小和尚,来到了天台寺的雨花殿。殿门前正站着一个手持佛珠之人。
“三位既然来了,就现身吧。”
藏在大槐树后的姜厘吃了一惊。
隔了这么远,得有十几米吧,明明她们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这人竟然察觉到了,还知道是几个人。
“定光大师,好久不见了。”
全副武装的风凌烟,只露出一双眼睛,从槐树上跳了下来。姜厘与雪舞樱也不遮掩,走了出来。
原来这就是定光大师,看起来还真是风仙道骨。姜厘打量着定光,见他生得慈眉目像,心生喜欢。
“原来是风姑娘远道而来,贫僧还道今日这风肃杀之气浓重必是有不凡之人入寺,没想到,竟把你吹来了。”
风凌烟靠近定光,在定光身边转悠着说,“今日这京城里的风声想必定光大师也有所知晓。如今太子被禁足,朝堂上一片混乱,而眼下,更是有来路不明的贼人妄想搅动朝廷局势,肆意杀人,犯下滔天罪行,这些,定光大师,不会说不知道吧?”
脸靠得极近,风凌烟的手搭在了定光的肩上,定光大师右手竖放在嘴边,“贫僧乃出家之人,向来不理俗事,朝堂之事更不会涉及,风姑娘如此时辰来我天台寺,该不会是求如意郎君吧。”
风凌烟笑了两声,拍着手说,“定光大师还是一如既往地会说笑话。天台寺上承国运,下载万民,若是这朝廷出了什么差池,你天台寺担待得起么?”
“风姑娘这话,贫僧就不解其意了。”定光垂下了头,闭上眼睛,吟诵佛经。
“这乡间坊里都在传,臭名昭着的杀手阁就定居在你天台寺南侧的山峰之处,这五峰山从山脚到山顶,皆在你天台寺掌控之中,别说是随便让人驻扎,哪怕来游客,都要报上身份,多一只苍蝇都记得清清楚楚。如今杀手阁就明目张胆地成了天台寺的邻居,也不知是天台寺懦弱,还是说......”
定光抬起头,对上了风凌烟的视线。
浑浊的眼球布满了红血丝,定光光溜溜的脑袋亮了一下,似是反射了月亮的光。
“五峰山乃是佛门圣地,怎会容忍此等不洁之人入住。佛门弟子向来不惹俗事,以求大道,风姑娘还是谨言慎行,以免招来是非。”
“呵,我看你是心虚吧。”
风凌烟突然抽出一把刀,架在了定光的脖子上。姜厘惊异,但还是静观其变。
“我看你天台寺的后山有一条被人开辟出来的小路,不明显,看样子也就最近几个月才辟出来的,平时你门中弟子皆从正门出入,即使通往后山,也有早就通好的路。这么久了,这条小路你们不会发现不了。还请定光大师为在下解惑,这条路,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谁做的?”
闻言,定光闭上眼睛,摆弄佛珠,背诵佛经,不在回答。
打定主意不再理会风凌烟。
风凌烟气结,刀锋往外抽了一下,定光的脖子上便被划开一条血口。但定光毫不动摇,依旧背诵着佛经。
“风姑娘,此事,不如老衲来回答你吧。”
一个穿着袈裟的和尚从黑暗中踱步而来,步履无声,身形矫健,待靠得近了,借着微弱的月光,才看清,来人满脸皱纹,岁数看起来不小了。
这人功夫内敛,看起来是个高手。雪舞樱站在旁侧悄悄地观察着,对在场每个人的实力分出了上下。
若她的实力以三分来计算,这个老和尚,起码有七分,风凌烟五分,而姜厘......
不提也罢。
但她有很大的成长空间,一切还未可知。
“这不是智越主持么,这么晚了,还没睡呢。”
见寺中主持都出来了,风凌烟识趣地收回了刀,侧过身子看过来。
“风姑娘,佛门重地,见不得血气,还望你遵守佛门的规矩。”
这些和尚一天到晚举着个胳膊不累么。
见主持也在胸前举起了右手,姜厘对这种动作就忍不住想吐槽。这都什么习惯,看起来好别扭。
“好吧,规矩我可以遵守,不过,我也要得到我想要的。”风凌烟眼神凌厉地射向了主持。
“我天台寺从修建至今,可以说干干净净。佛法无边,凡是来寺里祈福,解惑的皆一视同仁。”智越主持扬起了宽大的衣袖,掏出来一串佛珠,“后山的小路非我寺中之人开辟,这佛珠乃是我门中弟子所戴,更是定光大师亲手赠与门下弟子,一月前,我们发现那条小路,也就是在同一时候,那名弟子被发现死在后山的小路上,戴在脖子上的佛珠更是被甩出去好远。定光大师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还望风姑娘体谅定光大师的心情。”
风凌烟疑惑地从智越手中接过佛珠。
她记得定光门下共有三名弟子,每一名都功夫不凡,对佛法更是精通,如今竟然蹊跷地死在后山?
