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妈妈告辞回家了。
房子里重新恢复为只剩下孙清娜一个人。
她低着头，望着左手中指上的戒指，兀自笑了起来。这是什么魔戒啊，也太卫主了吧，两次想取下来，都没能得逞。
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哪里是戒指卫主，分明是她自己吃胖了！
当天晚上，左庸的电话先于王云霞打过来。
“还在生气吗？”他问她。声音透出点紧张。
孙清娜心情昂扬起来，只是仍旧保留着不快的语气：“你怎么看我跟你前女友？”
“哪个前女友？”
还好明白他不是故意气她，孙清娜只好苦笑了之。
“向晖。”孙清娜回。
“你们俩挺像的。”
“嗯？”
“都是温和、挺通情达理的女孩。”
这种说法，可不太讨孙清娜喜欢。用脚趾头也能想得出，她希望他说她比向晖好太多，甚至暗戳戳希望左庸夸张一些，说向晖连为她提鞋都不配。
可惜，左庸自有他看重的诚实做派。
“当年我跟她谈恋爱的时候，算是她主动多一些。我并没有想那么早结婚，男人嘛，脑子里装的东西比较多。那时候，因为我自己压力大，所以，对她也比较苛求，导致最后分手。
现在，我已不是当年的心态，对我的另一半也不再提要求。你不必为我改变你自己，你做你自己就好。”
孙清娜忽然发现，自己没什么说话的欲望了。
不是厌倦而不想说话。
而是因为接纳而觉得没有必要再说。
他是这样一个诚实、认真、一心一意努力过上理想生活的人。对于这样的性格来说，凡尘俗事里的礼节，确实是一种负担与干扰。
他想找一位爱人，与他同行。他对他的爱人要求甚少，不求爱人为他而改变，也不求爱人为他而看公婆脸色……她还能要求他什么呢！
一直觉得左庸够幸运，遇到了她。
现在猛然觉得，是她太幸运，遇到了左庸。
“你怎么不说话了？”左庸在电话里问。
“我在想，我们之间的事，下一步该怎么办？”
“我向我的已婚同学们打听了一番，下一步该是拜见丈人、丈母娘，求他们同意你嫁给我。”
孙清娜微笑：“接下来呢？”
左庸道：“接下来，带着双方的户口本，在11月12日登记结婚。然后，飞马尔代夫。好不好呢？”
孙清娜含笑叹了口气：“就依你吧。”
左庸马上接：“那么，你什么时候带我回家？”
孙清娜道：“我晚上打个电话，问一下我爸妈。”
左庸明显很开心：“你快些打，我先挂了。”
孙清娜抬腕看表，8点钟，是往常妈妈王云霞打视频电话过来的时间。
等了5分钟，视频电话没有如期打来。孙清娜将电话打了回去。接电话的人是爸爸。
爸爸脸上的表情并不轻松，他还没有开口说话，iPadpro被妈妈王云霞抢了过去：“我儿子今天有消息吗？”
“没有。”孙清娜老实回答。
“他接你打的电话吗？”
孙清娜摇摇头。
“唉。他也不接我们打的电话，换了好几个手机，打了都不接。我血压蹭蹭就上来了。吃药都压不住。”
孙爸爸的画外音响起来：“都是你惯的！人干瘦，胆贼肥！”
孙清娜默默干坐着，听妈妈跟爸爸热火朝天吵架。爸妈吵架的时候，妈妈像是位辞藻丰富的大文学家，20分钟内骂人不带重复；而爸爸就简单务实得多。他翻来覆去只有两句话：“都是你惯的。等着后悔吧。”
吵到累了，爸爸妈妈各自喘着气儿停了下来。
孙清娜知道这时候不是说事情的好时候，不过，小咖啡豆等不了。她需要为自己勇敢一回。
“阿爸，阿妈，左庸想上门提亲。”
孙爸爸颓废的脸上渐渐出现温柔与喜色：“好，好。时间你们定。我们都方便。”
妈妈王云霞凑过来：“我说老头子，他们还要请假，不要让他们跑回来了，我们过去。”
孙爸爸微蹙眉头。
知父莫若女。孙清娜马上明白孙爸爸一定是觉得自己跑到上海，有失身份。她刚想说请假不要紧，就听见妈妈王云霞劝开来：“老头子，都什么年代了，还死守着你那点儿封1建思想。
你姑爷是开过洋荤的人，他不会嘲笑你不稳重的。
我们去上海，一则他们不用请假，二则离庆南近些，我也好安心。三则亲家也方便一起见了。”
孙清娜赶紧把“旅游结婚”的打算说出来。为了免于给左庸招黑，她把此举说成是自己的想法。
“行吧。婚礼不婚礼的，反正我们的亲戚不在上海，你不后悔、他们愿意就好。”王云霞干脆利落说道。
当晚的话题推进得特别顺畅，结婚的障碍似乎都扫清了。孙清娜绷紧的神经松下来。视频那头，妈妈王云霞也很疲惫，她叹口气：“你阿弟这回被我逮住，我非狠狠拍他两巴掌不可。”
孙爸爸不满：“听听。捅了30万的篓子，让年过半百的父母晚上睡不着觉，白天吃不下饭，才拍两巴掌。你还没惯出来个杀人犯，真是祖上冒青烟了。”
眼看新一轮的争吵要重新开展，孙清娜连忙道晚安。
挂断电话，仿佛为自己的世界拉了一层保护层，孙清娜既庆幸又伤感。
小时候，她对她的原生家庭是那么地信赖与依赖，听邻居们说谁谁家养了个不孝女，结婚了就拍屁股走人一点不顾娘家。孙清娜万分不能理解，怎么会有人狠心到不管自己的爹娘呢？
现在可倒好，她还没有结婚呢，已经不爱插手原生家庭的事情了。
原来，不是狠心，是心有余力不足。
你给的，他／她未必想要；他／她安排的，你未必愿从。
就好比好多年前，为了抵消孙庆南闯下的祸，王云霞一把拽出了孙清娜。那位高中同学长得清俊，又是城里人，然而，孙清娜仍旧不甘心就这样被指认未来。
好在，那位家境贫寒的高中同学，学习成绩十分了得，最后考到了鼎鼎有名的同济大学，自然也不屑于追认孙清娜当媳妇。他妈妈想必无数次懊恼，当初没有多要些豁破嘴的赔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