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絮皱紧了眉，登时就展现了怒容：“你欧阳羽璐何时自贬过身份？这套说辞明显就是在推搪敷衍！别说我徒儿是皇帝身份，让你进宫你就抗不了旨，就说我和你师叔的身份，你也违抗不了师命！” 说话时，她一掌朝欧阳羽璐拍了过去。 慕絮当然不会真伤了欧阳羽璐，所有人都看出她不过是虚晃一招，掌风顺势扫了欧阳羽璐一下，顶多能让欧阳羽璐气血微微翻涌而已。 然而，变化太快，欧阳羽璐自己本身就因轩辕灏宇的视线而有些小慌乱，至于其他人，更是不曾想到这点小掌风能让欧阳羽璐如何。 欧阳羽璐身后的大树轰然倒地，她不由自主退后了两步，闷哼一声捂住了胸口。喉头稍稍有些甜意，她却硬生生咽了下去，遂即垂眼以最快的速度调理了一下内息。 原来……她的身体已经虚弱到这个地步了吗…… “羽璐？”轩辕灏宇伸手一揽，扣住了她的腰，眼里闪过一丝担忧及疑惑。不对劲，除非羽璐有着很严重的内伤，否则师父方才那点掌风根本不会伤到她。 魅尊心里也是一惊，随即他明白了，必定是羽璐这几日为情所伤，才引得她体内鹤涎香之毒加重了。须知鹤涎香本身就是随情而动的，她日夜神伤，又怎么会不越来越严重呢？ 欧阳羽璐摇摇头，轻轻推开了轩辕灏宇。她没敢说话，以免暴露她目前的状况，所以她只是沉默着走向了魅尊，躲在了魅尊身后。 面对轩辕灏宇眼中愈来愈浓的疑惑，魅尊轻咳一声，微带责备地对慕絮说道：“师姐，羽璐她前不久才受过重伤，体内鹤涎香之毒又未清，你这么乍一用掌风袭击她，她难以承受啊。” 欧阳羽璐心里一紧，慕絮是魅尊的师姐，在这方面的造诣想当然也不比魅尊差。而现在魅尊说了这样的话，难保慕絮不会联想到什么啊…… “哦？大名鼎鼎的欧阳阁主，居然这么不堪一击？来，我替你把脉看看。”慕絮脾气虽大，但她并不是个愚蠢之人，当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劲。虽然她对鹤涎香并不了解，不过她对欧阳羽璐气息的强弱却是十分清楚，的确有不堪一击之象。 没等慕絮的手探过去，魅尊立刻就伸手阻止了：“师姐且慢，我魅尊之名岂是虚的？我魅尊的徒儿，自然由我魅尊自己来诊治。羽璐的伤没什么大碍，过几日就会痊愈了。” 慕絮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师弟啊师弟，你这人的脾气我可是最了解的，你不让我给她把脉，莫非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胡说八道！只不过是受了一点小伤而已，哪儿有什么秘密？”魅尊当即怒了，一脸受到羞辱的愤慨。 开玩笑，让她给羽璐把脉，那岂不是什么都穿帮了？他是不在乎其他人会因为这件事受到什么影响，不过羽璐的心愿是云秦国平安无事，他就无论如何也要帮羽璐达成心愿！ “你不让我给她把脉，我却偏要给她把！”慕絮一声冷哼，顿时伸手朝欧阳羽璐的手腕抓去。 “师姐太不讲理，莫怪我不客气了！”魅尊顿时也出了手，化解了慕絮这一招，遂和慕絮到一旁去纠缠去了。 除了靠在一旁昏睡的轩辕灏凯之外，几丈之内又只剩下欧阳羽璐和轩辕灏宇两人面对面了。而此时，欧阳羽璐渐渐调息完毕，心里也没那么慌张了。 “羽璐，你该不会瞒着我什么事吧？”轩辕灏宇盯着她，没错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异样。连师父都怀疑其中有古怪了，何况他？ 他一直就不信她会对他如此狠心，置他对她的好于不顾，完全不将他放在心上，而今他更是有理由怀疑，她那么对他，是因为她有着某种不为人知的苦衷。 “我没有瞒着皇上什么事，我只是没办法接受皇上杀死鹤儿一事，而且也不认为我可以和其他女人共享一个丈夫。” 欧阳羽璐表情趋于平静，她将心事很好的藏了起来，而后便有了婉言相劝之意：“其实皇上有雪妃这么温婉的女子陪在身边，是皇上的福气，皇上应该珍惜她才对。” 轩辕灏宇眉头皱了皱，半晌后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没有雪妃……” 虽然雪妃对他来说的确非常重要，不过若她不喜欢，他忍痛放弃就是了。毕竟，对他来说她还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不、不可以！”