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就快亮了

阳光大海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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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旅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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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记得这一天,是一九八四年十二月十号。

沈正雄本来当时到北京,一是为了看望大姑,二就是为了看看市场,如果真能联系成了一种买卖,不管挣多挣少,只要能比在家呆着强就中。但他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

他本打算看完样品就去大姑家告诉他大姑一声,但从市场出来一看表都已经五点多了,又说好了明天就送来,他要抓紧赶七点五十多的那趟火车。

去大姑家从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心想,大姑不会担心的。我怎么也是当了好几年兵,而且已经是二十四五的人了。

想到这里,他也就顾不得早已在咕噜噜叫的肚子,紧忙跑向法华寺公交站点,巧的是人到车到,由于那时车少,好像也就不一会就到了车站。

走了一块,正好碰上车站附近的东口有招揽吃饭的。他感到实在是太饿了,可又一想还是不中,万一赶不上,那就啥都耽误了。

于是他就赶着先去买了票,买好了票,见还有半个小时多点的时间。就觉得赶趟,然后就又跑到那里的小饭店,买回来了几个包子。进了候车室眼看票就快剪的差不多了。但一切都是那样顺利。

上了火车,他不由得就又想起了苗青。想起了失而复得的钱包,想起了大姑。

“拿着!别让大姑不高兴!”大姑硬是把一百块钱塞进他兜里。

他记得母亲曾说过:“你大姑可是帮咱不少,千万别忘了她的好!”

姥姥曾说:”人家的给东西不能随便要!“

想到这里他还是把钱偷偷拿了出来,他感觉自己已经是大人了。

但没想到大姑在他睡着的时候,又偷偷给他装上了。

他的心里都是感动,发誓一定要加倍的回报大姑。

想着想着,他不由的就又来到了车门的地方。

还是第九号车厢。

他重温着昨晚那戏剧般的相遇,两个激动相拥的情景,回想着他和她,还有和她父亲一路上说的话…

他又拿出了爷爷的照片看着,心里说,这回可说啥也要保管好,不能再丢了。他一路没有困意,可就在差不多快要到站的时候却张起哇来。

他似睡非睡的忽然听到报站,他猛的醒了。

列车已经到站,差点没坐过了。赶忙下了车,他在候车室稍稍眯了一会,天刚刚亮就去了冷冻厂,这回门没开,他敲门叫醒了门卫,门卫又叫醒了大李。到了库房。

一箱三十斤,三箱,箱箱打开看了看,又拆了一箱,过完称,一百零点。但他一数钱刚刚正好,但路费就没有了。

“要不我就买这三箱吧,”他心想。但他又一想十多斤就会少赚四块钱。

这时厂长正好来了。他不好意思的说:“厂长,我钱不够了,要不我把车子押这吧,”

厂长看着他,却问怎么都是这早来,是哪个单位用这多高档鱼?

沈正雄想想就把实际情况告诉了他。

那时候跑外地做买卖的还不是很多,通过上回的接触,厂长已经对他有了好感。

厂长说:“你还要去车站,车子押这了咋把鱼带过去?”

沈正雄说:“我背着去车站就中。“

厂长说:”路也不是忒近,那得多沉,不用押了。我先给你垫上。”

沈正雄感谢着厂长,手里拿着钱,依然不好意思的说:“要不我还是少买几条吧。“

厂长没有说话,接过钱来数了数说:“这钱够啊!你就等于是差路费了对吧?”

沈正雄说是。厂长听了拿出三十块钱递给他:“够吗?”

沈正雄见了赶忙说:“用不了,十块就够了。”

厂长说:“都带着吧,万一路上有个啥事的。”

沈正雄更是不好意思,但在心里充满了感激。他留了二十,要打欠条。

厂长说:“不用。你以后下了车就过来,这里有地方你还能睡一会儿。”

沈正雄再三感谢着。

然后把鱼均分成四箱,一边两箱。提了提。大李说,你这样提一会中,但是路稍远一点这样提着怕就吃不消了。要不背着吧,一前一后那样。

厂长把打包带给他整了好几股,帮他一前一后往肩膀上一搭,怕勒的慌,就又给他垫了块纸壳。沈正雄心里说:”忒好,就这样!“他又一再的感谢着厂长和大李。

存车,吃饭,买票上车,下车,坐公交上车,下车,交货。

拿出了一条鱼给大姑,他算了算,啥都去了还整整赚了二十多。

他忘记了一路上的累,高兴的不得了。他到了大姑家,大姑看着鱼埋怨他:“大姑这啥都不缺,这鱼多贵啊!往后来了,啥东西都不要再拿了!”又说:“知道想法赚钱是好事,但不能把身体当儿戏。”

沈正雄点着头说:“嗯,大姑。不用惦记,我没事,你大侄儿浑身都是劲!”