这佛珠中间较大的珠子上还可有一个小字:远。
定远,定光大师的三弟子,而鉴别他们的方式也很简单,每一名弟子的贴身信物上都刻了字,代表他们的身份。
“如此说来,你们也不知道那小路是谁开辟出来的?”
风凌烟皱着眉头,不太相信。
天台寺的警戒有目共睹,即使放在太子府也未必比得上这寺庙,因着寺庙有五百罗汉,以一敌千,门下更是有无数法力高强的弟子。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发现后山的小路?
“风姑娘想必有不少疑问。这外面寒冷,呆着难免会染了风寒,不如我们进屋一叙。”
风凌烟回头看了看姜厘与雪舞樱,二人点头,便随同智越主持来到了他的住处。
和尚嘛,屋内的设施自是干净简陋,但作为主持,却未免显得寒酸。
只见屋子里连床都没有,地板上只铺了编织好的草床,草铺上又摊开垫子,被子叠放的整整齐齐,撂在枕头上。
除此之外,便是一张桌子,几把椅子,还有一堆经书摆放在床头的一块平整石头上。
当真是贴近大自然。
若不是知他是主持,还要以为他是被关押的罪犯呢。
“老衲一向简单习惯了,不喜奢靡的生活,寒酸了些,几位还望不要嫌弃。”智越主持说着拉开了椅子,请她们坐下。
四人坐下来,桌子中间点了油灯,昏暗的光照亮了屋子,在寺庙中,显得平和。
“我寺中弟子,每晚关门之后,都回去后山走动,每个时辰也会有值夜的轮流查探,保护寺庙。只是不知为何,有一天来了几个探寻前世与未来的奇怪之人,从那之后,每晚便会发生奇怪的事。”
三人瞪大了眼睛。
“等等,停一下。”姜厘抓抓头发,“我先问一句,主持你们......与风凌烟认识?”
智越主持笑得和煦,“不错。风姑娘经常会为我寺送香,更时不时资助我寺伙食。虽说人暴躁些,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但心地善良,与我寺的弟子倒是相处融洽。”
这样么?可为什么刚才看定光大师的眼神,会带有杀气?姜厘困惑了。
感觉很复杂。
拧着眉头,姜厘让智越主持继续他的话题。
不知为何,姜厘总觉得这老主持看自己的眼神古怪,一直笑眯眯地盯着自己。
那眼神就像在——看宝藏。
对,看宝藏。
发现宝藏的那种欣喜的眼神。
不知是姜厘带跑偏了话题,还是主持看出姜厘有不少问题但没好意思问,自己就说了出来。
“朝廷的官员,上至皇帝,下到小县官,每年都少不了来我寺祈祷,朝廷每年都会分派一些银两用于修建寺庙和庙中供奉的香火。很多次都是高大人亲自来送。而我们,与高大人交情颇深,对他很多事情,所知甚多。毕竟能够修建这寺庙,高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更是捐赠了不少财物。我寺有很多弟子是高大人的家仆。”
“这么说,岂不是你们......”姜厘瞠目结舌。
“不错,可以说,我们与高大人暗地里互相帮助。不过朝廷也派了不少人来我寺学习,所以风姑娘才会带你们从后山上来,就是为了躲避眼线。”
“哼。”风凌烟别过脸冷哼一声。
智越主持无奈又宠溺地笑了笑。
这高熲到底暗地里准备多少势力,这心机也太可怕了吧,不愧是做宰相的人。
姜厘脊背发凉,悄咪咪地瞥了雪舞樱一眼。
雪舞樱面无表情的脸,在油灯的映照下,好似多了阴险的感觉。
姜厘拍拍小心脏,决定以后千万不要得罪这女人。
有其父必有其女,这话准没错!
“对了,刚刚您说凡来寺庙的皆一视同仁,这是何意?而且还说道有几个奇怪的人来询问前世与未来。是什么样的人?”姜厘认真地问道。
“无论是何人,即使是罪无可恕的罪人,来到我寺,那便是客。我佛一心向善,教化人心,天下无论贫富贵贱,在佛祖眼里,都是人而已。若是连教化人的寺庙都要将人分类,那这佛法,还有何意义?”
智越主持仿佛身带金光,此一番话语,与后世所追寻的平等与人权是那么相似,如此宽博的气量与深邃的思想,不愧为一寺主持。
姜厘心里顿时就来了好感。
“要说那几个奇怪的人,脸也都是易容过的。不过他们有一点,让老衲很在意。”说着,智越主持又从袖子中抽出一张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