欧阳羽璐顿时有些激动了，她霍地抬头否定了他的说法：“你现在可以为了我放弃雪妃，那么你将来也可以为了另一个女人，放弃我！所以，就算你撵走雪妃，我也不会跟你在一起！” 轩辕灏宇看着她激动的神情，心里怀疑更加大了：她到底是不屑他放弃雪妃，还是根本不想他放弃雪妃？这个女人……特立独行得真是让他头疼…… “算了，我跟皇上说实话好了。”欧阳羽璐心里一横，甩出了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其实，我已经答应了辰王，从赣州回来之后就做他的王妃！” 轩辕灏宇顿时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他怒瞪着她，头一次尝到了被背叛的感觉，而对象还是她，他最喜欢最爱最信任的女人！ 远处的打斗声还没停止，欧阳羽璐心里的挣扎也没有停止，但她还是选择了伤他，“再说一遍也是这样，你们两个都是同样优秀的男人，只不过你是皇帝他是王爷。而我并不想我的男人君临天下，我只想要一个爱我的男人，就足够了。” 微微顿了顿，她继续说道：“他已经为我遣散了府内所有的女人，我不能辜负他。虽然我还没有告诉他我的决定，但我心里……已经选择了他。因为，他是最爱我的男人，我不愿他落个乱臣贼子的罪名。所以，我选择做他的王妃，而后劝他终身留守赣州，不再和朝廷作对。” 随着她一声声的坦言，轩辕灏宇的表情越来越阴冷，眼神也愈来愈阴鸷。 爱？她认为，轩辕灏辰那个反贼爱她？她认为，那个野心勃勃的王爷会比他这个皇帝更爱她？她认为，轩辕灏辰会为了她放弃称霸天下的梦想？她认为……他不能为她放弃整个后宫吗？？ “对不起，虽然我也的确想过和你在一起，但是……”欧阳羽璐幽幽地叹了口气，眼眶微红地道：“但是我没办法做你三千女人中的一个，也没有办法容忍你心里有一个雪妃的存在。那十日，是我向辰王求来的，我只是想和你作一个了断。就算你没有杀死我的鹤儿，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轩辕灏宇双眼血红地看着她，两耳嗡嗡作响，已经有些听不清她到底在说什么了。 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她成功了！她把他的真心践踏得一片狼藉，她把他打击得体无完肤，她把他重创得遍体鳞伤！ “欧阳……羽璐……”他沙哑着声音开口，额上青筋一条一条的跳动着，双眼死死地盯住她：“欧阳阁主，你赢了。朕做这个皇帝五年，你是第一个让朕喜欢的女人，当然也是第一个让朕想杀之而后快的女人。” 欧阳羽璐的心，宛如被刀割般疼痛，但她却用清澈的目光看着他，除了歉意之外再无其他。 “欧阳阁主要小心一些才是，朕这个皇帝未必有那么好推翻，也未必……有那么好欺！”轩辕灏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冷笑着转身离去。 欧阳羽璐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树林尽头，双腿不由得一软。 她扶住一旁的树干，半跪在了地上。这样很好……这样很好……她要的，不就是让他恨她么？他若不恨她，她的计划如何继续下去、轩辕灏辰又怎么会相信她呢…… “羽璐！”远处的魅尊看见这一幕，顿时丢下慕絮，往这边掠过来，一手将欧阳羽璐给扶了起来。 “师叔，我没事。”欧阳羽璐嘴里说没事，但眼里的泪意却说明了一切。她紧紧的揪住了胸前衣襟，心痛的感觉一阵强过一阵。 慕絮此时也追了过来，见到这师徒二人一个哀伤一个心疼的模样，不禁怒问出声：“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不过，欧阳羽璐在她吼完之后，便痛的再度昏厥过去。而魅尊则无暇顾及慕絮，一把将欧阳羽璐抱起，直奔慕絮的小木屋而去。 慕絮见状心里一惊：莫非，这欧阳羽璐有什么隐疾？她顿时也顾不得许多，同样抱起她心爱的小徒儿轩辕灏凯，追随魅尊和欧阳羽璐，往小木屋去了。 欧阳羽璐和轩辕灏凯分别被安置在小木屋的床和躺椅上，慕絮皱紧眉头站在床前看着魅尊替欧阳羽璐运功疗伤，心里则飞快思索着之前所发生在欧阳羽璐身上的事。 想来想去，她也只能联想到徐承衍的那一掌，以及鹤涎香的毒。然而，这两者有什么关系？莫非鹤涎香之毒，并不仅仅只是没有解药、受控于人而已？ 突然，慕絮眼神一凛，立刻翻转手腕阻挡了魅尊的举动，他正将一颗血红的药丸往欧阳羽璐嘴里塞去。 