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还没到午市，为什么就要开始工作了？……这个答案不言自明。
因为那个师姐什么时候想吃就会下命令，也不管别人死活。
姜承抱着鱼篓背着干柴走进庭院，李沐雪斜着脑袋捧着脸架在石桌上，目光默默地跟随着他的一举一动。
此时的李沐雪依旧是不近人情的一张冷冽俏脸，不过此刻在她眼睛里就象还有一层薄雾般，不象原先是清亮而又锐利的眼神。姜承余光扫到她，猜想她心里藏有什么烦恼。但如果她不说，姜承倒也不打算问，只管把手头上的烤鱼做好。
卷入火焰的柴草发出了毕毕剥剥的响动，淌出滴落的水咝的一声变作蒸汽。姜承把烤好的鱼递给李沐雪，正准备回头继续时，李沐雪噌啷一下拔出了剑，朝姜承疾刺了过来。
剑尖从木签子刺着鱼的身上穿了出来。两个人一个用木签一个用剑，把一条烤鱼挑在半空中。
“师姐，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姜承依旧举着签子，“可以吃完鱼再说的。”
剑把鱼挑走了。
李沐雪把鱼从剑上拨下来，放入面前的盘中，然后趴在鱼前，她的小嘴隐没在鱼后，看起来正在沉思着什么。
“这可是最后两条咯。”
“恩……”李沐雪小声嘀咕着，“果然，我还是会在意。”
姜承耸了耸肩。他知道，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总会特别注意自己内心里一点鸡毛蒜皮的起伏变化，但实际上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他拿着剩下一条穿好烤到一半火候的鱼走到李沐雪旁边：“如果我告诉你这是最后的鱼，你是不是会特别地去好好品尝，不会浪费呢？”
“恩。”
“但实际上，”姜承朝厨房的方向一指，“虽然厨房里没有了，可如果要去河里再捞的话还是很多的。所以你无需在意，按自己的心情来，该怎么吃或者想浪费都是没关系的。”
李沐雪听了他说的话，好像来了些精神，小声问：“那么，其实我对那个师兄没什么吧。”
姜承猜想她说的是已经死掉的马惊涛，于是便顺着她的话来说：“原本你觉得是怎样的？”
“马师兄，我9岁时，他转到爹爹的门下。”
“是这样啊。”
“一开始的时候……”
“恩，继续。”
“后来……”
“好。……”
姜承随口应付着李沐雪，结果却就这样让李沐雪打开了话匣子，讲着那位马师兄从一开始对她很和善的小哥哥变成了一个让她感觉到很难缠的烦人师兄。姜承只听了个大概，就完全没往心里去，反正那个人已经死了也不关自己的事。倒是没想到李沐雪这样冰块般的女孩子竟然也能说这么多话，自己只不过是稍微引导了一下而已。
在李沐雪说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姜承刚好烤完了第二条鱼，把水淋在柴火上，浇灭、熄火。他看见李沐雪还坐在原处，便放下手上的工具，拍了拍灰：“师姐，不管你觉得马大侠是好人还是讨厌的人，他已经不在，多想无益处。”
“我，是觉得……我自己，天性凉薄。”
“怎么？”虽然姜承真的很想点头，不过听李沐雪这么说，他也就顺着搭话下去。
“我昨天在棺材边上，什么都没有想。明明，他已经死了。仪式下来，我只是觉得那都是我该做的，而已。我，没有感到悲伤。我是不是……很冷血？”李沐雪不知道是不是刚吃饱所以有些犯困，她的小脸枕着自己的手肘，小声地问。
“你有没有杀过人？”姜承轻笑了一声道。
李沐雪眉头微蹙。昨天晚上她当着姜承的面杀掉了操控土傀儡的黑衣人，难道姜承不知道？她看着姜承，似乎是在说“你不是看见了么”。
“那就对了。师姐头一回杀人是什么时候？”
“六岁。好像。”
竟然比我还早。姜承吃了一惊。他自己一直以为，7岁时在村长的带领下用石头砸死掉进陷阱的土匪已经挺厉害了。看来无论是杀人还是习武都必须要趁早啊。
“在那个时候，你就敢杀掉一个人了吗？”
“恩。我们习武修行的人，自小就会被训练杀死禽鸟走兽。我6岁那年，一伙人来桂山寻仇……”
李沐雪陷入了过去的思绪，姜承也不打断她，就这么在旁边听着她说起那次全派的大战。
两个人就这么在院子里，直到正午。
“师姐，你并不是个天生冷淡的人啊，只是在这个纷乱的时代，很多事情迫不得已罢了。象我呢，如果我不去杀别人，就已经被杀了几十次了。”姜承微笑着说道，把地上的黑灰扫作一堆。
“我，没有你多。”
“被杀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要不这些进了你肚子里的鱼岂不是比龙王还该高兴？”姜承指了指鱼骨头说。
李沐雪眼睛睁大了一下。姜承已经能读懂，那是她感到开心的样子。
“为了活下去，还有你这么可爱的师姐，我一定会努力学武，不论怎样辛苦，都会学有所成，保护好师姐的笑容。”
李沐雪鼻尖一酸，连忙趴在了石桌上，然后假装打了个呵欠。
姜承倒也不是特地要说些漂亮话来奉承李沐雪，只是他天性对人诚恳，虽然过往的经历练就了一些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圆滑小聪明，但对那些能感到确实是对自己好的人，他也都坦诚以待，此时便不假思索地讲出了这番话。本来李沐雪就生得脱俗可人，而且在姜承能够读懂李沐雪那没什么变化的表情后，自然而然地把她只显露出几分的欢快喜悦之色给想象成了笑脸，所以脱口而出，说完了以后也没往心里去。
就算姜承说什么要保护李沐雪听着也太荒唐，但这话在李沐雪这样青涩的少女听来，却另有一番含义，让她心口有点震颤。等到她偷偷从朦胧的视线里看出来时，姜承已经不在庭院里了。她这才想起来这位“师弟”大概是去忙午市了。
即使是即将离开，也会做好手头上的工作。这样的话，即使是最基础的武学，他一定也会一点一滴地认真打牢根基吧？加上他原本就有的充足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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