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的风颠气息开始衰落，从十境，跌到九境、八境……一直到四境。
不稳当、随时会跌境的四境。
这是他主动散去修为。
以他的心境，再御使十境的法力，会出事。
风颠平静的面孔下，其实波涛汹涌，只是他没有谁能够诉说。
数次与七阶法器擦身而过，一次次希望又失望。
难道我就不配拥有七阶法器？
江鹧鸪，木暑道人，余北疏……乃至吴雨昏，每一个在和他待了一段时间后，都因他生出情劫，爱情、友情、师徒情。
难道我就不配拥有好友？
这不得不让风颠心灰意冷，也许他就该呆在两界之间永远不出来，毕竟分身好歹还能交到几个朋友。
夕阳近黄昏。
风颠长叹一声，在一座山峰上停下，也没有开辟洞府，就在一棵树旁睡下。
他不喝酒，对美色也有心无力，这些烦恼只能靠睡觉来麻醉了。
一睡到天亮。
等风颠再起身时，一切的悲喜都化作烟云消散。
天边飞来一道遁光，气息陡上陡下，其中隐约可见一个白衣女子一脸惊慌，将法力一次次催到极致，就好像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不是在自己面前行凶，他也懒得去管这种闲事，看了一眼就不再关注。
可当白衣女子从头上经过时，身上传来一股熟悉气息，风颠脸色一沉，一道剑光随之出手，剑气雷音奔腾千丈将遁光拦下。
风颠身形腾空，架起遁光飞到白衣女子面前，凑得近了，能看到白衣女子身躯瘦削，面容普通。
他的目光扫过女子脸上戴的人皮面具，身上披的人皮衣服，落在她腰间一张面具上。
“道友为何拦住我？”白衣女子一脸戒备，没有因为风颠四境修为而小看他。
风颠没有理会白衣女子的话，只是盯着那张面具，眸中有一些哀伤。
良久，才长出一口气，道:
“江道友，故友当面，何不出来一见？”
面具上光芒闪动，一个小姑娘慢慢浮现，纵然一脸愁意也挡不住那份古灵精怪。
“唉，风大侠……唉，正如你所见，我已经遭劫，化成了器魂。”
第二个……
自朱帘卷之后，江鹧鸪是第二个化为器魂的故友。
月前和她同乘一辆车，无意间成为这个小姑娘的情劫。
如今再见，却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谁干的？”
风颠漠然道，青龙倒海剑已出现在手中。
白衣女子猛然后退几步，震惊看向风颠。
【您已动用人物模板‘风颠’（本日剩余次数2），本次战斗共斩杀三名七境敌人，您将与人物模板共享此次战斗经验】
卧槽，无情跨境一挑三，这什么等级大佬？
风颠眉头一皱，看向白衣女子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冷冽，“是你做的？”
与此同时，风颠忽然感觉有两道灵气符箓瞬间凝聚成功，不过他没时间去细究，只想着为江鹧鸪报仇。
感受到如寒冬一样刺骨的杀意，白衣女子呼吸瞬间屏起，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是，不是我做的！”
江鹧鸪叹了口气，“还是我来说吧，不过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后面那人随时会追来，还是一边赶路一边说吧。”
风颠伸手一抓，面具已飞到他手上，“我们走。”
这个白衣女子只有五境修为，风颠索性将剑童子放出来，用剑气雷音带着她飞遁。
路上，江鹧鸪讲了离开风颠之后的事。
她与风颠分别后，赶到长宁府，拜在一位十二境戏道炼气士柳真真门下。
本来一切都顺利，可她偶然间得知，这位本门前辈疑似在暗地里谋害戏道天才，将他们制成一张张脸谱，就连自己门下都不放过，教的功法留有后门，一念之间就能将江鹧鸪等人制住。
更糟糕的是，江鹧鸪还意外知道了，自己其实是戏道一种罕见道体，名为花伶旦体，是炼制戏道分身傀儡之类的最好材料。