慕絮厉声道：“师弟！你可知这凝心血丸一下去，她必死无疑？！” 凝心血丸，是慕絮和魅尊的师尊所制出的一种似毒非毒、似药非药的奇丸。它能够封住心脉四周的血流，通常被用来救治濒临死亡、但却需要延续性命说出秘密的重要人士。 不过，它的杀伤力也十分之强，它最明显的药效就是，服下它的人，会渐渐心脏衰竭而亡，还会记忆模糊，忘却一些事情。 身为药神谷谷主的魅尊，又哪里会不知道这个？不过，他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魅尊苦笑一声：“师姐，这凝心血丸虽然对普通人有着莫大伤害，不过对于羽璐来说……也只能保她一时而已。” 鹤涎香的威力就在于动情即发，但人是不可能没有感情的。不管是爱情还是亲情，只要毒入心脉的人动了情，那就会加速鹤涎香的蔓延速度，心痛症状也会缩短发作的时限，一次比一次剧烈。 但凝心血丸可以封住人的心脉，他眼下只能想到这一个法子，暂缓羽璐体内鹤涎香之毒的蔓延速度。不过，相比之下鹤涎香还是会占上风，所以最终的结果只会是鹤涎香吞噬掉凝心血丸。 只是……在鹤涎香吞噬掉凝心血丸之前，他这小徒儿恐怕多少会受凝心血丸的一些影响，就不知是好是坏了。 “师弟，你跟我说老实话，这小徒儿到底得了什么病？”慕絮闻言脸色一变，连凝心血丸都只能保欧阳羽璐一时，可想而知欧阳羽璐的身体状况严重到什么地步了！ 时至如今，魅尊也知道这件事情瞒不过去了。不过他并不担心慕絮会泄露这个秘密，毕竟慕絮也十分爱护她的徒儿轩辕灏宇，在这件事情上，为了轩辕灏宇的江山，她必然会选择三缄其口。 “师姐，鹤涎香是真没有解药的。”他将凝心血丸送入欧阳羽璐口中，稍稍运功使她吞下，而后有些黯然地说道：“如果单单是没有解药也就罢了，至少药神谷有取之不尽的续命丸压制鹤涎香的毒性。但羽璐她……她中了鹤涎香之毒后，又立刻受了徐承衍那一掌的重创，因此毒入五脏六腑，逼入心脉了……” 慕絮一呆，半晌才道：“师弟你的意思是……毒入心脉，没有解药就必死无疑了？” 魅尊眼神一黯，微微点头：“不错，鹤涎香的解药，必须以那雄鹤的眼泪作为药引，否则世上绝无可能再有其他解药。羽璐她毒入心脉，只剩不到三月性命，所以才会和你的宝贝徒弟轩辕灏宇回药神谷，为的就是逼出雄鹤的眼泪。只可惜……唉，雄鹤死了，世上再无解药了。” 慕絮怔怔然，眼神不由自主看向床上的欧阳羽璐。 本来以为这是个冷傲至极的女子，没想到却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 她不难想象，这女子应该是为了不拖累她那宝贝徒弟，所以才忍痛斩断情丝，宁愿让她那宝贝徒弟萌生恨意，也不吐露自己半点痛苦的。 “如果这凝心血丸能够让她忘记一些事情，倒也不是件坏事。”魅尊微叹一声，“至少，可以在她离开人世之前，不至于遭受那么多痛苦。” 慕絮哼了一声，望向魅尊时眼中冷芒尽射：“要不是师弟你一时兴起，制什么鹤涎香，羽璐她又怎么会陷入这种境地？” 魅尊此时没发觉慕絮已经从心底里接纳了欧阳羽璐，他只是如遭重击地身躯一震，遂面露痛苦之色：“没错，没错…我救不了小师妹，现在也救不了她的爱徒，我真是对不起她们……” 眼见魅尊又要陷入癫狂状态，慕絮连忙拍了他一掌，帮他震去那些郁结的真气。 待到魅尊稍稍平静下来，她才又道：“现在不是你自责的时候，毕竟羽璐体内的毒又不是你下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药神谷必然出了叛徒，否则你从不使用的毒，怎么会落入那徐承衍之手？” 魅尊眼神一寒，半晌才道：“已经有眉目了，相信不出半个月，他自然会显露原形。”到时候，他会让这叛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慕絮正欲再问些什么，却见床上的欧阳羽璐一动，似有醒来迹象，她连忙坐在了床沿，紧盯着欧阳羽璐的眼睛。 这凝心血丸说是药便是药，说是毒也是毒，欧阳羽璐现在情况特殊，也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症状。 欧阳羽璐缓缓睁开了眼睛，在见到慕絮和魅尊关切而紧张的神情时，立刻就坐了起来。 “师叔？慕师叔？”她摸了摸胸口，发觉一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不禁有些疑惑。上一次她在辰王府醒来，都还隐疼了好久呢。 