他说服了大姑再三的挽留,带上了大姑给他找出来的两个旅行包,还有他的挎包,又踏上了回家的路。

人的缘分,有时是说不清楚的。但或许就是天意。

上了火车,沈正雄就又不由的开始想前天晚上的情景,感觉就好像是刚刚发生的一样。

不同的地点,上了同一趟火车,同一节车厢,而且又走到同一个对着的座位,偏偏他就掉了钱包,而偏偏就是她捡到了,而且她在身上竟一直带着他的照片。

他想着她的样子...

她是那样好看,而且让他感觉是那样可心,直觉得是让自己咋看都喜欢的那一种。

他想着想着,心中满满都是爱,更有一份感动。

他又想起了那还是在他没有退伍的时候,战友安志强给他介绍她,并寄来了她的照片,这之前他也寄了一张照片给她。

他记得当时看她的那张照片时,虽然也觉得好看,但完全没有现在这样漂亮。

而他寄给她的那张照片自我感觉也并非就是出奇的好。但她却把它一直带在了身上。

他想着想着竟想到了连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地方:莫非是她拿着照片就是专门为了在找他吧?对!哪会儿再看见她时,就跟她开个这样的玩笑,看她咋说,然后再故意逗她。并想象着她会说啥,然后他怎样回答她,好让她感到更加高兴和开心。

火车隆隆的往前走着,他却又鬼使神差的想到了胡爱玲,或许因为她毕竟是他曾经用心爱过的人...

再见了!爱玲,但愿你会过得好!

沈正雄一路上这样那样,有边没边的想着,不由的有了困意。

他依在车门的夹边上,不知不觉的眯着了。

好像是梦里。梦里却又出现了胡爱玲。

那年她把亲手织的一件针织背心寄给他。

“亲爱的雄雄:当你穿上这件背心的时候,愿你会觉得那就是我正在紧紧拥抱着你,用心感受着你那火一样的温度,感受着你的爱,你的一切…而当你把这背心穿在身上的时候,愿你也会想到那就是我也在紧紧抱着你,然后让你吻我,亲我,不停的动着…

我轻轻喊着你的名字…

雄雄,雄雄!我最最亲爱的雄雄,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吗?…”

突然,火车一个急刹,不但他醒了,车上的人也都醒了。

“不会是出事了吧?”不少人这样说,有的往外看,但天是黑的,啥都看不见。

没一会,火车又在前行。

他不由长叹了一声。

他知道,这一切都已经成为过去,并且她早已在这样的喊着别人了。

但他就像鬼催着似的,竟还是不由又想起了他当时的那种心情。

知道她跟人走了以后,当他再把那背心又拿在手上的时候,竟觉得像是被一针一针扎着的那样难受。而且每当想起她在信里说的那些话,似乎也变成了对他的一种刺激,一种嘲弄。

一天,他也是坐在火车上。

去吉林市的军部送材料,他把那件背心拿在手上,看着,看着,他曾经是那样的把这背心视如珍宝。

但如今他却觉得不值了分毫。

但他还是拿着,看着,看着,终于还是把手伸向了窗外…

背心在窗外随风飘着,飘着,他轻轻松开了手…

从那时起,他就决心不再想过去,并且把那一切都归于了家里的贫穷。

他那曾经是一个多么美满而又幸福,充满了爱的家啊!

但却不知为啥,整个的家竟一点点的陷入了苦难…

沈正雄还清楚的记得,当时他坐在火车上,自己在心里还曾经这样暗暗的发誓:“我一定要活出个样来!也给某些人看看,不白来世上这一回!妈!儿子一定要让你的身板一点点好起来,让我们这个经受了太多苦痛的家变的变得富足,变得好起来!而且哥几个都有房子,看的起病,上学没有压力,不比别人差!”