得知这两个消息，江鹧鸪马上想着自救，百般探听之下，得知柳真真修炼功法留有隐患，每月都有一日实力大幅削弱。
江鹧鸪决定在这一日动手，将柳真真杀死。
图谋将近一月，才找到动手机会，过程中遇到同门白衣女子林素心，二人一拍即合，立下盟誓一同行动。
然而柳真真同样有手段，江鹧鸪直接被打碎躯体，林素心冒死将她魂魄收敛，带着她遁逃离开。
一路上，遭遇柳真真多次追杀，就是在这个过程中，江鹧鸪无奈之下成为了五阶法器「无相鬼面」的器魂。
风颠听完来龙去脉，手中依然拿着无相鬼面，开口对林素心说道:“风某刚才一时激愤，还望林道友谅解。”
林素心摇摇头，“不过是人之常情，还请风道友……节哀。”
风颠默然片刻，对无相鬼面中的江鹧鸪说道:“你说柳真真对门下下手，是亲眼所见还是只是听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这种事情还要论个真假吗？！我可是道体诶！难道让我束手就擒，等着她把我炼成傀儡吗？！”江鹧鸪显化身形，气鼓鼓看向风颠。
“是我考虑不周，”风颠淡淡道，随后看向林素心，“林道友，是你们先动手，闯入柳真真藏身之地对吧？”
林素心紧皱眉头，话中就多了几分不喜，“是我们先动手，不过这种事情，也只有先发制人，我们不可能任由生命操于人手。”
江鹧鸪气得器魂身躯一阵波动，“林素心，快把我拿走！我不要在这个没心肝的人手上！”
“好了！”
无相鬼面中又有一个苍老声音响起，随即一个老生打扮的白发老者从中飞出，对着风颠一礼：
“老朽周由，见过风道友，风道友与江鹧鸪同行时，应该也对老朽我有察觉吧？”
风颠点点头，“见过周道友。”
这位就是在江鹧鸪身陷情劫时，及时出手把她打醒，寄宿在无相鬼面中的残魂，只是现在看来也成了这件法器器魂。
不过一件法器竟然能有两个器魂……
周由看向江鹧鸪和林素心，“你们两个，不识好歹，听不出好赖话，不知道风道友这是在算定因果，替你们消灾解难，接过这一重劫数！”
这老者显然一直担任的长辈角色，威严甚重，两个小姑娘诺诺不敢反驳，只是脸上还写着不服。
周由叹了口气，对风颠道：“让风道友见笑了，此桩因果只有一句话，虽然是这两个女娃先找到柳真真藏身地，但柳真真同样是见到她们就下了杀手。”
这也实属正常，任何一位炼气士，在那种时候那种地方，都是同样的选择。
然而风颠听到这句话，眼却亮了起来，“确定是柳真真先动手，而且是一见面就下杀手？”
周由重重点头，“老朽可以发身死道消大誓。”
风颠摆摆手，“不必如此。这件事情我已经想好怎么解决了。”
他的遁光陡然停下。
林素心连忙也跟着停下。
风颠取出剑童子，又自体内飞出十道符箓，径直开始燃烧，法力加持在剑童子身上，让它从六境跃升到十境。
当然，这种十境，和风颠的十境，不可同日而语，剑童子毕竟是纸扎身，提升起来相对容易。
随后风颠又取出庚金剑煞，数十丈长河凝炼成一道三尺剑芒，极沉重又极锋锐，打入剑童子体内。
风颠自从学会五行变，就不再废苦功用金气催生庚金剑煞，这些是所有的存量。
剑童子瘦小身躯被庚金剑煞撑起，此刻竟有如山一般的魁梧气势。
风颠又在剑童子额上一挑，把它体内灵性抓走大半，剑童子双眼瞬间变得呆滞。
“此劫过后，我为你真正点化灵智。”
做完这些准备，风颠又取出仅剩的五柄四阶飞剑，交待道：
“后面那人来时，你将三柄四阶飞剑依次扔给她，扔一柄，说一次‘得饶人处且饶人’。”
“若这三柄飞剑她不接受，一味来追，你不必管她，拿着飞剑回来就是。”
“若她接受了飞剑，还是要追，或是对你出手，你也不必同她客气，把这几柄飞剑自爆，给她一个教训。”
剑童子呆呆点头，把五柄飞剑抱在怀里。
周由在一旁看得直点头，“先礼后兵……果然有道真修。”
江鹧鸪看着风颠陡然从四境掉回三境的气息，忍不住开口道：“你这是？”