慕絮听她声音倒是没有异样，连忙又问道：“羽璐，你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你还记得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魅尊也有些紧张的看着欧阳羽璐，生怕自己一着臭棋又把自己的宝贝小徒儿给害了。 欧阳羽璐静下心来感觉了下，遂笑道：“谢谢慕师叔关心，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只是……” “只是怎样？”慕絮和魅尊同时紧张起来，异口同声地问道。 欧阳羽璐微微一怔，接着才蹙起了秀眉说道：“只是心里觉得空落落的，很多事情……唔，我不知道怎么说。” 方才脑海里闪过很多或甜蜜或痛苦的记忆，包括她在流水涧伤了轩辕灏宇的那一幕，但她有些恐慌的发觉，她不会心痛了。 好像……这些事情只不过是电影，而她欧阳羽璐根本不是电影中的主角，她只是在看别人演的一场戏而已……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子？ 欧阳羽璐越想越觉得害怕，难道这是鹤涎香之毒加剧的现象吗？难道，最后她会把和轩辕灏宇的这段情，都漠视掉吗？不、她不想。 “羽璐，你先别紧张。”魅尊看出了她的紧张与恐慌，立刻就安慰她道：“其实这和鹤涎香的毒没有关系，是师父给你吃了一种药，暂时封住了你的心脉。” 慕絮一想，是不能让这女娃娃心神大乱的，于是她也连连点头道：“没错，羽璐，你师父给你吃了一种药，你对一切人事物的态度，暂时会变得漠然起来。不过，鹤涎香最终会将这种药的药性给破除掉，你不会有任何的损伤。而只要我们在这段时间内，制出鹤涎香的解药，那你就可以平安无事了。” 欧阳羽璐呆了呆，原来……慕絮已经知道她的秘密了。而看样子，慕絮会为了宝贝徒弟的江山，守口如瓶。 听了两位高人的话，她的情绪确实逐渐安定了。她莞尔一笑：“其实我也一直担心症状太明显，以后会被人发觉。既然师父有这样的药，应该早些拿出来才是。” 魅尊苦着个脸，半晌才道：“我……也是怕你体内的药啊毒啊太多了，引起什么不可预测的严重后果嘛。现在是不得已为之，不过幸好没出什么岔子，不然我只有以死谢罪，到阎罗殿去给你们师徒赔罪了。” 欧阳羽璐忍不住一声轻笑：“师叔，我都说过我的事不怪师叔了。要怪……就怪天意弄人吧。” 突然，她敛去了笑容，望向慕絮后严肃地说道：“慕师叔，这件事情请慕师叔务必保密。”虽然相信慕絮会守口如瓶，但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叮嘱一番为上。 慕絮看了她一会儿，动容地问道：“羽璐，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我那宝贝徒弟？” “我……”欧阳羽璐怔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是，我不想他为了我一个将死之人伤心，也不想我成为他的弱点。轩辕灏辰不是个好对付的敌人，我只想在死之前，帮他扫清这个障碍。” 慕絮和魅尊都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心里动容的同时，又有些微惊。看了她之前那种伤痛的模样，实在难以相信她现在，能够这样平静地说出这番话。如此说来……凝心血丸，效果果然非同凡响。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除了那些微的欣慰之外，不约而同有一丝丝担忧。 在鹤涎香的毒性彻底吞噬凝心血丸的药性之前，她会不会忘记特别重要的事情，而导致她投敌呢？她会不会忘记她对轩辕灏宇的感情？最重要的是她会不会忘了，她是要帮轩辕灏宇对抗轩辕灏辰呢？ 夜半幽梦忽入怀，相顾无言…… “主子，属下查到，辰王似乎对欧阳阁主动了心。虽然他也并没有完全信任欧阳阁主，但他已经遣散府中侍妾，而且向欧阳阁主当面提出了联姻请求。” 龙飞凤舞的字迹正教人欲罢不能，御笔却忽地一个停顿，墨汁飞溅。那金黄的龙袍上，被沾上些许，在幽暗密室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怵目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