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碧抿了抿嘴唇，道：“张公子对宋大哥有救命之恩，成碧感激不尽。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便是。”
张晋点点头，“你们是寒门？或者说，已经到了门阀的层次？”
宋闻道忍不住插嘴：“朱家庄虽然富庶，但显然不是诗书传家，怎么能称得上是寒门？”
“张公子说得没错。”朱成碧温柔地看了宋闻道一眼，帮他抚了抚领口的皱褶，“我们确实是寒门，本是门阀九原侯氏的一个分支，为了避祸，才从九原迁来。”
张晋道：“避祸？你们这么猖狂，都能黑云遮天了，还需要避祸？”
朱成碧摇头，“当年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侯氏得罪了很厉害的门阀，整个侯氏都被连根拔起，只剩我们这一支幸存，祖灵也受了重伤，从真灵跌落成残灵，只剩一丝灵智尚存。”
“原以为迁居坟丘山后，这件事已经揭过，没想到当初得罪的门阀又找上门来，以当年事为胁迫，让我们俯首称臣，称他为主公，把我们当成争斗的炮灰来使用。”
宋闻道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炮灰？你们居然只是门阀相争的炮灰？”
朱成碧惨然一笑：“你还没看明白吗？这是一个吃人的世界啊，只要走上门阀这条路，不吃别人，便只能被人吃。”
说话间，她原本尚算红润的脸庞，已经隐隐泛出灰黑色。
张晋眉头一皱，有些不详的预感，加快了语速。
“残灵就是寝堂的那个半边身子残破的怪物吧，听你的意思，它在真灵中也不算多厉害的？”
“不错，残灵之上，还有残魄与残魂，再往上才是完整的真灵。祖灵前段时间与别的残灵争斗受了伤，因此更为虚弱，需要许多阳气与血气来恢复。
宋大哥的纯阳之体，对祖灵来说是大补，他们设局诓骗宋大哥来，便是这个原因。”
“那个伥，是祖灵的名字吧？似乎能控制鬼魂？”张晋问道。
“不错，伥有着将别人化为它的一级伥鬼的能力，而一级伥鬼又能将人化为二级伥鬼，二级伥鬼可转化其他人为三级伥鬼……
层数越高，在吸收从外面诱骗来的人的阳气与气血时，可以获得的血气越多。”
张晋一时沉默，心道这祖灵还挺有商业头脑。
“祖灵不灭，则伥鬼不灭。整个朱家庄其实都是祖灵操纵的傀儡罢了，连体内的真灵血，都早已被祖灵吞噬殆尽。不过父亲似乎是寻到了方法，最终反噬了祖灵，却也丧失了神智。”
“祖灵不灭则伥鬼不灭？这不接近于永生了么？那到临死时，转化为伥鬼不就能接着存在？”宋闻道听得目瞪口呆。
朱成碧嫣然笑道：“没错，整个庄子，大半人都是祖灵的伥鬼，只是靠着吸取的阳气，才苟延残喘到今日。最近为了节省阳气，庄中人都不大活动，大多数时间，处于假死状态。”
张晋终于知道，庄中人的呆滞是怎么来的。
眼见朱成碧脸上的黑意越来越浓，脸上的皮肤开始塌陷，他心念一转，已经猜到了什么，不忍再问。
朱成碧却笑道：“张公子不必如此，还有什么想知道的，但请问来，我不想最后欠着别人的人情。”
张晋长叹一声，问出了最后的问题。
“真灵究竟是什么？那紫色毛发也是伥鬼的能力？你们在寒门中，处于什么层次？西凉与大离的寒门与门阀，现在有多少？”
“真灵就是真灵，我也无法给它下定义，也没人知道真灵的源头，只知道拥有真灵，是门阀的标志，真灵能守护一族，让族人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
“紫色毛发跟伥鬼无关，但凡寒门的血脉未曾稀薄到散尽，就有紫色毛发护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
“其他两个问题，我也不知道。”
说罢，她喘了两口气，虚弱道：“抱歉，不能回答你更多问题了。”
宋闻道连忙道：“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聊，咱们先回武威城吧。”
张晋叹了口气，“恐怕没机会了。”
“怎么会……成碧！”宋闻道大惊。
眼前的朱成碧身体已然开始腐朽，从手指到肩头，如同细沙簌簌流下。
“不要哭，这种不人不鬼的日子，我早就受够了，能在最后的日子见到宋大哥，我很开心。”
“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娶个对你好的姑娘，天地为证，日月为鉴，一夫一妻，白首不离。”
她抬起手腕，轻轻擦去宋闻道眼下的泪痕。
“真遗憾啊，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眼见身体沙化已经到了嘴唇，朱成碧看了看张晋，嘴唇微动，似乎说了什么。
随后，春风吹起，细沙随风而散，归于桃林之中。
宋闻道向前扑去，却抱了个空，怀中只剩下一袭嫁衣。
他失魂落魄，望着嫁衣发愣。
张晋拍了拍宋闻道的肩头，前往一旁等候。
他已经猜到了朱成碧化为飞灰的原因。
朱家庄祖灵既然死了，那么朱成碧便没有了伥鬼的能力，无法源源不断的吸收阳气活动，步入死亡只是时间问题。
宋闻道跪倒在地上，呆了半晌，才直起身来。
他沙哑着声音道：“我以后，可能不会再期待春天的到来了。”
张晋长叹一声，情之一字，不知让多少人深陷其中。
他打定主意，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绝对不会结婚生子。
否则，没准那天，亲人便会化为门阀的血食。
“走吧。”宋闻道只说了这两个字。
张晋点点头，架着陈司阁，三人向着武威城走去。
一路上，他沉默不语，腹中却仍有许多疑惑。
比如，那么多人可以吸取阳气，为什么偏偏要选中宋闻道？
那猛虎食人图中的人，应该便是那祖灵，但那猛虎，是不是也是真灵的一种？
还有，还有……
但朱成碧已死，这些问题，只能等待以后慢慢探究了。
同时，朱成碧最后跟他说的四个字，也让他警醒。
根据口型，那四个字应该是，“小心主公！”
朱家庄臣服的那个门阀，便让朱家庄称他为主公。
根据在白鹿书院的典籍来看，主公这个称呼，是数千年前古人的称呼。
这就意味着，“主公”可能已经存活了上千年之久！
一个朱家庄便如此恐怖，如果那神秘“主公”出手，自己恐怕十分危险。
一时间，他提升实力的愿望，变得空前迫切。
路上，宋闻道询问关于门阀的事情，张晋随口透露了一些，以打消宋闻道的某些想法。
“门阀，门阀……”宋闻道口中喃喃。
他忽然道，“我原以为大离朝廷内的门阀，已经是能控制朝堂的存在，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隐藏在世间的暗处门阀，为祸更甚。”
“成碧之死，虽然早已注定，但如果没有门阀作祟，她也不至于连成婚的愿望都没有实现。”
他似乎找到了前方的方向，目光中猛然有了神采，眼中闪烁着疯狂的火焰。
“我一定要找到办法，让悲剧不再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