风颠体内只余八道灵气符箓，闻言不在意道：“燃烧道行临时提升法力……若非如此，只怕镇不住后面那位十二境炼气士，不用担心，这些道行也只是花费一些水磨功夫罢了。”
四境的瓶颈既然已经突破过一次，再修上去就是水到渠成。
江鹧鸪回过神来，冷哼一声，“谁担心你了？！我是问你为什么要给那老妖婆送飞剑！”
风颠笑了笑，“毕竟是你们先动手的，杀人未遂结的还是杀人的因果……这件事总归有些碍难。”
江鹧鸪还是愤愤，叉腰回无相鬼面去了。
不一会儿，周由传音道：“呵呵，小妮子在里面哭呢。”
风颠苦笑着摇摇头。
一旁的林素心在心里道：“系统，选定模板‘风颠’，敌人‘七境’，开始作战！”
【您已动用人物模板‘风颠’（本日剩余次数1），本次作战共斩杀五名七境敌人，您将与人物模板共享此次战斗经验】
卧槽，掉了一境还能一挑五？这大佬是顶级天骄吧？
林素心震惊无比，她也是系统者，拥有「模拟作战系统」，能选定一个不超过自身境界的现实人物为模板，与最多跨自身境界两境的模拟敌人作战，数量随机。
人物模板最多三个，每个一日只能用三次，战斗经验五五分成。
当然，为了避免暴露，林素心是将自己的战斗经验进行了存储，等一个人的时候才领取。
自获得系统以来，她见过最强的人物模板，也不过是以四境修为逆斩一名七境，已经称得上天骄，这风颠三境杀七境如杀鸡，岂不是传说中的顶级天骄？
重新架起遁光飞遁的风颠一愣，就在刚才，又有三道灵气符箓瞬间凝成。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他的道心就是这样，只要不违背，修行天赋就是世间顶尖，速度快到他自己都控制不住。
毕竟，可是连般若佛基这种佛门至宝都测不出上限的存在啊……
风颠几人离开，剑童子停在原地等待。
约有一刻钟，一道遁光呼啸而至。
光芒散去，显出一个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身穿青衣，面上戴着一张纯白面具，从面具中伸出无数无形丝线，连住漂浮在身旁的数千张脸谱。
这青衣女子自然是柳真真，鼻子一动，数十张脸谱随之往鼻子部位一缩。
“那两个臭丫头的气息……怎么会在你这纸扎童子身上？”
柳真真的声音意外的娇软，是只听声音就让人觉得主人美丽的程度。
然而剑童子被风颠收走大部分灵性，本就不多的灵智如今更是到了听不懂人话的程度，只是机械按照风颠所说，对着柳真真抛出第一把剑。
“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真真眉毛一挑，一张脸谱飞出，迎上飞剑，稳稳将其接住。
一番探测，见上面没有法术，也没有法力，更没有禁制，柳真真这才放下心来。
脸谱承着飞剑送到面前，柳真真素手轻捻起，见此飞剑长不足尺，薄如蝉翼，透如琉璃，明如泓水，法力灌入其中，竟是前所未有的通畅。
她心生欢喜，开口道：“好一柄妙法炼成的飞剑！”
剑童子已取出第二柄飞剑，对着柳真真抛去。
“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真真依旧用脸谱接下，送到面前，发现竟不输前面一柄，脸上顿时绽放笑容，说出的话却依旧杀气森森：
“那两个臭丫头害我差点身死道消，想让我放过她们绝无可能！”
剑童子充耳不闻，脸上呆滞已变得沉凝，轻飘飘送出第三柄飞剑。
“得饶人处且饶人。”
柳真真接过第三柄剑，见这第三柄飞剑与前两柄如出一辙，心中喜悦反而消退下去，生出万分的警惕。
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上来就送宝，还是一柄一柄送，这背后难道有什么算计？
她也是积年的老江湖，大炼气士，左思右想一番，总觉得谨慎为上，这斩草除根的心思就渐渐淡了，目光盯着再没有动作的剑童子，身形往后慢慢退去。
行了不远，忽然又看到剑童子怀中还抱着两柄飞剑，一咬牙道：
“将那两柄飞剑也送我，此事就算了结！”
