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路惟静躺在床上，举着手机打字。
直到现在她还是浑身酸痛像散了架似的，根本就不想从床上起来。
她知道自己的体力太差了，为了以后实践任务的顺利进行，有必要尽快开始适当的体能训练，但……还是等这次先恢复好了再说吧。
“学姐，你毕业以后打算做什么？”她打字发信息。
路惟静要到了李慕勤的手机号码，听说手机是阿莉萨买来送给李慕勤的，李慕勤不要，于是阿莉萨就说是借给她用，毕业后再还给自己就好，反正已经拆开包装使用了，也退不了，李慕勤推辞不过，只得收下，不过李慕勤基本上不用手机，一直放在宿舍里，只有像这样午休时间，给她发信息才会收到回复。
过了一会儿，李慕勤回复道：“没太想过。”
确实是李慕勤的风格，专注于当下，但路惟静抓住字眼继续问道：“没太想过，但也稍微想过？”
李慕勤：“找份工作挣点钱，然后外出游历。”
路惟静：“找工作的话，不如干脆留校当老师？”
李慕勤：“我不适合当老师。”
倒也是，看来李慕勤也挺有自知之明。
路惟静稍微想了想，实在想象不出来李慕勤适合干什么工作，脑海里只浮现出李慕勤在工地卖力搬砖的样子……只得换个话题。
路惟静：“假如你挣了钱，想去哪儿玩？”
李慕勤：“不是玩，是游历！第一站，应该是东瀛吧。”
路惟静：“那边是有朋友吗？”
这话问出来她就后悔了，李慕勤实在不像是有朋友的人。
李慕勤：“没，我想去那边找个人。”
路惟静：“谁？我能问问么？”
这次隔了挺长时间才发来回复，路惟静想象着李慕勤僵硬的手指笨拙地打字的样子，已经在偷笑了。
李慕勤：“秦老师精通天下各流派的武术和技击，除了东瀛剑道之外，她说有个最神秘的超凡者组织，是一群东瀛忍者，外人几乎对她们一无所知，其中她们的首领被称为‘宗主’，秦老师说宗主的剑道天下第一，只可惜无缘相识，所以我想替秦老师去会会这个宗主。”
路惟静：“啊？还有这样的组织？完全没听说过啊！话说，学姐，你名字是哪两个字啊？不会因为很仰慕秦老师所以叫‘慕秦’吧？”
李慕勤：“别瞎说，是勤！！”
隔着屏幕，路惟静都仿佛看到李慕勤生气打字的样子，甚至说不定连脸都涨红了，可惜现在看不到。
不过，竟然还有这样的超凡者组织，真的假的？
路惟静仿佛打开新世界大门似的，不禁陷入了遐想之中。
过了一会儿，李慕勤发来信息：“你毕业后打算干什么？”
难得啊，李慕勤居然主动对她发起话题了？路惟静乐得翻了个身，回复道：“我有点儿想留校当老师，因为感觉挺轻松的。”
李慕勤：“当老师很适合你，但未必轻松。”
路惟静正想回复，宿舍门被轻轻敲响了。
“请进，门没锁。”她说。
宿舍门被推开，小圆脸探进脑袋，小声问道：“露露，我没打扰你睡觉吧？”
“没，这两天睡多了，进来坐吧。”路惟静也改变姿势，直起身体坐在床上，否则太不礼貌了。
“那就好。”小圆脸松了口气，进屋并关上门，拉把椅子坐在床前。
“身体好点儿没？”小圆脸问。
“没啥事了，就是还有点儿酸痛，懒得起床而已，下午应该就会去上课。”路惟静看了一眼手机，李慕勤没再发来信息，她也就放下了手机。
“哦，这样啊。”小圆脸嗯嗯地点头。
路惟静很机灵，她察言观色，看出小圆脸并不仅仅是来问候，应该还有其他话想说，便直接问道：“怎么了？”
小圆脸的神色很为难，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令路惟静很意外。
“不方便说吗？”她问。
小圆脸悄悄看了一眼另一张床，路惟静的室友正在戴着耳机听歌，应该听不见她们的谈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总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小圆脸吞吞吐吐。
路惟静正色说道：“没关系，直接说就行，总不能是学校让我退学吧？”
就算如此，也轮不到小圆脸来通知她啊。
小圆脸难以启齿般说道：“不是……是……有同学传言，说你抱高二学姐的大腿……”
路惟静愣了一下，“抱大腿”在这里是类似于“吃软饭”的意思么？
她无法反驳，她跟高二学姐组队，确实像是在抱大腿，而且客观而言，她这次任务几乎没出什么力，也确实跟抱大腿差不多。
“没错，是这样的。”她点头承认。
由于之前不确定李慕勤到底会不会带她一起，因此她还没来得及告诉小圈子里的朋友们，没想到却传出了这样的风言风语……也不算风言风语吧，只是听起来有些膈应。
小圆脸很意外，连忙说道：“我觉得……跟高二学姐组队也没什么啊！学校又没说不行！”
并不是“没什么”那么简单，小圆脸显然是在安慰她，或者说是粉饰太平。
路惟静明白了，怪不得这两天除了小圆脸和本学系老师之外，没有小圈子里的同学来探望自己，午间和晚间也没人邀请自己一起去吃饭，原来不知不觉之间受到鄙视和排挤了……
这，已经算是某种程度的霸凌了吧？
她无法解释，想解释也解释不清，可能在别人看来，她明明很有潜力，却为了轻松而抱学姐的大腿，令人看不起……
至于这其中有几分是真误会，又有几分是本来就暗中对她心怀芥蒂的人故意添油加醋，就不得而知了，她也不想知道，反正没有意义了。
“谢谢你特意来提醒我，否则我还真是被蒙在鼓里呢。”她苦笑着。