他当时一直在想,想自己的姥姥那是怎样的疼爱关心他,想老姨,奶奶和大姑对他的嘱咐,父母和兄弟以及自己亲人的不容易,想自己应该怎样才能报答他们...

或许是因为他的经历,并且曾经用心的爱过,所以才会对从前的回忆如此铭心。

他觉得人这一辈子,最最不能忘记的就是恩情,还有那些抹不去的伤与痛。

他一路望着窗外,飞闪而过的一切就像是转瞬而逝的童年和过去,似梦如烟…

“苗青啊,你会理解,明白我的内心,会知道我有怎样的想法吗?我们会永远都是那样真心相爱,以后不管穷富不管到啥时候,你都不会像胡爱玲那样离开我吗?”

“刚才我也看见了,往后,你们好好处。人一辈子不容易,当珍惜的一定要好好去珍惜。条件都是靠人创造的。年轻人,只要有闯劲,肯吃苦,慢慢就会啥都有!”

他忽然想起了苗青父亲与他相遇时的这些话。

他也坚信这一点。

同时也更明白,若要实现自己心中的愿望,那就不管是干啥都要加倍去努力,唯有努力才会有自己想要的结果。

“各位旅客,前方到站昌黎车站,各位旅客…”

每当报站的广播里又响起“昌黎”这两个字的时候,沈正雄总是会有一种倍感亲切的感觉。

曾经好几年离开家乡,而当兵那时候,这种感觉他尤为深刻。

他常常就会想起自己的那些亲人。他们为了能有一个好点的日子,一年到头,一双手几乎都没有闲下来的时候,停一停疲惫的脚步。

他总会想起母亲不住闲的踩着缝纫机,那“嚓嚓嚓”的声音,针针线线仿佛都连着她心中的愿望。

母亲有时用手抹一下额头,实在累了这才站起身来,揉一揉腿,扭一扭身子,捶一捶腰。

当她看到一个个来取衣服的邻里,从那一张张淳朴的笑脸上,母亲看到了他们的满意和感激。而这对于母亲来说,那是一种满足,或许还有一种荣耀。

他的脑海里又出现了他小时候那年由于好奇,用机头砸碎了手指,母亲心疼的直跺脚,不由泪流满面,急的不知如何是好,那样子就像是伤在了自己身上一样的情景。

他想起了他把姥姥心爱的,祖传下来包含着太多太多意义的玉镯给弄碎,但姥姥却舍不得碰他半下,手上的肌肉分离,一辈子都没有恢复原状的情景…

他去看望姥姥,还没进屋,也还没说半句话,还大老远的姥姥就说:“是正雄吧?”然后这样看看,又那样瞅瞅的,上下打量着他的情景。

更想起了姐姐活着的时候,都是咋谦让哄着他,去捡菜叶非要自己背多的让他背少的,一边走一边问他累不累。做饭的时候,哪回都是抢先去抱柴禾,和他去抬水,姐姐都是把水桶放在离她近的地方,至始至终对他的关心和爱护;

想起了他十五六岁那年骑在自行车的大梁上,跟父亲到五六十里外的昌黎西边去换粮食,父亲心疼的让他下来歇歇,但在从车子下来时却摔倒了的时候,父亲顾不得停好自己的车子,着急的快步跑过来为了扶他,而他车子上的口袋口却给摔破,然后爷俩又一点点往口袋里捧着苞米的情景。

想起回到家里,父亲看他哈巴着走路,看见了他那被磨的淤血的腿,而心疼的不知如何是好,就好像是比在他身上还难受的那种表情...

亲人的爱,滴滴汗水,笑和眼泪,对他来说似乎都是一种来自心灵上的触碰,更多的是激励。

而在“昌黎”这两个字里,就好像是包含了所有。

广播声还在响着,他早已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从货架上拿下来了大姑给他的那两个装在一起的,还是那样崭新的旅行袋。

他走下了车,一边想着先去取出自行车,然后真去水产那里睡一会,然后把钱还给人家。可谁知他还没出检票口,就看见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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