剑童子脸色漠然，停滞不动。
柳真真脸色一变，随即笑道：“罢了，不送也……”
“谅你一个纸扎童子也翻不了天！”
话说到一半，柳真真脸色一沉，悍然出手，一手抓出，化作百丈阴气森森的鬼手，还未到剑童子跟前，其上蕴藏的磅礴法力已将那一方空间牢牢禁锢。
轰隆！
狂雷乍崩，响彻九天十地。
鬼手握下，手中却空无一物。
柳真真脸色一变，手中三柄飞剑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低头一看，胸前一个小洞，霹雳雷声从中传出。
“用区区一件纸扎童子，打碎我小天地一件镇物……好剑法！”
柳真真吐出一口气，毫不犹豫转身遁逃，将遁光催到极致，一连逃出千里。
一直到途中留下的脸谱传来消息，没有任何气息追过来，柳真真才松了一口气。
“那两个臭丫头身后竟然还站着一位强大剑修！”
柳真真愤愤咒骂几句，随手撕碎身旁几张脸谱。
那些撕碎的脸谱中，一个个魂魄浮现，发出凄厉惨叫，随即化作一团团阴气，彻底魂飞魄散。
听到这些惨叫，柳真真心情才好受了些，随后哀叹一声，一件小天地镇物，这得要多少天才魂魄才补得回来？
得了，再收几个大徒弟吧。
柳真真越想越气，最后脸上一阴，取出一张面具，气息赫然是六阶。
“这件戏道前辈祭炼的法器，破人命数无往不利，纵然你是大剑修，我也要看看你的命数，把你的父母，妻子，儿女……”
柳真真发出几声恐怖的笑，催起手中法器。
咔嚓！
一息时间，面具碎了。
柳真真呆滞一瞬，随即脸色惊骇，猛然燃烧气血向后遁逃，“前辈饶命！”
下一刻，不见任何异象，柳真真却遭受重击，头颅直接被砸进胸腔，身旁数千脸谱纷纷破碎。
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他娘的，老道刚刚摆脱追杀躲起来，就被你这贱婢暴露气息……还有风颠那小畜生，老道要再运行一次法仪……”
柳真真竟还未死，只是一脸惊惧听着虚空传来的话，身体僵硬不敢移动半分。
就这样一直站了一个时辰，柳真真才小心将头颅从胸腔中拔出来。
内视一番自身，发现小天地镇物尽数被打碎，境界更是直落十境，那些辛苦搜集天才魂魄，祭炼成的一张张脸谱也都被摧毁，顿时欲哭无泪。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我没造过孽啊！”
没有剑童子带着，林素心的遁光慢了不少，风颠为了迁就她，跟着慢了下来。
行了数十里，身后就传来一声霹雳雷声，风颠停下遁光。
看准时机向后一抓，将剑童子顺着感应飞来的残余灵性摄住，与先前截留的灵性融在一起，这些都是点化灵智的必需品。
江鹧鸪从无相鬼面中飞出来，脸上活泼清减许多，“是你的纸扎童子和老妖婆交上手了？”
风颠摇摇头，“已经结束了。我破去她体内一件镇物，她短时间应该不会来找你们了。”
他还不知道，玄道人又替他挨了一刀，柳真真还因此被打落到了十境。
此话一出，不提两女的震惊，就是周由也显出身形，声音颤抖：“真打碎她一件镇物？”
周由当年也曾修炼到十二境，自然知道十境炼气士就要构建体内小天地，要放置镇物，避免被人轻易打破内天地，与镇压识海是一个道理。
而此类镇物，若非是极其强大，本体比整个内天地都坚固，通常都是藏在内天地极为隐蔽的地方，轻易不会暴露出来。
一剑打碎十二境炼气士一件镇物……此人剑道之高，匪夷所思。
周由越想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根基不稳，破绽太多，又没有兼修武道，在我眼中还没有一些八九境难杀。”风颠解释了一句。
这里的八九境，说的其实就是张羽阳，那可是靠着几天修出的九境修为，在被他境界压制的情况下，依旧撑了四十多招。
如果风颠此刻还有十境修为，杀柳真真不会比张羽阳更难。
当然他也不会杀，柳真真一和他没仇，二没在他眼前害人，杀她有违道心。