她不怪别人说闲话，是她欠考虑了，这是她的选择，她管不了别人说什么。
小圆脸担心地看着她，“露露，要不你来跟我一队吧，我们这队前几天做任务也挺顺利的，大家也很好说话……”
也许对她来说，这是最明智的选择，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在一定程度上挽回同学对她的观感……虽然已经不可能恢复如初了。
“谢谢你，但是不用了。”她拍了拍小圆脸的手背，以表达自己的感激，“我已经有队友了。”
小圆脸还想说什么，但最后只是叹了口气，起身惋惜地说道：“如果你改变主意，或者还有什么想问我的，随时可以来找我哦！”
路惟静笑着点点头，但她不会再麻烦小圆脸了，以免给后者带来麻烦。
“你继续休息吧，我先走了。”小圆脸神色黯然地退出宿舍，给她们关上门。
路惟静的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直到此时，委屈和不甘才涌现于她的脸上，她紧咬嘴唇，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因为感觉如果流泪的话，她就输了。
室友是个普通学生，并非超凡者，还在闭目听音乐，没有注意她这边的情况。
半分钟后，路惟静深呼吸几次，努力平复了情绪，至少是表面上。
也好。
也好！
那么只能精力全都集中在学业上面了，让这些无效社交见鬼去吧！
她是这么对自己说的，是在安慰自己，否则还能怎么办呢？沉浸在悲伤、愤怒和痛苦之中，任由这些负面情绪击败自己？
她再次哑然苦笑——质疑李慕勤，理解李慕勤，成为李慕勤？区别是，李慕勤是主动选择孤立，而她则是被孤立了。
这过程的转折真是够讽刺的，不过至少她还有李慕勤。
她食言了，下午她没去上课，因为还没有做好面对昔日小圈子同学的心理准备，直到傍晚，她才脱掉睡衣换上校服，前往武学学系。
秦老师不在，倒是阿莉萨与简静岚正要离开去吃晚饭，正好与路惟静打了个照面。
路惟静心情不太好，但没表现出来，如往常那样对两位学姐点头致意，正擦肩而过时，阿莉萨却叫住她，带着一抹似乎意味深长的笑容对她说道：“学妹，周末想不想一起出门散心？保证你忘掉所有不快！”
路惟静微微一怔，难道阿莉萨看出了什么？还是消息传播得这么快？
“谢谢学姐，但这个周末我想好好休息。”她婉拒道，因为后天就是周末了。
“那好，随时可以来找我哦！我宿舍的门永远是向你开放的！”阿莉萨再次笑了笑，与简静岚相携离开。
两人走后，李慕勤自己还在挥汗如雨地加练。
路惟静找老地方坐下，长久地凝视着夕阳中剪影般的身影。
过了半小时，李慕勤收式停下，收拾东西准备去吃晚饭，而路惟静也已经收拾好了心情……至少暂时如此。
“学姐，你的头发，甩来甩去不碍事么？”她问道。
李慕勤的头发湿漉漉的，半长不长的像个假小子，在训练时有时会把汗水甩到眼睛里。
“没注意头发长了，周末请假去剪掉。”李慕勤随意答道。
“剪短吗？”她问。
“嗯，剪成板寸。”
“啊？那多可惜！你的发质那么好，头发又粗又硬，哪像我的头发又软又细的……”路惟静极力劝阻，她心说，剪成板寸不真成假小子了？
李慕勤显然不在乎，无所谓地怂怂肩。
“不如把头发留长了扎成辫子怎么样？”路惟静眼珠一转说道，“你看秦老师不也是辫子么？”
李慕勤确实挺仰慕秦老师的，闻言不禁心动了一下，随即摇头道：“那要留好久，留长之前怎么办？况且我也不会扎辫子，太麻烦了！”
她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假小子，根本没学过扎辫子，当然也没有玩过布娃娃或者扮家家酒之类的小女孩会喜欢的东西。
“没关系，到时候我教你！”为了忽略中午的不快，路惟静表现得极为积极而欢快，“现在我帮你用发夹夹起来，这样就不会把汗甩到眼睛里，也省了你浪费时间请假外出了！”
她不由分说地从自己头上取下一支发夹，跑到李慕勤身侧，帮后者固定住最调皮的几撮头发，同时催促道：“学姐，你蹲下一点儿，我够不到。”
李慕勤浑身不自在，想拒绝，但又没说出口，因为她刚刚察觉到，今天路惟静的身上似乎萦绕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伤气息，令她无法将拒绝的话说出来，她不知道如何安慰人，不雪上加霜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于是默默地扎了个马步，蹲低身体。
路惟静一边给李慕勤夹头发，一边随口说道：“学姐，你知道我为什么想留校当老师么？”
“不知道。”李慕勤老实地回答。
“我在想，如果我当上老师，一定不会让校园里有任何霸凌现象。”她说。
“嗯？学校里有霸凌现象？”李慕勤下意识地反问。
路惟静笑道：“没，我是说假如——夹好了，你动动试试看？”
李慕勤按照平时的动作幅度试了试，虽然有些别扭，但头发果然不会再甩来甩去了。
“挺好的，谢谢。”她说。
路惟静满意地拍手，“好啦！去吃晚饭吧，再晚了食堂就关门了！”
两人并排向食堂走去，身影渐渐融化在夕阳之中。
武学学系归于沉寂，但总有一天，这里又会重新热闹起来，也许就是明天。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