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皇帝长教训，是一个自三皇五帝以降便令人讳莫如深的话题，天地君亲师也是儒家信奉的圭臬，只是李二这家伙未免太多疑了些，整日猜来猜去的，着实令人烦恼。
暗地里做了打算后，方言想了想，又道：“其实，这些消息并不难得出。波斯与我大唐交往已久，商事交流也颇为频繁，满长安不知有多少不远千里来的波斯商人，只需一问，再稍加整理便可知晓波斯帝国的动静。只是……”
“只是什么？”
李二怔了一怔。
“只是衮衮诸公日日繁忙，不得空闲啊……”
方言笑眯眯地扫视了一周，不出所料地迎来众臣的怒目而视。
特娘的一个个刚才见老子受难而作壁上观，不给你们上点眼药怎么是老子的作风？
“所谓见微知着，以管窥豹，这世上的所有事情，大抵都是通过各种各样的消息而得出。观察、交流、沟通、暗访、审问乃至讯问等，都是消息的渠道，以臣观之，打着忧国忧民的旗号在朝堂之上争论不休，却从不俯身去到百姓中间，乃是闭门造车的做法，如今大唐外敌耽伺，内忧重重，诸公们绝不可再做个高高在上的士大夫。”
赤裸裸的打脸啊，长孙无忌、房玄龄等人早已是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当众被一介毛头小子教训，对于所有人来说，都是开天辟地头一遭，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你小子，说得倒也有几分道理！”
长孙无忌迈出去的脚，不着痕迹地又收了回来，恶狠狠地盯着出来搅局的程咬金。
程咬金鼻孔朝天，不屑地看了看方才冷眼旁观的诸人，嘴里不停：“俺们这些老家伙们抛家舍业，在外征战，不求你们在陛下面前为俺们请功，但也总该不能成为尸位素餐之辈！西域那里虽然远，但小言不是提出了获得消息的办法？照办就是了，别说你们两句还不乐意了——都是为陛下办事，就你们心眼多！”
高高在上……
尸位素餐……
心眼多……
像是针扎啊，一众文臣气得几欲吐血，尤其是文臣的代表长孙无忌，须发皆张却又百口莫辩，气得浑身发抖，看向程咬金的目光里怒火狂烧。
程咬金的嘴炮功夫天下无双，一副你们都是渣渣的模样更是令人恨不得一棍子夯死他。
李二无奈，只得出来打圆场，指着方言哼道：“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在伺机泻火，行了，这件事就此打住，朕稍后会与诸公商议，拿出章程来。”
“臣哪有火气？”
方言不乐意了，一脸委屈：“陛下与诸公对臣的爱护之意，臣实在是铭感屋内啊！”
不知有意或是无意，爱护二字咬得分外重。
“继续往下说！”
李二的腮帮子不断涌动，隐隐有发作的迹象。
作也作了，气也撒了，环视着长孙无忌等人难看的脸色，方言只觉浑身上下酸爽地厉害。
“再往西，就与我们大唐不沾边了，大食的铁骑东征西讨，未来的数百年内，这一大片地方都会瑟瑟发抖，活在大食铁骑的阴影之下。接下来，便从我大唐的岭南再往南说起……其实啊，林邑的周边，盛产香料，尤其是沉香木，可偏偏，这些香料又如同粮食一样，到处都是，却无人问津……”
“……”
周围的呼吸瞬间急促起来，层层热浪熏人，方言嫌弃地捂住了嘴。
啪嗒一下，脑袋上重重挨了一下子。
无视惨嚎的方言，尉迟恭双眼都在发光，抓耳挠腮地叫道：“当真？”
回头望去，不止尉迟恭，长孙无忌、李孝恭、房玄龄、侯君集等文臣武将亦是不遑多让，个个眼泛绿光，激动万分，恨不得背插双翅，嗖地一下便飞到林邑去。
连李二都没形象地吞咽着口水……
一群土包子啊，方言捂着头，想了想，忽地道：“陛下，诸位叔伯，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张嘴闭嘴的交易，一股子商贾气息，上不得台面，对得起你身上的爵位么……”
李孝恭擦掉嘴边的哈喇子，义正言辞敦敦教导如不忍心晚辈踏入歧途的好心大叔，方言顿时觉得羞愧难言。
“对了，什么交易？”
方言：“……”
向来与李孝恭不对付的尉迟恭难得的没跟李孝恭掐起来，直勾勾地盯着方言，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快说！”
方言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当看到李二也危险地眯起了双眼，赶紧直话直说：“每人予小子一万贯，小子便……”
没想到这句话便捅了马蜂窝了，李孝恭暴跳如雷地叫道：“要了亲命了！哼，不就是香料么？那林邑又不是远在天边，无非就是派人跑一趟，你这臭小子竟敢狮子大开口？非人哉！”
这话说得在理，长孙无忌等人纷纷点头，李孝恭得意洋洋地如同开屏的孔雀。
方言环视四周，见众人皆是这副模样，无奈叹道：“那就是没得谈了？”
回应他的，是高高在上的蔑视与冷淡。
“那好罢……”
方言自言自语地道：“既然如此，那里的金矿与铜矿，便由方山侯府独自开采了……”
噗通一声，尘土飞扬。
方言好奇地看着一屁股坐在地上的李孝恭，满脸探究。
“铜，铜矿？还有金矿？”
李孝恭一把推开正欲上前搀扶的李承乾，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顾不得满身泥土，嘴角的哈喇子流成了瀑布，再也擦不干净，嘴唇哆嗦地如同中风患者，只是眼里的精光在太阳照耀下熠熠生辉。
李二捂着胸口，踉跄倒退了几步，幸好有程咬金扶着。长孙无忌目无焦距，房玄龄呆若木鸡，杜如晦不停吞咽着口水，侯君集摩拳擦掌，李绩眼珠乱转……
众生百态，皆源于金铜。
半晌，老流氓刘弘基才回过神来，脸上的笑意似是连冰山都能融化掉，涎着脸丝毫不觉得尴尬：“方山侯府新建，人力物力指定不足，亲侄子要干大事，做伯伯的岂有不支持的？伯伯府上一应人力物力，用得上的，你尽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